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破空而至，卡蘭低頭躲開。

現實與至高天的屏障從未如此稀薄。亞空間的觸須在他周圍翻卷，在黑暗間涌動。龐然的力量奔涌而來，充盈全身。

在這片黑暗間，他從未感到如此強大。

但黑暗比他更強，無論他的神識或者視力都無法穿透。視覺無用，意志亦無用，縱然黑暗的狂怒充斥他的全身，但他的感官仿佛失靈。唯有阿斯塔特的萊曼之耳還保持著警醒。他能夠聽見通訊時斷時續，能聽見懷言者失真的呼喊，爆彈的轟響透過破碎的電流傳入腦海。戰斗正在發生，遍及整條艦船。

而在他的面前，鏈鋸呼嘯，風聲似刀。

他并不恐懼，他只是惱火自己當初竟然同意跳幫這條戰艦。

我現在覺得呆在那顆鳥不拉屎的羅德里克星挺好的。卡蘭想。

鏈鋸轟然落下，而卡蘭跳到一邊，躲開利刃。當鏈鋸武器擦過他的身前時，冷風吹拂著他的面龐。鋼鐵撞上地表，卡蘭意識到那金鐵相觸聲中夾雜著清脆的鳴響。

那柄武器是空心的。

這可不妙，只有一種武器會是空心的。

在這個想法從卡蘭腦中彈出的瞬間，熾熱的熔鐵奔流而出，將他的視野籠罩為燦爛的熾白。卡蘭舉起雙手，力場盾在自己的掌心激發，將那股足以融化戰艦外裝甲的熔流放逐至亞空間。

火花在暗中紛飛，如同黑夜下的飛蟲。

真是個瘋子，卡蘭罵道，居然在船艙里用熱熔武器。在船艙里用熱熔是個很差的主意，一次射偏就會炸開外裝甲，把周圍的所有人不分敵我送去太空。他從腰間拔出手槍反擊，黑暗中，槍口焰如同一柄金色的短劍。

他聽見質爆彈藥在陶鋼之上碰撞的清鳴。

他再次扣動扳機，第二槍。

無數聲槍響在這一刻作為回應響起，無數道槍口焰重疊成一道銳利的金刃。一槍，十槍，上百槍。子彈如同風暴撲來，在他強化的視野中，仿佛密密麻麻的蝗群。

卡蘭撲向一邊。心里大聲咒罵著。

然后，一聲咆哮，一聲巨響。一個身影騰空而起，第二道鏈鋸的旋轉加入戰場，火花四濺，鋼鐵破碎的聲音令人牙酸。

尤納爾從突擊炮的風暴之間脫身，沖出彈雨的漩渦，落向那支咆哮不止的重型武器。鏈鋸撕裂擊發機構，突擊炮陷入沉默。卡蘭聽見腦海中似乎傳來尖叫，一聲，又一聲，像是沙塵切割玻璃的脆響。鏈鋸相觸，鋼鐵如同血肉般愈合。

他聽見尤納爾震驚地喊叫。

卡蘭的雙手向著天空抬起，視野捕捉到一個巨大的身軀，凝聚著鋼鐵與血肉。頭盔下，智庫說出一句話，他的意志在這一刻穿透黑暗，感知到那個存在的位置。

他伸手握住那個存在的心臟。

沒有反應，那個存在本身就不會心跳。

巨碩的身影甩開了尤納爾，恐虐信徒飛向一邊，如同一塊破布。那個黑影站直了，卡蘭只覺得好笑，他將死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被一個陌生的敵人化成蒸汽，死的不明不白。

黑影向他舉起了熱熔，他凝視著那黑洞洞的炮口，真的笑出了聲。來自至高天的力量仍然在涌入他的身軀，他的眼底緩緩燃燒著一束藍色的火焰。

熱熔在他面前開火，他的雙眼開始閃耀。

……

維拉德踢開倒下的機仆，沿著走廊開始狂奔。

并非抵抗的時候，更不適合死戰到底。維拉德在一萬年前的薩馬拉斯學到了這一切。即使是現在，在帝國審判庭的資料中，你也能看見有關薩馬拉斯的記載。一場輝煌的勝利，一場忠于王座者必將得勝而回的鐵證。記錄中，強大的暗黑天使統治了一切，以其正義怒火和杰出戰術一次又一次將帝皇之敵碾碎成瀣粉。

全是放屁。

維拉德知道是什么毀掉了那場戰爭。并非暗黑天使的強大，而只是午夜領主的軟弱的瘋狂。那場毀滅一切都戰爭的最后，康拉德·科茲的瘋狂裹挾了萬物，或許那時候的原體就已經深陷自我毀滅的深淵。他帶領賽維塔與黑甲衛登上不屈真理號的修羅場。

而那天跳幫的人一個也沒有回來。

這就是他所得到的教訓。永遠冷靜，永遠理智，永遠不被瘋狂所裹挾，永遠不要毫無準備之下起身迎敵。

這就是為什么他在逃跑。他不是尤納爾，絕不會在此與未知的黑暗玉石俱焚。亞空間從開不是他的強項，即使在其中呆了數百年歲月，他也不曾真正理解過亞空間的潮起潮落。他必須逃離，去尋找卡蘭，去找到真正能夠一定程度左右亞空間浪潮的存在。

所以他一路狂奔，低層甲板超過一公里的廊道間有著數百條岔道和近路。該死，他和其他人的距離就像隔著星球一樣遙遠。

但還有另一個存在，離他極近，同樣能夠理解亞空間，它在怒吼，在他耳畔不停聒噪。

“跑！”康沖他嚷嚷，“一直跑，不要停！”

他繼續拔腿奔逃。閘門在他跑過后斷電落下，該死，任何人在這里都行，哪怕是亞撒爾·塔爾。

于是來人了，但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一道烈風自陰影中橫掃，預示著刀鋒的來襲。一聲怒吼，渴求的呼吸在陰影中回蕩。纖細的陰影跳躍而來，它的身影如同在半空翻折的彈簧。

“彎腰！”康在他腦海中咆哮，維拉德低下頭，烈風自他頭頂吹拂而過，魔劍自然而然的揚起，一股力量拖拽著他的雙手。鮮血潑灑而下，仿佛落雨。他大口喘息，空氣中彌散著腐爛的惡臭。

“黑暗終將籠罩一切……”一個聲音在他耳旁低語。

“背后！”康在他腦海急語。

第二道刀風從身后吹來，然后第三道，第四道。這次維拉德不需要提示，他轉身擋開第二劍，躍起躲避第三劍，當黑影揮舞出第四劍時，劍刃一抖，魔劍帶著他的雙手飛射而出。

黑影飄然落地，鮮血遍灑。

“我殺不掉它。”維拉德說，“它早該死了。”

“它是惡魔，它來自于這片黑夜。”康不動聲色地說，“如果你愿意的話，我能夠放逐它……”

維拉德沉默了，知識和記憶在他的腦海中展開，演算，推斷一個可能的未來。惡魔逐步走近，手中刀光翻卷。

“絕無可能。”維拉德堅定道。

惡魔越來越龐大，越來越可怖，成為神明，一個三倍于阿斯塔特身高的陰影，遮蔽光明，填滿黑夜，扭曲利刃垂下，血珠滑落，如同散落的項鏈。

“那樣，你會死。”康說。

“你也一樣。”維拉德笑了笑。

陰影舉起巨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