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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愚忠之人

竹槐皺著眉頭,一個又一個念頭閃過她的心間,將她推往名為恐懼的深淵。

或許那不能稱之為恐懼,應(yīng)稱其為人類面對超脫認(rèn)知觀念的未知時,從身上所散發(fā)出來的畏。

她依舊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東西,能跨越于規(guī)矩之上?

一旁的成雙看著越發(fā)憂郁的她,流露出了擔(dān)憂的神情。竹槐搖了搖頭,將自己的思緒通通收回。

無論是什么東西,也無論未知與否,她都會去面對。

這是流傳在她骨子里的,一抹愚忠。

竹槐和成雙二人見離祭典開始時間遠(yuǎn)遠(yuǎn)還早,便和其他人打了個招呼,決定去四處逛逛。

竹槐看了眼四周,路邊盡是擺攤的小販,賣的商品除了食物和一些漂亮的小玩意,大多都是香燭等祭祀用品。

可見其在碧水村人眼里地位之高。

“小妹妹,要來看看嗎。”邊上的一位老奶奶笑瞇瞇地看著她。那位奶奶攤前擺放著許多小玩意,但與周遭攤位不同的是,這些玩意并不漂亮,甚至可以說是丑得各有特色。

吐舌兇煞的青蛙、目翻白眼的蟾蜍、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守宮……狠狠刺激著竹槐的眼球。

竹槐看得眉心一跳,搖著手就說不了不了謝謝謝謝。

一是這些東西看上去就怪異,這也許就是老奶奶攤位沒啥人前來購買的原因;二是自己在災(zāi)厄之中,最重要的事當(dāng)然是沒有錢錢,總不能將褲衩脫下來抵債吧???

老奶奶呵呵一笑,“別急著走嘛,給你看看這個。”

言罷,她轉(zhuǎn)身從隨行的木箱中摸了摸,掏出一個玉佩。

那玉佩看上去就平平無奇,一副廉價的模樣,看上去倒不像玉佩,像某種簡陋的塑料制品。

唯一有些亮眼的,便是玉佩的造型。那是一枚雙魚玉佩,兩個小巧的白魚被一串金鏈穩(wěn)穩(wěn)串聯(lián)在一起,二魚難舍難分。

“五百萬。”還沒等竹槐看清,老奶奶的一口價讓人直接失去了繼續(xù)看的欲望。

竹槐甚至以為自己是耳背沒聽清,繼而問了一句:“奪少????”

老奶奶不緊不慢地重復(fù)著:“五百萬。”

竹槐默默放下了雙魚玉佩,轉(zhuǎn)身就走。

無元,無緣。

身后的老奶奶笑呵呵地看著她,悠悠地說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逗……”

竹槐離開那個攤位后,便撞上了剛剛與自己短暫分離的成雙。成雙面上寫滿慌張,竹槐剛想問明情況,成雙卻比了個“噓”的手勢,拉著竹槐就往某處跑去。

……

一聲呻吟從巷子深處傳出,兩三個身著破爛麻布衣的人正對躺在地上的人拳打腳踢。

那躺在地上的人身上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的袍子如今在各種作用力的拉扯下已經(jīng)變得有些破爛不堪,臟污穢物粘滿他的褂袖。

他并未搭理,只躺在那一動不動,捏緊了埋在懷里的那張黃紙。

巷口內(nèi)有只小鼠窸窸窣窣鉆過,在外望風(fēng)的一個男人慌忙而入,朝為首的男人說著:“有、有人來了。”

為首的男人嘖了一聲,罵了句“這酸臭窮書生”,便帶著其他人往巷子深處奔去,匆匆逃離。

剛同成雙趕來的竹槐看到眼前這一狼狽的畫面,一絲疑慮涌上心頭。

看來這村子,并不如想象中的繁華。

不然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甚至是一年一度的祭典活動當(dāng)天,不應(yīng)該發(fā)生這樣明目張膽的搶劫事件。

成雙走了過去,蹲下看著眼前這個滿身污垢的男人,小心翼翼地?fù)u了搖他,見后者無反應(yīng),又念起剛剛那有些冰涼的觸感,小聲嘟囔了一句:“完了,該不會就這么……了吧。”

這句話仿佛一個不知名的開關(guān),成雙剛說完最后一個字眼,那男人就動了動,隨即猛坐起身。

他渾身發(fā)抖,小巷內(nèi)給他帶去的冰涼仍未散去。他顫抖著攤開那張黃紙,又如視珍寶般輕輕彈開黃紙上略微的灰塵,待到那張黃紙如先前般完好,他才撿起地上破碎的眼鏡,孩童般笑了笑。

