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成為媒介的算法與數據

在智能傳播實踐中，算法與數據同樣具有媒介的意義。它們是幫助我們理解智能傳播的兩條重要線索。

在計算機專家看來，算法是“一種有限、確定、有效并適合用計算機程序來實現的解決問題的方法，是計算機科學的基礎”。[9]通俗地說，今天的算法可以看作是用計算機程序實現的、基于數據分析、面向特定目標的一套指令或方案。

算法是規(guī)則，它不僅確立了機器試圖實現的目標，同時也指出了實現目標的路徑與方法[10]。同時算法也是一種新的媒介。

內容推薦算法連接著人與內容，其他一些算法則實現了人與人、人與商品、人與服務等的連接。連接即是媒介。但算法并非被動的連接者，而是在主動建構關系的連接者。它可以通過分析、計算來創(chuàng)建新的關系，也可以揭示那些隱藏的甚至人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關系，并進行關系的開拓與延伸。

算法不僅實現了個體與個體間的關系連接，也成為連接共同體的一種紐帶，它可以發(fā)現在興趣愛好或其他方面有相似性的人群，并可以通過內容推薦等方式將這些人群連接在一起。

算法不僅完成了連接，還起著調節(jié)、控制等作用。例如，在搜索引擎或信息分發(fā)平臺，算法分發(fā)既對每個個體獲得的內容起作用，也對整個平臺的內容傳播的流向、流量起作用，甚至反過來會影響到內容生產者的生產取向。這也是作為“行動者”的算法的“轉義”作用的表現。

算法也在成為人與客觀世界之間的媒介，算法將世界的各種對象映射為一定的數據及模型，也就是在人與這些對象之間提供了一個數據化的媒介。在智能傳播環(huán)境中，很多時候，人們對現實世界的認識不是直接用自己的眼睛，而是通過算法這個媒介。雖然算法作為一種模型在某些方面可以更好地呈現客觀世界的特征與規(guī)律，但是，它也在某種程度上抹去了客觀世界的復雜性。過分依賴算法媒介會使人們看到的世界走向片面、單一。

從更深層面看，算法也是繼承與傳遞文化的媒介。算法或多或少蘊含著一定的價值觀及相應的價值判斷。例如，向人們推薦什么樣的內容、包含什么樣的價值判斷，向人們以什么樣的價格，推薦什么樣的商品同樣也包含著價值觀。人們常說的“大數據殺熟”就是算法體現的價值導向。在控制數字勞動者的算法里、在對人進行各種評價與管理的算法里同樣如此。而在今天，當越來越多的智能助理、數字人出現在我們面前時，設計者對其形象、聲音、性格等的設置也反映著人們的某些固有成見，例如，絕大多數智能助理或數字人都會被設計成女性形象。這些服務者或被凝視的對象總是以“她們”的方式出現。這正是人類長久以來不平等的性別文化的延續(xù)。算法繼承著人們已往的價值觀，包含偏見、歧視，同時又通過它的強制作用使人們屈從于其價值框架。

掌握算法設計技術的人無疑擁有表達自己價值觀的權力，而一般用戶，可能在不知不覺中接受著算法的價值導向，或者想反抗卻有心無力，算法成為新的規(guī)訓力量。

當我們從媒介的角度來看待算法時，我們就會看到算法所承載與影響的現實社會的關系、結構與文化。

除了算法等技術，數據也是智能傳播中的一個核心要素。如方興東等指出，數據驅動的信息生產和傳播方式，是智能傳播的本質。[11]無論是哪種類型的智能傳播，都是以數據為基礎的，數據是智能成長的“營養(yǎng)”，是技術推進的“燃料”。沒有數據，就沒有智能。若數據不準確、不完備，就不會帶來足夠的智能。ChatGPT在回答中文領域的一些問題時會產生偏差，甚至胡言亂語，這正是因為對其進行訓練的中文語料庫的限制。智能傳播的深化，不僅基于互聯(lián)網上難以數計的各種內容數據，也基于人本身全方位的數據化。未來，物聯(lián)網中生成的“物”的數據，也會成為智能傳播的“新能源”。

同樣，在一定意義上，數據也是一種媒介。數據可以連接起實體與它的虛擬映射對象，數據不僅是實體的虛擬化結果，也體現著實體與虛擬對象的具體映射維度或模式。數字孿生便是實體數據化的極致。起源于制造業(yè)的數字孿生技術是指利用數字技術對物理實體對象的特征、行為、形成過程和性能等進行描述和建模的過程和方法，它可以構建一個數字孿生體，即與現實世界中的物理實體完全對應和一致的虛擬模型，實時模擬自身在現實環(huán)境中的行為和性能。[12]數字孿生技術可以通過虛實交互反饋、數據融合分析、決策迭代優(yōu)化等手段，為物理實體增加或擴展新的能力。[13]空間、建筑也可以實現數字孿生。在數字孿生過程中，數據便是一種媒介。它映射著實體，又通過虛擬孿生體上的數據分析與模擬找到優(yōu)化或控制實體的方案，而對實體的控制，也是通過數據來實現的。

雖然人的身體現在還不能完全“數字孿生化”，但物質的身體與虛擬化的身體也存在著多種數據映射。不同維度的數據在物質身體與虛擬身體之間建構了不同的關系。

除了數字孿生中的實體和人的身體，數據還可以將更廣泛的現實世界對象映射到虛擬世界里，包括各種社會事件、社會意見與情緒、文化形態(tài)等。因此，這是現實世界與虛擬世界之間的媒介。

數據也標識著各種對象的屬性并以此“歸類”，相同屬性的對象被連接為“同類”，對于人群也是如此。因此，數據在人群的連接中也起著重要作用，某些時候這種“連接”意味著“區(qū)隔”。

數據勾連并外化各種關系，這種外化使得各種關系原來具有的豐富內涵被簡化。而關系的連接邏輯，在某些時候只有數據的采集者、分析者才能把握，通過對數據的控制實現對關系的控制，這也是一種新的媒介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