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史姑娘又豈是樂于好心出來帶路的。她更多的是想要打探這個看似莽撞,卻又深藏的小子來頭。邪見天卻全無心計,隨著史十年的步子三步兩看地走著。
這中江縣說不上什么大縣城,但也是出過不少不少名人。加上邪見天久居山莊之中,方才第一次出門不到三天,這才得有機會看看那些集市商鋪。
“小女子冒昧再次請教公子大名。”史姑娘禮貌地說。
邪見天見對方如此有禮,便也還禮,坦言道:“在下邪見天。”
邪見天?史十年心中疑惑。他該和十年前武林大會上一戰成名的邪臨天有何干系呢?他們年紀至少有十年之差,但父子卻也勉強。要說也是邪系一門的,這叫邪見天的小子身上顯然背著一把斬刀。而邪臨天聞名江湖的不是邪家獨門劍法嗎?
心中存在疑慮,不知不覺已到越水橋上,過去便是仙秀坊。
“史姑娘,你看那是什么?”邪見天視力極好,見江上的一個獨湖上兩人隱身于林中樹枝之上。
史十年循聲看去,定目看去,隱約見兩人藏身于低枝之上。眉頭一緊,心中隱約說了聲不好,便折身下了橋,往白衣坊渡頭走去。
邪見天還未明里就,只是跟著。剛到江邊,船家便熱烈地迎上來:“客官是否要渡江,是要到江心渡還是對面江呢?”
史十年只淡淡地說了江心渡三個字,便徑直走往小舟之上。
船家也不管小舟上只他們三人,竹竿撐著小舟往這江心渡的方向渡去。
“難道?”這是邪見天這才得閑問。
史姑娘也不言語,只點了點頭。再次打量起眼前這自稱邪見天的人。要說這江心渡和越水橋的距離說近也遠,要是有人刻意提點,仔細之下看出些端倪也不難。但這人剛才明明只是走眼看花般四處看看,竟就看出兩個可以藏身的人。
兩人一登上江心渡便被樹上欲動不動的二人發現。那個一身華服的大概是竹子夭,隨手折下一長竹子,往江邊一甩。長竹將渡邊的小舟往江邊催動了一些,最后竹子插入水中,將船定在了離渡頭一丈開外的地方。
史十年細看,才發現長竹剛好掛進套栓子的繩圈內,心中暗暗叫服。
船家不懂輕功,自然上不去那小渡舟,在渡邊干著急。史十年跟邪見天自是不愿這么就走了,也不管。岸上的人才發現江心渡的動靜。卻無舟接濟無法過江。這江水湍急,江面又寬,怕是誰也無可奈何了。
十二年之約本來就沒有明言時日,大家都是按照據說的十二年前比練的日子推算出來。以為今日趕到,就自當有一場好戲可看。誰知就在悄然之間,便開始了。而到場之人,除了邪見天、史十年以及一個倒霉的船家,誰也沒趕上在旁一睹風采。
“何方小輩,打擾我倆比試?”
另一方遠遠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將邪見天嚇得不禁一縮。還是史十年出面,說道:“小女子久聞兩位大俠名聲,可惜不曾得見,知今日二位大俠重臨江湖,特意慕名來一見。”
明明就是想要看二人對打,卻被史十年說得冠冕堂皇。
彌月丘山一聽,一個美貌女子把話說得如此漂亮,便爽朗大笑起來,對著另一面的竹子夭說:“原來我兩隱退山里這么些年,竟然還有敬仰之人,居然還是個妙人兒。不知她是更佩服你呢?還是更欽佩我呢?”
難道他竟不知,為他們這十二年之約,中江縣城又恢復多少年沒有的繁鬧?他竟不知,滿城的江湖人士,是為誰而來,為何而來?
