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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對民主政治和民主革命的理解

研究中國共產黨建黨初期的民主思想,1922年6月發表的《中國共產黨對于時局的主張》(以下簡稱《主張》)和1922年7月發布的《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是兩篇重要的文獻,它們所表達的思想直接指導了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政策的制定和行動的路徑。總的來看,把民主革命看作反封建的資產階級革命,民主政治就是資產階級掌權的政治制度是早期共產黨人的一個共識。例如,在1922年5月頒布的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的綱領中指出:

這種反抗封建的民主革新戰爭,在政治和經濟進化之歷史的過程上有重大的意義。具體說起來,這種革命戰爭終局的勝利,是在能夠得著對外的民族獨立,對內的言論、出版、集會、結社自由及普通選舉各種權利。這種革命戰爭現時正在奮進途中。鑒于中國政治經濟的現狀,我們無產階級和最苦的農民都應該援助這種革命的爭斗,造成無產階級的真實力量,不應該取旁觀或反對態度使封建制度延長生命。但同時我們要知道民主革命的勝利,我們無產階級雖可以得著些自由與權利,然而不能得著完全解放,因為民主派的小資產階級戰勝以后,他們馬上就會變成大資產階級,而與無產階級間的資本主義關系——即支配的關系——依然存在。所以接著民主的革命成功,便會發生無產階級對抗資產階級的革命運動。這種革命之目的是采用勞農制度,即是將政權歸諸無產階級。這種革命實現之遲速,乃依世界狀況及中國無產階級組織能力和戰斗能力之強弱而定。[1]

黨的二大召開前夕,中國共產黨發表了第一次對時局的主張,全面闡述了對當下中國局勢的看法,提出了應對時局的系列政治主張。首先關于民主政治,《主張》指出:

軍閥政治是中國內憂外患的源泉,也是人民受痛苦的源泉,若沒有較新的政治組織——即民主政治,來代替現在的不良政治組織——即軍閥政治,這樣狀況是必然要繼續下去的。[2]

在這里,早期共產黨人把“民主政治”理解為一種組織,其實就是一種政治制度,也就是主張用民主政治制度來取代軍閥統治制度。那么,在共產黨人看來,當時的中國怎樣才能建立“民主政治”呢?《主張》指出:

民主政治當然由民主派掌握政權,但所謂民主派掌握政權,決不是在封建的軍閥勢力之下選一個民主派人物做總統或是選幾個民主派的人物組織內閣的意思,乃是由一個能建設新的政治組織應付世界的新環境之民主黨或宗旨相近的數個黨派之聯合,用革命的手段完全打倒非民主的反動派官僚軍閥,來掌握政權的意思。……所以映在我們眼中的民主派掌握政權,乃是一個階級推倒一個階級一個制度代替一個制度的意思,不是一個人代替一個人或是那幾個人代替那幾個人的意思。[3]

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剛成立的共產黨在民主政治問題上有這么幾個認識。一是民主政治就是由民主派掌權。二是民主派指的是一個組織及其代表的階級。三是民主派不一定由一個黨派或一個階級構成,而由數個宗旨相近的黨或階級聯合組成,共同掌握政權。四是必須用“革命”的手段“推倒”“一個階級”、“一個制度”,即“反動派官僚軍閥”的統治,建立一個新的民主制度。雖然,這里幾個階級聯合革命和掌權的思想還比較模糊,但早期共產黨人已經意識到要革新中國的時局,必須走聯合的路、革命的路。那么,在早期共產黨人的眼中,什么樣的組織或階級才能被看作真正的“民主派”呢?《主張》指出:

真的民主派,必須有兩種證據表現于人民面前:(一)他的黨綱和政策必須不違背民主主義的原則。(二)他的行動必須始終擁護民主主義與軍閥奮斗。在這一點看起來,中國現存的各政黨,只有國民黨比較是革命的民主派,比較是真的民主派。他的黨綱雖不完全,而表示于公眾的三民主義和發展實業計劃,都是民主主義的色彩;他們的行為,除了革命運動以外,該黨議員民國元二年及六年在國會和敵黨抗爭的內容以及廣州政府不禁阻勞動運動和廢止壓迫罷工的刑律等事,都算是維護民主政治的表示。但他們的黨內往往有不一致的行動及對外有親近一派帝國主義的傾向,對內兩次與北洋軍閥攜手;國民黨為保存他在民主革命上的地位計,這種動搖不定的政策,實有改變的必要。[4]

