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東尼猶豫片刻，“我不知道。”

頭盔下，阿斯塔特的雙眼瞇了起來，在安東尼的視線中，血光一閃。

“你們在隱瞞什么嗎？”李錫尼問。

安東尼花了片刻斟酌回答，他依然恐懼，但恐懼之中有著異樣的清醒。他當然在隱藏著什么，但這決不能讓死亡天使知道。但假如這一切不可阻擋……

……假如死亡天使不可阻擋，那么他必須假裝一無所知，撇清楚他與那條大不敬的鐵路之間的責任。

“我一無所知。”安東尼挺起胸膛，“為何死亡天使想要得知大教堂的部署？”

“防御。”李錫尼答道，“圣矛大教堂是巢都防御的中心，我必須提前了解教堂內的部署。”

或許死亡天使并不知道大教堂底層的鐵路，安東尼不確定，面前這個叫李錫尼的星際戰士很可能說的是真話——他看不出死亡天使有什么撒謊的必要。

但他依然不希望看見死亡天使繼續打探，如果放任李錫尼進入大教堂，或許鐵路的暴露在所難免，他必須想辦法說服阿斯塔特放棄……

……安東尼想到一些主意，阿斯塔特也不可能十分尊重他，但他們或許會十分尊重另一些人。一個飽受贊譽的名號或許能夠打消阿斯塔特對大教堂的疑惑。他決定說出一部分實話——除去地下鐵路之外的實情。

“我明白了。”安東尼說，“抱歉，我對圣矛大教堂同樣一無所知。”

這的確是實話，圣矛大教堂早已封閉。而他無法確定原因。或許是為了那條鐵路，或許不是。

“你是代理樞機主教。”李錫尼說，“你理應知道。”

“很遺憾，并不。”安東尼答道，盡可能顯得問心無愧，“我剛接手工作沒幾天，而守衛教堂的部隊身份過于敏感。”

“誰？”

“大教堂被神皇的女兒們封閉。”安東尼說，偷偷瞟向死亡天使，希望一個戰斗修會的名號能夠阻止星際戰士的嗅探，當他注意到死亡天使毫無動靜后，又補充了兩句，“你知道的，黑檀圣杯，她們——”

“——我明白了。”李錫尼說道，“卡魯日，準備我們的雷鷹。跟我走，安東尼，我們去大教堂看看。”

“等等！”安東尼差點發出驚叫，這可不是他想象的發展，沒有人會懷疑戰斗修女會，哪怕是神皇的阿斯塔特。

死亡天使扭頭看著他。

“有什么問題嗎？”

“她們……她們是黑檀圣杯，神皇的女兒。”

“所以？”

“她們代表著神皇的意志……”安東尼說，“……而她們封閉了大教堂，不歡迎任何拜訪。”

李錫尼看著他，安東尼沮喪的意識到了真相，面前的死亡天使油鹽不進。

“哦。”李錫尼干巴巴答道，“我們出發吧。”

……

這是我第二次在圣莫瑞甘的天空飛行。

無論《阿斯塔特圣典》和《帝國衛隊指揮手冊》中對全息投影賦以何種贊美之辭，它都無法完全取代對現實的考察。當你在城市上空俯瞰現實，你的所見完全超越全息地圖能像你展示的一角。你能看見每一粒砂的質感，每一級臺階的銹蝕，每一處通風口和墻壁的舊化痕跡。你能判斷該如何破壞教堂的承重柱，如何撕碎墻壁的缺口，如何令地面崩塌，創造深淵。一個真實的世界展示在眼前，帶來遠甚于全息地圖的戰術選項。

而區別于全息地圖，圣莫瑞甘帶給人的感覺只是貧瘠，如果僅從地圖觀看，全息臺上的城市與任何一個國教圣地別無二致——教堂，塔樓，高臺，綿延的貧民窟隱沒于黯淡之中。而在真實的視野中，我能夠看見更多，我看到這座建立在沙土上城市是如此脆弱，數百米高緊緊排列的哥特式尖塔的間隙中，是無底的流沙深淵。縱使一個千年堪稱喪心病狂的改造后，流沙依然是城市不可分割的部分，它們在貧民窟的陰影里穿行，在燈塔的炬火下穿行，在祭壇的角落和帝皇雕像的目光下穿行。這座城市甚至罕有老鼠：小型生物會被沙河吞沒殆盡，不留一絲骨與血。

