李東家的和楊順家的驚叫聲,引起了園內巡視婆子的注意,過來詢問何事。
賈蕓原本是想自己獨自審問這李東家的,現在只得向婆子說明事情緣由,并請其轉告太太或老太太。
此刻賈母正在稻香村與姑娘們說話解悶,正說在高興處,忽聽得婆子來報告此事。
賈母便命將人帶來,賈蕓與楊順家的因是當事人,也過來聽問。
來到稻香村,賈蕓只站在門外,讓楊順家的帶著李東家的進去報知賈母。
楊順家的進來向賈母稟報道:“這是東府李東家的,方才在那里塞了個不好的東西,被蕓二爺和我抓了個正著。”
賈母便問是什么東西,楊順家的支吾著道:“姑娘們在這里,這東西實在難以啟口。”
賈母聽了便知是什么東西,臉色即刻變得鐵青。
那李東家的連忙跪倒,向賈母磕頭道:“我原也不知是那東西,只是我們薔二爺教我偷偷帶過來就完事……”
賈母忙指著她,怒道:“閉嘴!”接著問楊順家的道:“那東西在哪里?”
楊順家的應道:“蕓二爺拿著,他就在外面,不敢擅自進來。”
賈母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后向李紈等眾女道:“你們都去里面待著,等我發落了這件事再出來!”
李紈等人應命都進了里間,連眾人丫頭一起,熙熙攘攘擠了一屋,外面只留鴛鴦伺候著賈母。
這里賈母才向楊順家的道:“教你蕓二爺進來!”
楊順家的便走至門外,叫了賈蕓進來。
賈母見賈蕓手里拿著個東西,便知是那不堪的東西了,便向賈蕓道:“到底是什么回事,你好好給我講!”
賈蕓便把之前的事情,從李東家的入園找楊順家的,又是送銀子又是遞東西,到如今人贓并獲,詳細報與賈母知曉。
只突顯自己的觀察思考,并沒有把李紈、香菱等人告訴自己的事情說出。
那賈母越聽越是氣憤,叫了個婆子道:“你們把那贓物拿過來,不必交給我,只自己好好看看,再告訴我是什么東西!”
那婆子應命接過賈蕓手中的東西,看了一眼都臉紅起來。
又看了兩眼后,才向賈母大略描述幾句,并不敢說它的具體模樣。
賈母聽得渾身顫抖,指那李東家的道:“快掌她的嘴!”
楊順家的早已先一步上前,一巴掌打在李東家臉上,下手甚是狠辣。
只因此事若非人贓并獲,自己等人就要落得個被責罰的下場,她如何不恨!
楊順家的還要再打,被賈母止住。
只聽賈母道:“你就把她押到那府去,就說是我說的,直接找到他們的大奶奶,讓她責罰。若有疑惑,一并過來審問就是!”
楊順家應命將李東家的押出去了。
這里賈母又嘆息一陣,閉上眼睛緩和了一會兒情緒,然后才向賈蕓說道:“你這件事辦得好,若在往常沒有護衛的時候,此番我們這邊就真被他們陷害了。只是這事牽涉到那府的人,我會教老爺們好好審問,你要好好配合。”
賈蕓連忙答應。
賈母又讓賈蕓把那東西拿去,且莫要毀去,老爺們審問時定然要看的。
賈蕓便重又拿起那東西,辭了賈母出去了。
賈母這時才悲痛起來,唉聲嘆氣道:“孽障孽障,國公們的后代竟也這般相互廝殺了嗎!”