從這段表述中,我們可以看到,中國共產黨認為“真的民主派”必須堅持“民主主義”并且與軍閥作斗爭以爭取民主制度的建立,認為當時的國民黨符合這個條件,因為它的綱領、政策和行動都符合民主主義的要求。那么中國共產黨所理解的民主主義有什么樣的內涵呢?在《向導》創刊時發表的《本報宣言》中,對民主政治進行了詳細的表述:

近代民主政治,若不建設在最大多數人的真正民意之上,是沒有不崩壞的。

所謂近代政治,即民主政治立憲政治,是怎樣發生的呢?他的精髓是什么呢?老老實實地簡單說來,只是市民對于國家所要的言論、集會、結社、出版、宗教信仰,這幾項自由權利。所以有人說,憲法就是國家給予人民權利的證書,所謂權利,最重要的就是這幾項自由。所以世界各種民族,一到了產業發達人口集中都市,立刻便需要這幾項自由,也就立刻發生民主立憲的運動。這是政治進化的自然律,任何民族、任何國家可以說沒有一個例外。十余年來的中國,產業也開始發達了,人口也漸漸集中到了都市了,因此,至少在沿江、沿海、沿鐵路交通便利的市民,若工人,若學生,若新聞記者,若著作家,若工商業家,若政黨,對于言論、集會、結社、出版、宗教信仰這幾項自由,已經是生活必需品,不是奢侈品了。[5]

正因為這樣的理解,《主張》在文后列舉了11項具體要求,涉及廢除不平等條約、沒收軍閥財產、田地分給農民、普選制以及經濟、司法等方面符合民主主義原則的一些基本主張,這些主張在建黨初期黨的文件中反復出現[6],集中表達了在爭取民主的過程中和民主制度建立后,公民基本的民主權利和自由必須得到保障的思想。

總括而言,早期中國共產黨及其主要領導人始終認為“民主革命”就是資產階級反對封建主義的革命,具體到中國就是反對軍閥統治的革命;“民主政治”就是建立資產階級民主制度。在近代中國的歷史條件下,無產階級只能幫助、扶持資產階級開展民主革命,于革命成功后得到一些民主權利和自由,這便意味著在革命階段劃分意義上把“民主政治”符號化了。例如,在黨的二大宣言中就強調了無產階級參加民主革命的意義:

無產階級去幫助民主主義革命,不是無產階級降服資產階級的意義,這是不使封建制度延長生命和養成無產階級真實力量的必要步驟。

這里明確表達了把民主限定為特定階段的一種思想,所以宣言接著指出:

我們無產階級有我們自己的階級的利益,民主主義革命成功了,無產階級不過得著一些自由與權利,還是不能完全解放。而且民主主義成功,幼稚的資產階級便會迅速發展,與無產階級處于對抗地位。因此無產階級便須對付資產階級,實行“與貧苦農民聯合的無產階級專政”的第二步奮斗。如果無產階級的組織力和戰斗力強固,這第二步奮斗是能跟著民主主義革命勝利以后即刻成功的。[7]

在黨的二大作出的《關于“民主的聯合戰線”的議決案》中也有類似的用法:

人類經濟的及政治的進化,自然造成階級的戰爭,封建時代與民主時代間,因為經濟的及政治的大變動,資產階級對于封建的戰爭,是不能免的;民主時代與共產時代間,因為經濟的及政治的大變法,無產階級對于資產階級的戰爭也是不能免的。[8]

這里民主的用法很明顯是特指資產階級掌握政權的時代,并不表明共產黨排斥民主政治的普遍意義。后來,陳獨秀撰文指出,中國的民主革命已經不同于西方的情況,因此,共產黨人贊同把中國的民主革命稱為“國民革命”。他指出:

“民主革命”這一口號,乃在我們未刊行本報前提出的,這口號一方面是繼續著辛亥革命的觀念而來,一方面是因為國內軍閥無論皖奉或直,無一不是武力專政的魔王,讓他們統治中國,民主政治是絲毫沒有希望的。隨后,我們以為真的民主政治固然是我們所需要,然而民主革命這個口號,未免偏于純資產階級的,在殖民地半殖民地的經濟地位,決沒有歐洲十八世紀資產階級的革命之可能,所以在本報第二期《造國論》上,便改用“國民革命”來代替“民主革命”這個口號。這一個口號,不但近來經國民黨采用,成了全國普遍的口號,并且實際上適合于殖民地半殖民地各階級聯合革命的需要。[9]

