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張海權哈著腰進了機關大樓，東拐西繞，最終來到了副廠長辦公室。
李正良的辦公室很簡陋，一個文件柜、一張破舊的紅漆辦公桌，連椅子都是普通的破木板凳。
廠長本來給李副廠長配了全新的辦公桌椅，可是被李正良嚴厲拒絕了，然后親自派人去機關倉庫挑了人家用剩下的舊桌椅。
用李正良的話說，艱苦樸素到什么時候都不能丟，一桌一椅那也是國家的財產，浪費不得。
……
此時，李正良坐著連靠背都沒有的破木板凳，腰桿挺的筆直，正手捧一份人民日報，學習上級的指導思想。
精致的分頭一絲不茍，褪色的工作服也是板板正正，誰見了不得說一句，“李廠長真是職工們的好榜樣？”
張海權敲門進來，哈腰來到辦公桌前，“李廠長。”
李正良抬頭，笑容春風和煦，“海權來了啊！我可要批評你了，要叫李副廠長。”
張海權笑嘻嘻，“早晚的事兒！”
李正良滿臉無奈，指著張海權，“你啊你啊，總改不了這些陋習！說吧，找我有什么事兒？”
張海權，“有點事兒想向李廠長匯報。”
李正良，“什么事啊？”
張海權，“您聽說了嗎？昨晚花窖的那個小楚和許副廠長的女兒罵起來了！”
李正良，“聽說了一點。”
目光收回，依舊看著報紙，“怎么回事兒？什么原因造成的？”
張海權，“嗨，還能是什么原因，那小楚被許建國欺負成那樣兒，現在許建國失勢了，就爆發出來了。”
李正良笑，“這個小楚，也就是個欺軟怕硬的同志。”
抬頭認真道：“這樣的思想要不得啊！”
張海權，“可不是嗎！”
“不過……”話鋒一轉，“您說，這個楚開來還有沒有利用的價值？”
李正良，“嗯~~！？”一臉不悅，“張海權，我提醒你，不要把生活中那些個陋習帶入到工作中。什么叫利用價值？你要利用誰？”
張海權登時慌張，“您看我這張臭嘴，又說錯話了。”
“我的意思是……”往前湊了湊，“不瞞您說，我們做為基層職工，對許建國這種封建官僚早就十分痛恨了。這次組織上能處理他的問題，誰不拍手稱快？”
“可是，這個許建國不簡單啊！畢竟是老廠長推薦的人，而且他和那個馬友良的關系好像也不一般。”
“馬友良您是知道的，勞動模范，國家技術標兵，省里有不少人還是推崇他的。”
這次張海權學乖了，沒把話說全，可是意思也表達清楚了。
萬一許建國沒死透呢？這個楚開來還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這次李正良也沒說什么，仔細考慮了張海權的話。
雖然有道理，但是……還是算了吧！
省里的工作組后天就到，就是來震懾幾個坐地戶副廠長，整頓廠領導班子的工作的。
這個時候，如果再用楚開來給許建國來一下狠的，反而有點太刻意了，有過之而無不及。
要知道，許建國能翻起浪花的幾率已經很小了，何必呢？
于是，李正良對張海權道：“行了，你回去吧，這事兒我知道了。”
張海權有些悻悻，馬屁沒拍準？
不過，李大廠長話已經說出來了，他當然不敢有半點違背，乖乖退走。
晚上，李正良依舊在辦公室忙碌。
自從來到永豐廠，他幾乎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即便沒有工作，也要下車間巡視一趟。
這也是他來廠里沒多久，口碑卻很好的主要原因。
今天也一樣，下班之后，機關樓漸漸失去了人聲，唯獨李副廠長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然而讓李正良沒想到的是，張海權又來了。
而且，這次連門都沒敲，直接闖了進來。
“李廠長，不好了！”
李正良眼中兇厲一閃而過，“海權啊，怎么？有事？”
張海權，“廠長，大事不……”
話沒說完，李正良依舊春風和煦，“坐，慢慢說。”
張海權急道：“馬友良今晚把魏國臣和白占鵬都請到家里去了。”
“你說什么？”李正良騰的一下站起來，哪里還有之前的淡定。
“你再說一遍？馬友良把誰請家里去了？”
張海權，“魏副廠長和白副廠長啊！說是搞了一大塊羊肉，請魏國臣和白占鵬喝幾盅。”
李正良眼珠子都瞪圓了，脫口而出，“喝幾盅？要談什么事？”
張海權無語，“這，這我哪知道！”
李正良急了，在辦公室來回踱步。
“不對，太不對了！要壞事兒！”
“馬友良突然請魏、白二人喝什么酒？不會是給許建國當說客的吧？”
什么事都怕腦補，李正良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尤其是早上張海權還提醒過他，馬友良和許建國的關系很密切。
許建國現在處境很尷尬，不方便出面和魏白二人接觸，那就……和他關系最好的馬友良去唄！
那馬友良能和他們談什么事？當然是去和解。！
他們畢竟是幾十年的老同事，雖然被自己攪合的在內斗，可也不是沒有重歸于好的可能。
關鍵問題在于，B子看誰都像賣的，李正良就沒把人往好的地方揣測。
越想越上火，怎么這個節骨眼上，許建國來這么一招？
他們三個如果和解了，工作組下來調查不出什么情況，那之前的努力不都白廢了？
再加上老廠長的推薦，還有馬友良的幫助，說不定真讓這個許建國咸魚翻身了。
其實，李正良并不太擔心魏國臣和白占鵬，包括管生產的王立，他們都有著明顯的缺陷，不是廠長的最佳人選。
最大的威脅，其實就是許建國，他是萬不能讓許建國翻身的。
帶著這樣的心情，以及一絲絲僥幸，李正良度過了一個并不算好過的長夜。
也許人家馬友良就是單純的請吃飯呢？
第二天一早，一進機關大樓，李正良就碰上魏國臣了。
立馬加快腳步追了上去，“老魏，你也不厚道啊！”
魏國臣一愣，“正良廠長這是從哪兒說起？”
李正良半開玩笑，“別裝了！聽說，昨晚去開葷了？”
“馬師傅的羊肉，我都看見了。那么大一塊羊肉，解饞吧？”
“嗨！”魏國臣當什么事呢，撇了撇嘴，來了句，“解饞！”
二斤羊肉，二斤小燒兒，全讓三人干掉了，好久沒這么痛快過了。
李正良似是抓住了魏國臣吃獨食的痛腳，“我說你不厚道吧？也不叫上我！”
兩個大廠長嘻嘻哈哈的開起了玩笑，順勢聊了起來。
李正良的目的是打探一下消息，看看老馬和他們聊什么了。
這一打聽，讓李正良的心直往下沉。
魏國臣口風很緊，說他們啥也沒聊，只是喝酒敘舊，連許建國提都沒提。
怎么可能？馬友良怎么可能不提許建國，請他們只是喝酒？
在李正良看來，魏國臣這是沒說實話，那沒說實話問題就更嚴重了。
（老魏冤枉啊，馬友良確實啥都沒說，只是請客喝酒。）
但到了李正良這兒，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明天工作組就下來了，這個節骨眼上，許建國跟魏國臣他們搞到了一起？
愈發覺得，要壞事！
思忖良久，把張海權叫到身邊，“下午，你把那個楚開來叫到我這兒來。他不是對許建國有很多不滿嗎？讓他當面向我匯報。”
張海權也是日了狗了，昨天我跟你說的時候你不當回事，這特么又出爾反爾了？
其實，楚開來啥也沒干，就讓老馬請兩個副廠長喝了頓大酒，就讓李大廠長天人交戰了一天一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