一時悲戚不已,幾欲落淚。
原來賈母雖然年歲已高,卻并不昏聵,一直精明于事。
往常后輩們做些小手段,只要不是什么大錯,她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倒讓一些人誤以為她是極易瞞過的。
如今發生的這件事情,她早已心知要牽連到那府里的正經主子們,豈是那賈薔自己敢擅作主張的。
只是不知那賈珍是否參與其中,若是的話,身為一族之長,做出這樣的丑事,豈不教人遍體生寒。
進而想到自己榮府這邊的兒孫,也是一般的不教人放心。
長子賈赦便曾因為做了丑事,雖蒙恩承襲了爵位,但榮國府的祖業爵產卻從他身上剝去,交予次子賈政繼承。
賈政雖然為人正派,卻過于迂腐,做事常常過于酷烈。
榮國府于他來說只能承繼,無力振興。
他的長子賈珠便常常被他責打,落下病根,終究死了。
也因此,賈母才百般溺愛寶玉,實是想盡力保住這個僅余的命根。
雖有賈璉、賈琮、賈環、賈蘭等輩,卻是要么不能繼承祖業,要么是行為不端,沒一個能指望得上的。
因又想到了方才的賈蕓,雖不是自己所出,卻是初世榮國公的后代。
若說寶玉像國公爺,那賈蕓因比寶玉長得開,其形貌舉止幾乎是國公爺再世。
只是闔府上下唯有自己還隱約記得當初國公爺的樣貌了。
前幾日探視鳳丫頭和寶玉時,賈母曾向鳳姐詳細詢問賈蕓的品行,那鳳姐對他贊譽有加,說不僅能力出眾,品行也是數一數二的。
賈母便對他愈加看重,再加上鳳姐和寶玉病情能夠好轉,大半功勞在賈蕓身上,于是心里已把賈蕓當作榮國府正系子孫看待。
賈蕓能夠操持護衛差使,并在大觀園內出入,也有賈母的主意。
此刻的賈母,對榮國府的希望只牽系在兩個人身上,一是眼看要完全痊愈的寶玉,一是品行能力出眾的賈蕓。
寶玉自然是要承續榮國府家業,而賈蕓便可以作為他的輔助,彌補寶玉的不足。
自此因悲而思,因思而定,便拋卻了方才的煩惱,要利用審問賊贓的事情,做一番牽系家族未來的安排。
躲在里面的眾位姑娘們聽見外面事情已了,又聽賈母在那里哀嘆,便都蜂擁著出來,百般安慰賈母。
其中李紈、寶釵、探春、黛玉四人,是知道方才之事大概原委的,知是東府陷害賈蕓的事情告發,幸得賈蕓早作安排,才不至于事情鬧大。
否則勢必連累園中所有人,到時候輕則抄檢,重則都攆出園子。
便都松了口氣。
賈蕓出了稻香村,一邊思想接下來如何應對老爺們的問話,一邊不自覺又走到山中曲徑上。
見這里無人,他便把那不能見人的石棍取出來,仔細審視一番。
倒不是他對上面的刻畫感興趣,只不過是想找出更多便于審問的細節來。
仔細看時,只見上面雕刻的紋路中,有一道細微的縫隙曲曲折折貫穿一圈,心中一動,猜想這石棍可以開合為兩半。
他試了試雙手用勁旋扭、拔拽,卻紋絲不動。
再仔細察看時,只見其中一個雕刻人物突出部分似有兩個按鈕,于是兩手同時按下,只聽咔噠一聲,縫隙大開。
抽開兩半石棍,只見里面藏著一張絹帛,打開看時,上面滿滿的全是字跡。
賈蕓粗略一讀,驚訝萬分。
便把兩截石棍放在身前一個石面上,雙手展開絹帛,細細閱讀。
只見那上面寫的是:“若見此信,則知我事已敗,且弟與我府客卿宗羊已見了面。宗羊乃我親信之人,有勇有謀,可為弟籌謀大事,望收為麾下效力。我一生大半財貨,皆寄托在某處,宗羊知其大略所在,現將細處記述如下……”
看到這里,賈蕓甚覺驚異,又忙繼續看下去。
只見后面又寫道:“東廂最北間,北墻榻下右走三步,揭磚有孔,內有機關拉環,拉起則北墻外山石自移,有地窟在其下,財貨皆藏其中。弟若得之,望如前所言,照看我族上下諸人,并祝弟大事可成。”
賈蕓看完,想到其中一定牽涉朝中大人物,此信若被任何人拿去,將會引起巨大波瀾。
便思索要如何處理這信件,想把它燒毀,卻又覺得這信或對自己未來有用。
因此反復徘徊,一時定不下主意。
忽然旁邊冷不防傳來一聲驚呼,轉眼看時,只見香菱不知何時來到旁邊,正拿著那兩截石棍在瞧呢。
當她發現那上面刻著的內容不堪入目時,便一把將其扔掉,捂著臉轉身要跑。
賈蕓怕她出去告訴別人,鬧出事情來,趕忙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臂,沉聲道:“姐姐且站住,莫要慌張!”
香菱哪敢留在這里,一個勁掙扎要逃。
賈蕓無法,跳到她身前,擋住她去路。
香菱乍然失了他的拉扯,猛然撞入他懷里,此時她早已虛癱,身體抖顫著要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