竹槐看著他,只覺自己仿佛看見什么癡人。

她看向那張黃紙,那黃紙上描畫了一個面目清秀、氣質(zhì)溫婉的女生,女生畫像旁邊還留有一行有些褪色的黑字:“若有令兄曾面見此人,請務(wù)必轉(zhuǎn)告小輩許生。”

竹槐盯著那黃紙上的畫像,不知為何,她越看越覺得熟悉。

一旁的成雙也怔怔地看著那頁黃紙,半響,才緩緩?fù)鲁龆郑?

“姐…姐?”

聽到成雙這番話,在場的二人均是一愣,但又很快反應(yīng)過來。特別是那個自言自語的男人,因?yàn)樗倪@話,即刻從自我幻想的窘相中逃脫。

“你是阿蟬的妹妹,成雙?”男人透過破碎的鏡片,仔仔細(xì)細(xì)打量著眼前這個模樣怪異的女人。

奇怪的是,他怎么看怎么不像,印象中成蟬的妹妹成雙,應(yīng)該只有十來歲而已。

成雙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再多說話。

男人搖了搖頭,自從六年前他離開村子外出考學(xué),便幾乎斷了一切跟村子的聯(lián)系,對于村子的整體印象,包括成蟬這個不起眼的妹妹,也只停留在六年前。

那個時候的村子遠(yuǎn)不及如今這般繁華,成雙也只是一個躲在姐姐后面的毛頭丫頭而已。

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自嘲地笑了笑。

終是腦子糊涂了,他是忘了,人世間萬物瞬息萬變,村子會發(fā)展,人也會長大的。

“許浮生,你此次回來,是為了什么?”成雙盯著眼前這個灰篷土臉的男人,挖苦說著反話,“若不是今天再次相見,我都快忘了你這個人了。”

不,她不會忘,甚至銘記于心。

在成雙眼里,這個人不顧成家臉面,整日糾纏姐姐,將姐姐同他一起拉入無止境的非議之中,卻在此時獨(dú)自離去。

害得姐姐只好獨(dú)自一人面對鄰里更加肆無忌憚的譏諷,還被家里關(guān)了好久的禁閉。

姐姐面上不顯,口說無怨,還笑著跟偷偷溜進(jìn)禁閉室想要陪姐姐的自己說什么“阿雙,姐姐不怨他,你也別怨他。他只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罷了。”的傻話。

她才不信,明明都是騙人的,成雙看到了她眼邊的淚痕,成雙知道她難過。

將痛苦留給她最珍視的人,將誓言當(dāng)最便宜的貨物所販賣。

所以她對眼前這人,實(shí)在難提喜歡。

許浮生的皮膚早就不如過往白暫,棕黃上的粗糙如同層層白霜。掌間的繭子不同于以往,此時只更老厚。

成雙不明白,他雖是窮酸,但也有些學(xué)識,不應(yīng)落得此等狼狽下場。

只是這次輪到許浮生不言。

他本打算等考學(xué)成功之后,就謀得一個好官位,然后光明正大地回到村子里,在全村人的祝福下,迎娶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但,現(xiàn)實(shí)是骨感的。

這一切的轉(zhuǎn)折,都源自于他在中了狀元的那天夜里所收到的一封書信。

這封信來自碧水村,而這封信的主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成蟬。

信的內(nèi)容無非就是一些家長里短的小事。她講述了近來周遭所發(fā)生的事物,見了什么人,嘗了什么新式食物,味道又是如何。

看著這些文字,他都仿佛看見了她靠坐在窗邊,溫婉娉婷逗著途徑的飛蝶的樣子。

心生暖意之下,他一字一字慢慢看完了大部分文字,可信件末尾的幾行字卻使他如墜冰窟——

“昨夜望月又思君,今日夢蝶知別離。”

“不知君別為何意,不怨君離因獨(dú)情。”

“但曉他人心中難言意,自知時短紙長情。”

“一信傾訴心中情,只愿與君再次相逢之刻,無隔千秋代。”

起初,許浮生看了這信,只覺得心中酸澀,自知虧欠成蟬,便邊謀著官位,邊給成蟬寫著回信。

只可惜,一封又一封,沒有一封得到過回應(yīng)。

許浮生攥緊了手上那張黃紙,單單說了一句:“我只是…回來赴約。”

赴一場,名為重逢的約定。

“那你晚了太多步,姐姐早在五年前就外出求學(xué)了,”成雙搖了搖頭,只覺好笑,冷冷地說道,“還有,你手上那張尋人啟事是什么意思?念著姐姐心腸軟,便想一次又一次將這種莫名的禍名安在姐姐身上?”