早期共產黨人把民主政治符號化并不意味著不認同一般意義上的民主,而是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的民主觀,認為最廣泛、最徹底的民主只能是在無產階級掌握政權并實行專政的條件下才能實現,那時絕大多數人們將獲得遠比資產階級民主更廣泛、更自由的民主。所以,中國共產黨把通過無產階級革命來實現無產階級專政確定為自己的奮斗目標。因此,無產階級革命的根本問題是無產階級專政。列寧在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無產階級專政學說基礎上,進一步指出,革命的根本問題是政權問題,國家政權從一個階級手里轉到另一個階級手里,是革命首要的、基本的標志。列寧還闡明,無產階級專政是無產階級領導的國家政權形式,它的階級基礎是工人和貧苦農民的聯盟。這是新型民主、新型專政的國家,人民、大多數人享受民主,只對少數人(即壓迫者、剝削者)實行專政。無產階級專政也就是無產階級民主制。它有多種類型和形式,工兵農代表蘇維埃,則是俄國無產階級專政的最好形式。列寧的這些思想顯然被中國共產黨所接受,這突出地表現在黨的二大在堅持實現最高綱領的同時提出了民主革命的綱領,從而在民主和國家政權建設問題上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和主張。

黨的二大宣言著重指出:各種事實證明,加給中國人民(無論是資產階級、工人或農民)最大的痛苦的是資本帝國主義和軍閥官僚的封建勢力,因此反對那兩種勢力的民主主義的革命運動是極有意義的,即因民主主義革命成功,便可得到獨立和比較的自由。

在分析了國際、國內形勢和中國社會性質的基礎上,黨的二大提出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黨的奮斗目標是:消除內亂,打倒軍閥,建設國內和平;推翻國際帝國主義的壓迫,達到中華民族完全獨立;統一中國為真正民主共和國。這就是黨提出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綱領。同時,又指出:黨的目的是要組織無產階級,用階級斗爭的手段,建立勞農專政的政治,鏟除私有財產制度,漸次達到一個共產主義的社會,從而堅持了黨的一大提出的最終奮斗目標。

從黨的一大確定直接搞社會主義革命,到黨的二大確定首先進行民主革命然后再進行社會主義革命,這是黨的戰略方針的一次重大轉變。黨的二大對于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之間的具體聯系作了初步分析。黨的二大宣言指出:民主主義革命成功了,無產階級不過獲得一些自由與權利,還是不能完全解放。而且民主主義成功,幼稚的資產階級便會迅速發展,與無產階級處于對抗地位。因此,無產階級便須對付資產階級,實行“與貧苦農民聯合的無產階級專政”的第二步奮斗。如果無產階級的組織力和戰斗力強大,這第二步奮斗是能跟著民主主義革命勝利以后即刻成功的。

由此可見,當時的共產黨人對民主革命的前途有兩種估計。一種是,民主革命勝利后資產階級掌握政權,無產階級必須經過較長時間的準備才能開始第二步革命。另一種是,在民主革命中無產階級的力量發展得很強大,能夠在民主革命勝利后直接進行社會主義革命,以實現無產階級專政。但從當時的情況看,多數共產黨人認為,民主革命后只能是資產階級掌權,無產階級只是幫助和扶持資產階級進行斗爭。這就意味著,在當時共產黨人的頭腦中“民主政治”對應的必然是資產階級統治,因此,無產階級的革命只能叫“社會主義革命”,建立的政權只能是“無產階級專政”。盡管無產階級專政包括資產階級民主所能提供的所有積極內容,并且在實施的范圍和程度上也將大大超過資產階級民主,但由于避開了“民主”概念的使用,“專政”令人聽起來又不是那么很舒坦,且它沒有像民主概念那樣有一個廣泛傳播和被深入理解的過程,因而才有了人們關于共產黨講不講民主的疑慮。其實,對于這種現象,當時的一些共產黨人也看出來了。例如,鄧中夏就在一篇文章中指出:

從前做勞動運動的人,都抱持一個可以立刻推翻資本制度而建設共產社會的簡單觀念。所以“社會革命”、“勞農國家”、“無產階級專政”這一類口號,唱得呱呱的叫。其實這類口號不僅是使壓迫階級見之吐舌而驚,就是勞動階級亦是聞之掩耳而走。這種高調,于實際何嘗有絲毫補益哩。原來中國的經濟狀況和政府狀況,以目前而論,實在沒有實現那樣高遠而美善的理想社會的可能。因為中國現在尚是半殖民地,只有解除內外壓迫,實現一個自由獨立的真民主國家,是中國革命的唯一的出路。[10]

在隨后的幾年中,有些共產黨人深入探討了無產階級專政與民主政治的關系,進一步闡述了無產階級專政的建立就是為了更多人獲得民主權利的思想。在這方面,惲代英的思想比較有代表性。他指出:

有人說,共產黨將來要主張無產階級專政,是于“民治主義”有妨害的。然而一個真誠坦白的分子,為什么要“將來”有無產階級專政的一天呢?我假定你們提倡發達民權與保障民生等口號,都是真心為全民的利益說話的;你們敢斷言在所謂全民之中,將來不會有階級利益的沖突,使無產階級必須靠自己的實力才能爭奪自己的利益么?只要有大的或小的資產階級,只要這些資產階級有人不能真心接受你們的“民治主義”,他們的所謂發達民權,決不許農民、工人與縉紳之士有一樣的選舉或被選舉權,以破壞了他們的體統;他們的所謂保障民生,決不許有人云節制他們的資本,或是平均他們的地權,以侵犯了他們的自由權利。所以這種“民治主義”,結果至多能給予農民、工人些微的恩惠,使他們能享受資產階級在革命中所得利益萬分之一的余瀝,如是而已。誰應當禁止不滿意于這種“民治主義”的人要求無產階級專政,以無產階級的實力根本壓倒資產階級的這種反民治的行為呢?我再退一萬步,假定真有把握能在那里不至于有資產階級反民治的行為發生,假定你們真能發達民權保障民生至少像你們口中所說的那樣好,那便無產階級都會心滿意足,不感覺有自己專政的必要,縱然共產黨一天到黑喊叫無產階級專政,亦沒有什么關系。只有什么人怕共產黨主張無產階級專政呢?只有在革命以前本無真心為全民利益說話的人,與革命以后甘愿縱容甚至幫助資產階級反民治行動的人。[11]

用革命手段建立民主政權也是早期中國共產黨的一個重要主張。在1923年6月制定的《中國共產黨黨綱草案》中認為,中國無產階級的責任就是通過革命手段建立真正平民的政權,這就初步體現了把中國的民主革命引向非資產階級民主政治前途的思想萌芽。《中國共產黨黨綱草案》指出:

此時中國重要的工業機關,大部分都在列強或軍閥官僚手里,很少在中國資產階級手里;農民正面的敵人,更是列強與軍閥官僚,故中國的無產階級應當最先竭全力參加促進此國民革命,并喚醒農民,與之聯合而督促茍且偷安的資產階級,以引導革命到底;以革命的方法建立真正平民的民權,取得一切政治上的自由及完全的真正的民族獨立。還應當努力掃除宗法社會的余毒,以增加國民革命運動進行之速度。[12]

這種認識在早期重要的共產黨人思想中都有所表現,如瞿秋白就認為:

在民權主義的資產階級社會之中,無產階級方才有活動之自由及廣泛的政治運動之可能,這是無產階級的成熟及經驗之必要的前提。因此,凡資產階級社會還沒成就的地方,“資產階級還能做革命的進取”的地方,無產階級應當和資產階級聯合而反對“君主諸侯及軍閥”,同時亦就為工人階級最近的目的和利益而斗爭,建立資產階級的社會;無產階級最高的目的固然是社會主義,而達到社會主義的途徑上,隨時有切近的目標和利益,就是政治自由及經濟改善。[13]

要實現無產階級的最高目的就必須積極參加資產階級的民主革命,先爭取基本的政治權利再謀求通過革命掌握政權,所以革命是一個基本的途徑。陳獨秀也認為:

人類經濟政治大改造的革命有二種:一是宗法封建社會崩壞時,資產階級的民主革命;一是資產階級崩壞時,無產階級的社會革命。此外又有一種特殊形式的革命,乃是殖民地或半殖民地的國民革命。國民革命含有對內的民主革命和對外的民族革命兩個意義。

……

殖民地半殖民地國民革命的意義,就是對外要求民族之經濟的政治的獨立,對內要求一般國民在政治上的自由。這種一般國民之政治自由,如集會結社罷工等自由,正是中國工人階級目前至急的需要。[14]

周恩來在反復論證必須加入國民黨參加國民革命這個問題時,也對通過革命手段建立新的政權表達了類似的看法:

我們共產主義者是主張“階級革命”的,是認定國民革命后還有無產階級向有產階級的“階級革命”的事實存在。但我們現在做的國民革命卻是三民主義革命,是無產階級和有產階級合作,以推倒當權的封建階級的“階級革命”。[15]

從早期中國共產黨思想發展的軌跡看,對中國革命性質和前途的認識,經歷了一個逐步深入的過程。黨的二大明確提出,中國革命的性質是反帝、反封建軍閥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前途是社會主義。1923年5月,蔡和森著文指出:

資本主義先進國的民主革命與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民主革命即有如許區別,所以中國革命運動之性質與歷程必與從前歐美資產階級的民主革命大不相同。當此世界資本主義和民主主義業已開始崩壞之時,殖民地的革命運動已不是純粹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問題,而且這個問題要待列入世界革命的議事日程中才得解決。[16]

五卅運動后,中國共產黨人對革命性質問題作了更進一步的探討。毛澤東指出,歐美和日本等國的資產階級革命,“乃資產階級一階級的革命”,“其目的是建設國家主義的國家即資產階級一階級統治的國家”,而中國的國民革命“乃小資產階級、半無產階級、無產階級這三個階級合作的革命”,“其目的是建設一個革命民眾合作統治的國家”。[17]瞿秋白認為,在帝國主義時代,也就是社會革命開始的時代,殖民地弱小民族里的國民革命,“必定含孕著無產階級革命的種子”。因為,這種革命,在國際范圍內,只不過是世界無產階級革命的一部分;在一國范圍內,雖然性質上還是資產階級革命,而在革命力量上,卻須以無產階級為主力軍。[18]

盡管這時中國共產黨人還沒有提出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概念,但是他們已開始從時代條件、革命的領導力量、斗爭目標等根本問題上,把這個革命同以往的民主革命區別開來。這就為黨后來明確提出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提供了思想條件。

考察中國革命的前途,主要涉及民主革命同社會主義革命的關系問題,到了黨的四大時就有了一些變化,不再一味地堅持先完成資產階級國民革命再進行社會主義革命。這時的中國共產黨認為,俄國十月革命后,“中國民族革命運動”是“廣大的世界革命之一部分”,是與“推翻世界資本主義建設共產主義運動相聯結的”。五卅運動后,瞿秋白指出:民主革命“雖然是資產階級的,勝利卻不會是資產階級的”;如果由資產階級來領導革命,它很快便會與敵人妥協。他還指出:現在已經是帝國主義和開始社會主義革命的時代,因此“弱小民族之殖民地上的幼稚的私人資本主義,便根本無繼續發展之必要與可能”,可以由勞動平民組織的國家有計劃地發展經濟,以漸進于社會主義。他多次提出,中國民主革命是“行向共產主義的第一步”。瞿秋白充分強調無產階級對中國革命的領導責任以及中國革命的非資本主義前途。到1927年初,中國共產黨在這個問題上的認識逐漸統一,認為不能任由國民革命發展成資產階級掌權的結果出現,必須堅持無產階級的領導權,把革命引向新的方向,這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發布的對共產國際相關問題的解釋中有明確的表述:

把國民革命和無產階級革命截然劃分為毫不銜接的兩個時期,將要發生什么毛病呢?通常所謂國民革命,包含著很濃厚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意義,若死守著這個意義來做國民革命,并且以此自畫,對一切有超過這個意義之必要與可能的企圖,都等待將來的下次的我們無產階級革命再來做。若照這樣的方針、這樣的戰略來幫國民革命,那末,我們的革命還在將來,現在只是參加或幫助他們資產階級的革命,則我們自第四次全國大會以來所高叫的國民革命中無產階級的領導地位,去年第二次擴大會議以來所高叫的和資產階級爭領導權,都成了好聽的一句空話。因為如果我們不能在實際上領導這個革命,他們或者要領導我們,并且還要領導我們斷送國民革命。

此次國際擴大會的決議案告訴我們:中國的革命前途,在客觀上不會是這樣,在主觀上更不應該是這樣。國際告訴我們:中國的國民革命,是在世界資本主義快崩壞、世界無產階級革命已開始發生的;他的性質是殖民地反帝國主義的革命,而不是純粹資產階級革命;革命的主要成分是無產階級其所領導的農民和其他被壓迫的勞苦群眾,而不是富裕的資產階級。因此,中國國民革命前途之發展,得超過資產階級的民主革命。由無產階級實際領導的國民革命成功,自然不必再造成發展資本主義的政治環境,而是要造成從資本主義過渡到非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之政治環境;即是不斷的努力,由現在的國民政府做到工人農民及其他被壓迫階級的民主獨裁制,集中鐵路、航業、礦山、大工業于國家機關支配之下,以行向社會主義。[19]

在中國的民主革命后爭取非資產階級掌權的前途這一思想逐漸成為早期共產黨人的共識,因此,在參加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條件下,即便是要建立一個資產階級的政權,中國共產黨人也提出了自己的建立民主國家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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