然而圣矛大教堂所在之處遠離一切風沙，它在巢都的中心，在這座臃腫、層疊的金屬森林之巔，在層層穹頂之上的真正天穹彼端。這是依靠著數十億人的血與汗鑄就的永恒之塔，是下巢俚語中的“觸摸天空之所”，是一個不見星辰的世界上人力鑄造的燦爛群星。一道百米寬的大道橫跨頂巢，流明燈、火炬與燭光的繁星之海照耀著大道上九道巨大的拱門，那允許泰坦穿行的拱門之上，九位古老原體與九位惡魔死戰的刻繪耀眼奪目；在大道外圍，巨像高聳入云，九位原體，九尊巨像，帝皇的神子們以其莊嚴而憤怒的目光俯視著自己父親的圣所。在降落時，我看見了羅格·多恩，他那身偉大的鎧甲被人用真正的黃金覆蓋并雕琢。

雷鷹的艙室打開，我解開頭盔，冰冷而新鮮的空氣涌入肺葉。這同樣是這個世界不曾有過的奢侈，獨屬于那高度超越云層的頂巢。圣矛大教堂就在我的眼前，一如安東尼所言，數十噸塑鋼和精金鑄造的大門緊緊封閉。當我接近大教堂時，大門上方的探照燈投下熾白的光柱，將我籠罩其中。

“開門。”我說。

沒有回應，那個叫安東尼的凡人在雷鷹里竊竊私語，他顯然很害怕這里，我不能理解這種恐懼，它似乎同時針對我和這座教堂。

“開門。”我重復了一遍。一道目光不易察覺的目光掃過，我知道有人在看，“開門！”

沒有回應，我扭頭看向雷鷹。

“卡魯日，為渦輪激光充能。”我說，驚訝于自己的語氣如此平靜，“我們炸開這道門。”

很激進，但我的兄弟們卻沒有提出任何懷疑，卡魯日沉默地遵命，而我我聽見安東尼的叫喊。

“你瘋了！”那個凡人顯得極度驚恐，“這里是神皇的圣所！你不能……”

“這里拒絕了神皇的死亡天使。”我用不容置疑的語氣把他未說出口的話語堵了回去，然后放生喊了出來，“圣矛大教堂里的人聽著！”

安東尼沒聲兒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叫喊傷到了他，一個阿斯塔特歇斯底里的咆哮足以震碎凡人的耳膜。我只是繼續喊了下去。

“我是梅薩·李錫尼，黑色圣堂戰團的牧師，圣墓遠征軍，亦是這座巢都所有軍事力量的最高指揮官。任何對抗我以及圣墓遠征軍的行為，都將被視作對人類帝皇權威的藐視。”我喊道，“我給你們三分鐘的時間，打開門，或者我炸開它。”

回音消散，然后等待，我聽見渦輪激光蓄勢待發的低聲嗡鳴，冰冷的空氣化作吹拂的風。許久，鉸鏈開始運轉，上百噸的精金門扉逐漸展開。一具動力甲運轉的摩擦和爆彈槍上膛的低吼混入我耳畔的諸多聲音中，在阿斯塔特的強化視覺中，我看見門后陰影中的陣列，數十支爆矢槍平舉，與我和雷鷹遙遙相對。

“帝皇的仆人從不同室操戈，死亡天使。”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讓你的激光炮熄火，黑檀圣杯會歡迎你的到來。”

我可以摧毀這些人，當然可以，只需要一個命令，雷鷹就會以重炮和渦輪激光的風暴將她們化成灰燼，即便有動力甲保護也一樣。我沒有動，也沒有出聲。卡魯日在我們小隊的頻道里請求準許，他的聲音厭煩不已。顯然，在他看來，眼下的一切都是一場無謂的鬧劇。

或許如此。我想，帝皇的仆人在祂的雕像下對峙，而理由卻完全不著調。

我深吸一口氣：“解除武裝。”

我聽見一聲輕笑，如同風吹銀鈴。

“我的榮幸，死亡天使。”那個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