“許浮生,你別太過分了。”

禍名?

許浮生蹙起眉頭,就這么看著成雙,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他從未有過這種念頭。

但如果愛也是一種罪名的話,那便讓它所成立吧。

“我很早前就派人調(diào)查過了,京城、邊疆、甚至是世間的一草一木……”許浮生緩緩開口,聲音慢慢染上悲情,直至哽咽,“沒有,都沒有……”

“為了能找到阿蟬,于是我親自動身去找。一找,就是三年。”

“那可是整整三年啊……”

竹槐在一旁看著他,也許是歲月在他身上造成的磨刃太過強(qiáng)烈,她在這個人身上看不到一點(diǎn)關(guān)于書生的意氣風(fēng)發(fā)。

但他的身上,卻有著與之相反的氣息。

竹槐想,或許那叫孤獨(dú)吧。

苦苦追尋一個不知下場的人,所耗費(fèi)的時間和精力毫無疑問是巨大的,也正是這種種,使得眼前這個男人最終一無所有。

那他究竟找到了什么呢?

竹槐并不清楚,但也許時間能明白。

天不知何時競漸漸暗淡了,灰蒙的云為這座村落蒙上陰霾。雨就這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一只黃色的花蝶搖搖欲墜地飛過,最終停留在了男人的肩上。

許浮生好似不聞,只呆愣地看著這天的異象。

“下雨了?”

成雙也傻眼了。

按照以往慣例,受洗日接連三天不會有雨,這是幾百年來的一道不變的常理。

可在今天,在受洗日的第一天,卻反常地下起了雨。

在兩人身旁的許浮生忽然反常地笑了,重新攤平了本收起的黃紙,任憑雨打落在黃紙之上,全然忽略了身邊那兩人,邊笑邊念叨著:“阿蟬,阿蟬,老天哭啦,老天哭啦。”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能早點(diǎn)找到你了?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兩個終于被上天認(rèn)可了?這是不是……”

成雙看著在旁邊忽然又開始自言自語的許浮生,忍無可忍地罵了句瘋子,一把奪過他手上的黃紙,眨眼間直接撕成碎紙。

“我姐姐根本不喜歡你!你也別再來害姐姐!我姐姐她也絕不可能失蹤,你別想詛咒姐姐!”

許浮生沒想到她會這么做,一個踉蹌直直摔倒在地。他看著那攤碎紙片,想都沒想就爬了過去,又笑又哭地一片片撿起地上的碎紙,想要收攏起來。

他撿起一些地上的紙片,便又有紙片從他指間滑落。他不搭理,繼續(xù)撿拾著。

“你就跟你那堆紙片去過一輩子吧。”成雙居高臨下看著他冷冷說道,話說完后,拉著竹槐就甩手離去。

竹槐被成雙拉著走,她扭頭看那個跪在地上的身影,發(fā)現(xiàn)他久久不動,就這么呆呆地收著碎片。

也許他是真的瘋了吧。

竹槐搖了搖頭,將目光又投向那尊坐落于中央的巨大神像。

雨水傾向世間,也滑過神像那用石所制成的臉。

從遠(yuǎn)而望,神像仿若在默默哭泣,而春之神石像原先臉上的淡笑,為這一幕更徒增悲憫。

也不知春之神是在為這一對癡人所流淚,還是在為未知的遠(yuǎn)方所流淚。

或許,二者皆有吧。

竹槐掃向了四周,聽見有人慌亂地打翻了什么東西,明晃晃地說著——

“不是說春神好幾年沒顯靈了嗎?!這怎么下起雨來了?!”

聽動靜,不止僅有一人。

“還是這種節(jié)日……”其中另一人也顯然慌了,神神叨叨地說著,“會不會是那些人干的破事被祂老人家知道了?但是好像風(fēng)聲把控得很好啊,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xì)⒘恕?

“屁嘞,聽說不久前還讓人跑了!”有人嗤笑著說了一句。

“管他的,反正早晚該殺的,”那人無所謂地應(yīng)道,隨即又開始神神叨叨了起來,仿佛像一個虔誠的信徒,“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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