竹子夭聽后卻微微搖頭,“彌月你果然是事事都要和我爭個高低啊。”
史十年見二人也并沒有十分介懷他們的出現,便帶著邪見天退到一邊。船家見此狀況,也安靜下來,找了一個地方坐下。
江心渡本來就不大,僅僅是西水江中一個小島。
中江縣臨江而處,除了將縣城一分為二的斷江之外,就是和斷江相連的西水江。斷江本來是一河大小,古時為水利而開鑿,并不是天然運河。這斷江二字今人大多都以為取自將中江縣一斷為二,其實是說這一人工河的開鑿,斷開了西水江。
邪見天和史十年退在一旁不言語,船家也安靜下來。而本來在島上的彌月丘山和竹子夭本來話就不多。江心渡上除了飛鳥枝頭亂竄的聲音,便只剩下風吹草動、林動樹搖的聲響。
場面漸漸顯得有些肅殺。
“子夭,且看今日是誰技高一籌,還是這俏人兒看上誰。”彌月丘山說與竹子夭聽。
后一句自然是玩笑話,在場的人都不覺一絲可笑,都只將神經繃得更緊。大家明白,這江湖等了十二年的一場比試,怕是要開始了。西水江外,中江縣上不知多少人在遙望著二人的動靜。
西水江上西水東流,江心渡里劍亂枝頭。
當誰都以為沒有人再會言語之時,只聞竹子夭遲遲地答了一聲“好”。便揮起長劍,直直地向彌月丘山襲去。
江心渡雖不大,但栽滿了竹子灌木。也是因為這個密林,江心渡才得以在西水江上多年不被江水消磨掉。截竹劍法果然不為虛傳,竹子夭在竹子林中穿梭,劍鋒遇竹并沒有退避,反而其迎上,所過之處,竹子全被整齊地截斷,片刻之后緩緩地落下。
彌月丘山并不被竹子夭劍鋒所嚇,從懷中抽出一把劍。劍身相較竹子夭的長劍短了不少,劍身并不如一般的劍般筆直,能看出一些弧度,如初月之彌。
是彌月劍,邪見天心想。史十年心中也不禁一顫,她今日終于得見江湖中傳聞已久的彌月劍。
彌月丘山反手執著彌月劍,側身閃過竹子夭的劍擊,就在大家都以為他要向南邊直竄而去之時,他只一頓,便折身而返,直逼竹子夭而去。丘山劍法本來就和彌月劍渾然天成,二者都是講究快和叵測。只一瞬,彌月丘山便逼到竹子夭身前。
只是一瞬,竹子夭揮起長劍,將彌月刀擋在了一劍之外。彌月丘山和竹子夭二人雖都同修劍道,且二人之劍都已迅捷著稱,但不同的是丘山劍法借著彌月劍之勢,往往出其不意,而截竹劍除迅之外,還多了份猛。截竹劍法過處,了無完竹。
彌月丘山在枝頭穩住身子,朗聲說道:“子夭的劍,更是銳不可擋了。”
“彌月劍的敏,越是難敵了。”竹子夭語道。
“看我的丘山劍。”說完,彌月丘山也不攻向竹子夭,自是在枝頭間舞著。
邪見天看他的劍法,似丘山劍法的一貫套路,卻更是詭秘,時而迅捷,時而遲鈍,讓邪見天摸不準套路。
“某非是一套更新的劍法?”史十年猜測道。
“是改進過的丘山劍法。”邪見天被史十年一言提醒,恍然說道。
邪見天話剛畢,那邊竹子夭便道:“彌月你的丘山劍法越發難以捉摸了。不知我的截竹劍在你看來又如何了。”
說完,便揮起長劍,劍鋒所及之處,竹子俱一晃。
一旁的船家一愣,這么厲害的劍鋒劃過,只落得一晃?彌月丘山、邪見天還有史十年,心中不禁暗暗贊絕。
竹子被竹子夭的截竹劍齊整地切斷,竹子上部卻依舊立在斷面之上,要不是足夠強勁的劍鋒所致,要不能稍縱即至的速度,決不能做到如此。
“子夭竟已將截竹劍練至此境地,彌月自愧不如。”彌月丘山說道。
竹子夭聽著,搖頭道:“對彌月兄的丘山劍,也不過緊夠自保罷了。”
“可我傷不了你毫發便的可以肯定了。”彌月丘山坦然道。
“哈哈,這么些年來,我們之間居然還是如此局面。”說著他一揮長刀,說:“看我竹家的劍法。”便躍至空中將一整套截竹劍法純熟地舞練了一邊。
彌月丘山認真地看著,不時點頭認同。說著便也執起彌月劍,向著一方的竹子劃過,劍氣切斷了竹子。
“好好好。”竹子夭難得地激動地說出幾個好。
要說難得,其實彌月丘山能將彌月劍練出切竹之勁,才是真正的難得。彌月劍之所以迅捷,離不開彌月劍比一般劍更薄和特殊形狀的劍身。這樣的劍能瞬間奪人性命,但要說到切竹之勁,只怕苦練,也是一個難字。
邪見天不禁心中感慨,若是他大哥邪臨天與他們其中一人比劍,是誰會獲勝呢?
竹子夭和彌月丘山二人如此一直比練至傍晚。
江湖上盛傳已久的兩大劍客中江縣江心渡中一役后退出江湖,定下十二年之約之事,早傳出不知多少個版本——為紅顏一怒揮劍江湖,為爭一名而劍鋒相向,彌月丘山受托除去竹子夭等等。但沒有一個說法如今日邪見天、史十年所見,二人因劍道而結緣,癡迷于劍道。大抵十二年前,也是一練識英雄,因此結下十二年之約,不為一分高低,只為有一人能與之分享自己多年潛心鉆煉的成果。
竹彌二人分立于枝頭。十二年前,一人少年成名,一位名門之后。今日,二人三十出頭,意氣風發,凜然大俠之風。
多少人能遇到一個這樣的人,陪著自己一些年,不涉恩仇,不關風月,只為了知己二字?大抵讓世人艷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