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玲坐在在那兒發呆，許母端著菜碗從廚房出來，一眼就看出女兒不對。

“這是咋地了？”

許小玲耷拉著眼皮，直挺挺地坐著，“沒咋地。”

正說著，家門再開，進來一個短發精壯的中年帥大叔，正是永豐廠的副廠長，許建國。

許母一看，登時笑了，“真不容易，居然按時下班了。”

許建國一邊脫工作服掛起，一邊道，“沒啥事兒，可不就早回來了。”

看許小玲在那兒坐著也不叫人，“閨女，想啥呢？”

許小玲抬頭，這才發現老爸回來了。

像踩了狗尾巴似的騰的一下跳起來，“爸！！李正良不是好東西！你小心點！”

許建國一怔，倒不奇怪怎么突然罵起李正良了，而是閨女怎么突然想起說這些了。

細一琢磨，馬上有了猜測，一邊挽起袖口去洗手，一邊從廚房里傳出一句，“誰和你說的？又是保衛科那個陳偉？”

順便提一句，永豐廠的家屬樓是沒有室內衛生間的，洗澡、上廁所都要到廠里的澡堂子和院子里的大公廁，平時洗手的臉盆架就放在廚房門口。

許小玲已經追了過去，“什么陳偉啊，不是他！”

許建國皺眉，他知道許小玲最近和陳偉那幫小年輕走得近，上次陳偉也借機傳過話，就是關于選廠長那事的。

所以，他順理成章以為是陳偉。

猜錯了？

來了興致，“那是誰上我閨女這兒來嚼舌根子了？”

許小玲見老爸似乎不當回事，還用上嚼舌根子這種話，以為老爸不信她的話。

登時更加著急，“爸，沒和你開玩笑，那個李正良真不是啥好人！”

當下，把楚開來和她說的那些話都說給了許建國。

包括，楚開來最后說的“非常時期，他不介意用最惡毒的思維去揣測任何人。”

此時，一家三口已經坐上了桌，一邊吃飯，一邊聽許小玲說楚開來，聽得許建國和許母一愣一愣的。

等許小玲說完，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驚訝。

不是驚訝楚開來的判斷，把問題的根源摸到了李正良身上，而是……

“這個小楚！”許建國搖頭苦笑，“他居然能看到這一步？”

許母也道：“他才多大？”

許建國撇嘴，“有前途啊，看問題挺準！”

許小玲登時不干了，“不許夸他，就是個大混蛋！”

許建國，“好好好，混蛋！總欺負我們小玲，行了吧？”

許小玲這才心滿意足，美美地吃飯，“反正你防著點李正良，那流氓雖然可恨，但分析的還挺有道理的。”

許建國打著哈哈，“對對對！爸爸小心，行了吧？”

一家人吃完飯，一起看了會電視，不到九點就早早的回房睡下。

只是許建國和許母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許母沉默半晌，突然嘲諷道：“連一個新進廠的小年輕都看出來了，老魏和老白卻沒看出來？”

許建國看著天花板道，“老魏和老白都是直性子。”

許母，“直性子還使絆子？我算看錯那兩人了！”

許建國沒說話，其實他是理解的。

全廠五個副廠長，只有王立是一心愛權。許建國、魏國臣、白占鵬三個，從個人角度其實是沒矛盾的，只是理念不同。

畢竟到了他們這個歲數，這個位置，誰能沒有點抱負和想法呢？

為了信念，做出點過激的事很正常。

至于李正良，許建國其實也知道怎么回事。

這段時間，魏國臣和白占鵬對他的攻擊，許建國一直沒有回應就是看清了問題本質，不想讓李正良得逞。

而許建國一味的避讓卻不反擊，其實也是有原因的，那個李正良不好動他。

許母，“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啊！能不能當上廠長且不說，讓他們再這么搞下去，你以后在廠里立足的地方都沒有了。”

許建國一嘆，“不然能怎么樣呢？大伙都看到李正良是空降下來的，資歷淺，沒根基。可是想沒想過，為什么在這個節骨眼上空降個副廠長下來？”

“說白了，還是上面不放心，怕我們這幫人把改革的路走偏了。”

“所以才有李正良的空降。在上面看來，李正良才是可靠的自己人。”

許母，“……”

“你是說，上面也希望李正良當廠長？”

這其實是明擺著的事情，只不過老廠長威望太高，不好直接派一個廠長下來。

恰好老廠長要退下來的時候，推薦了許建國，上面也不得不考慮永豐廠的實際情況，不好直接否認了這個推薦人選。

“唉~~！”許母長長一嘆，“老廠長這次是好心辦了壞事，要是不推薦你，不就沒這么多糟心事了？”

“早知道惹這么一身麻煩，我說什么也不讓你去爭這個廠長。”

許建國沒說話，其實說心里話，他還是希望當這個廠長的。

八萬多人啊！現在要改革，那就是生死攸關的時候。在這個關鍵節點，許建國還是希望能進一步，帶領永豐廠闖過這次風浪。

許母不知道丈夫心里在想什么，只能自顧自的分析，“現在想過這道坎兒，關鍵就在楚開來身上了。”

“不得不說，你當初的想法是對的，在花窖，還有老馬，老徐那些人，擋一擋。”

“以馬友良的威望，他們多多少少還要顧忌一些的。”

“如果小楚現在在車間，那就難說了，想保住他都難。”

卻不想，許建國來了一句，“還真不一定！”

許母，“怎么講？”

許建國，“你聽他和小玲說的那些話，這孩子有點東西，和我原本想的不一樣。”

許母由衷點了點頭，“確實。.”

然后沒來由的蹦出一句，“讓小玲離他遠點，城府太深，咱閨女吃虧！”

許建國翻著白眼，也就是黑燈下火的看不見，當媽的直是……

當初楚開來當著許小玲唱歌，許建國就說沒啥，可許母就認定了那小子是看上自己閨女了，要拱他家好白菜。

房中慢慢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便傳來許母均勻的呼吸聲。

許建國睡不著，突然生出一個想法。

第二天，許建國跟廠里打了個招呼，請了半天假。

返身就去了馬友良家，“師父，去釣魚不？”

馬友良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許建國，一臉嫌棄，“釣魚還是釣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