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真正退完婚，賀卿心里都沒有一絲遺憾，最先感受到的竟然是喜悅，渾身輕松，她終于自由了。

她縱馬出城，直奔松州而去，暢快地跑了一個時辰。天色漸漸變暗，途中遇到了幾個驛站，她沒去投宿，繼續跑到馬累了，才在官道不遠處找了一棵參天大樹，在背風處席地而坐。

正值四月底，桃花逐漸凋謝，野外的夜晚還有幾分寒意，月光如水，照亮著大地。

賀真牽著兩匹馬找了一個青草多的地方，摸了摸兩匹馬的大臉，“你們吃飽了就過來找我們。”

兩匹馬打了個響鼻，埋頭苦吃。

賀真搖了搖頭，看來是餓狠了，沒再打擾它們進食。她轉身沖賀卿大聲喊道：“小姐，我去找干柴生火。”

賀真從小跟隨賀卿讀書習武，兩人名為主仆，實則情同姐妹。賀真喜歡叫賀卿“小姐”，就好像還是小時候，她整天叫“小姐”幫她解答各種疑問，“小姐”每次都會回應她，像親姐姐一樣溫柔，雖然她比“小姐”還要大兩歲。

賀卿揮手示意聽到了，隨后掏出火折子吹燃，將庚帖燒成灰燼，滅了火，也去拾柴。

沒一會，兩人一起堆了個大柴堆，今晚就靠這個取暖，恐嚇猛獸。

賀卿點燃柴堆，拿出一布袋饅頭，也就這頓還有暄軟的饅頭吃，從明天開始就只能吃干巴巴的干糧了。

兩人就著水吃饅頭，誰也沒說話，只有咀嚼吞咽的聲音，還有呼呼的風聲。

“小姐，去松州要幾天啊？”賀真吃飽了，蓋好皮囊壺，先將撿來的干草樹葉鋪平，再墊上一層虎皮——這就是她們睡覺的床。在野外，這已經算奢華大床了。

“洛陽到松州兩千六百多里，我們的馬快，日行三百多里，大抵要七天。”賀卿拿出地圖，擺在篝火旁，指出“洛陽”“松州”在何處，還有她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比劃了一下路線。

賀真盯著地圖看了幾息，記住了路線，她有過目不忘之能，但平時不愛看地圖。

反正不管去哪里，她只要跟著小姐就行了，丟不了。她想到這次與以往出行不同，才不由得認真起來。

賀卿乘勢教賀真即將經過的幾個重要城池的地形，尤其是此行要去的松州。萬一她們走散了，賀真知道地理，她也能放心些，當然最好不要走散，她也需賀真做幫手。

等馬歇好了，天也亮了，她們立刻收拾東西趕路。

之后每次歇息，都是因為馬累了，不得不停下。

賀卿不管多累，只要馬還能跑，她都不肯歇息。賀真也是如此。

三天后，賀卿兩人趕上了朝廷的援兵——大概有一萬騎兵，沒有步兵，應該是第一支增援軍隊，他們沒帶輜重。那么朝廷定然還派了其他援軍，想是從其他路線趕往松州，所以賀卿才沒遇到。

賀卿向坐在外圍的幾個士兵打探消息，見他們都不理會自己，便亮出武安侯府的腰牌。

“我是武安侯之女，前往松州尋我父兄的下落，你們是援軍，應當知道我父兄的遭遇。我別無他意，只是想打聽一下你們的主將是誰？朝廷一共派出了幾路援軍？由誰率領？”

一個黑臉士兵湊近看了看腰牌，正要說話。另一個士兵指著前方道：“我們主將來了，你問的是軍中機密，軍令嚴明，我們不敢說，你問我們主將去罷。”

賀卿起身，看向士兵所指之處，幾個穿著黑色盔甲的將士氣勢洶洶地朝她走來，唯獨為首的那名年輕小將是銀色盔甲，他皮膚白皙得仿佛在發光，在一眾武將里鶴立雞群，難道他就是主將？

待他們走得近了，賀卿覺得銀甲小將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是誰家的兒郎？好像不是京城武將世家之子。

一個穿黑甲的中年將軍，瞪著銅鈴般大的眼睛看著賀卿，聲如洪鐘地問：“你是何人？膽敢刺探軍情？”

賀卿一是為了探聽消息，二是為了和這支援軍打好關系，畢竟他們也算是前去營救父兄，為父兄報仇的，雙方有共同目的，那就可以發展成為盟友。

是以她連忙恭謹地拱手行禮，耐心地自報家門，出示證明身份的武安侯府腰牌和過所［1］。

黑甲將軍打量眼前這個穿著男裝依然能看得出來十分貌美的女子，驚訝不已，“你一個女子不在家中等消息，竟敢去邊關尋人？你不要命了？”

就她這張招人的臉，這一路不知要遇到多少危險。就算她有驚無險地到了邊關，也不意味著就安全了，只怕會更加危險。邊關到處都是血氣方剛的士兵，她就如同羊走進了狼群，怎能全身而退？

“汝即刻打道回府。”銀甲小將不容置喙地道，“吾等是去增援松州，吾就是這支軍隊的主將，吾姓趙名宣成。吾等會盡力尋找汝父兄的下落，無論是死是活，都會把他們帶回京城。”

賀卿聽到他說“死”，禁不住心里一緊，她不想聽到任何人說這個字。但是為了增加尋找父兄的人手，她必須裝作感激不盡的模樣，忙拱手道：“多謝趙將軍。”

她大著膽子繼續問他們其他援軍的情況。

黑甲將軍板著臉，兇橫地道：“小女子不要問那么多，趕緊家去！不可跟著我們去邊關。”

趙宣成沒言語，看都沒再看賀卿一眼，下令繼續行軍。

這時有士兵牽馬墜蹬，請趙將軍上馬。

趙宣成策馬往隊伍的前面去了，揚起了無數塵土。

賀真看著逐漸遠去的軍隊，輕聲問道：“小姐，我們還走這條路去松州嗎？”

“就走這條。”賀卿冷笑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他們管得著嗎？”說完她一躍上馬。賀真緊隨其后。

一盞茶時，賀卿兩人兩騎追上了跑在軍隊最前面的幾位將軍。

賀卿縱轡加鞭越過他們——不準她去邊關的黑甲將軍和銀甲將軍——趙宣成，她決定要做的事，無人可以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