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一點。”
鳩摩森格通曉漢藩文化,他像個文人多過像武夫。
“我吐蕃王朝出現內亂,強力滅佛的朗達瑪贊普被刺殺,高原出現兩個新的贊普爭奪大位。”
“便是河西之地,也未能幸免于難。”
“論恐熱和尚婢婢兩員大將,各自擁兵自重,各自支持一王。”
“他們兩人間爭戰不休,搞得河西處處狼煙不滅,百姓因此遭了大難。”
作為吐蕃人,還是主政一方的刺史,鳩摩森格的官職是比尚婢婢和論恐熱水要低的。
對于尚婢婢和論恐熱,鳩摩森格心中也有不滿。
因為正是尚婢婢和論恐熱的大打出手,才導致河西各族和吐蕃離心離德。
“從中樞到地方,我吐蕃亂做一團,這也讓百姓受了兵災,故而人心思變。”
“學生對此也很痛心,只不過瓜州勢弱,不能替河西百姓張目。”
鳩摩森格在法行和尚面前,一向都是恭恭敬敬,一向都不會耍心眼。
至于吐蕃內斗不止,這就是激發各族反叛吐蕃的重要原因之一。
這一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而且鳩摩森格對于吐蕃內亂,也只能是有心無力。
“不錯!”
法行和尚鄭重的點了點頭。
“三年前,拉薩先后來了三批信使。”
“個個都是八百里加急疾馳而至,個個都是自稱手持贊普之王令。”
“第一個信使傳令,要升你做甘州節度使,將瓜州防務交與論恐熱。”
“這分明就是論氏家族操縱的明升暗降之計,意圖將我瓜州收入囊中。”
“一旦你離開了瓜州,便成了無根之木。”
“到時候要殺要剮,命運全在別人手里,只是在論恐熱一念之間!”
法行和尚作為瓜州的僧官之首,他當時也在接見信使之列。
“第二個信使,也證實了咱們當初的判斷,說前面是假贊普派來的假信使。”
“新信使還代表新贊普,號令我瓜州呈上河西寶圖。”
說起這事,法行和尚直到現在都是一頭霧水。
瓜州有河西寶圖,法行和尚從來就沒聽說過。
“至于第三個信使,又傳達一個贊普的命令,要咱們協同鄯州節度使尚婢婢,一起討伐叛將論恐熱。”
說到這里,法行和尚重重嘆息一口氣。
“如此政令混亂,讓各地官員都不知道聽誰的!”
“吐蕃兩王內亂,官員隨之一起心亂如麻。”
“官員心亂,則百姓必然遭殃,則河西各族必然蠢蠢欲動!”
法行和尚對于吐蕃并沒有多少感情。
只不過局勢越亂,對老百姓越是不好。
論恐熱和尚婢婢兩年之中大戰三場,兵災連連之下,不少人成了黃沙中的一具枯骨。
天下興亡,百姓皆苦。
“確實如此!”
想起這段往事,鳩摩森格也覺得十分荒誕無稽。
三個主公,派出三波信使,同時給瓜州下達不同的命令,這政令真是混亂到了無以復加!
如此混亂,地方官員們到底聽誰的?
若是聽了他們的,瓜州城就要丟。
若是聽了他們的,瓜州百姓的生活就會亂。
所以當初鳩摩森格都是畢恭畢敬的接待了三波信使,只不過對于他們帶來的命令都是不予理會。
“只不過,這些都是過往舊事了。”
“晚輩此來,是想問計。”
“沙州反叛我吐蕃,如今更是傾巢而出的屯軍于咱們瓜州城外。”
“晚輩才智不足,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鳩摩森格終究還是忍不住。
作為晚輩后生,鳩摩森格的學業得過不少法行和尚的指點,法行和尚算得上是鳩摩森格的授業恩師。
“不急。”
法行和尚只是擺擺手,并不打算馬上就幫著鳩摩森格出主意。
“咱們都不喜歡亂,然而張議潮卻是很喜歡亂。”
“張議潮那家伙生性好動,局面越亂他越興奮,越難他越有主意。”
說起張議潮,法行和尚不由得想起去年。
去年法行和尚也去過敦煌,并且看見過張議潮帶著人馬出城打獵。
“張議潮?”
“他就只會玩野馬!”
鳩摩森格其實內心是看不起張議潮的。
只因為張議潮的祖上投降吐蕃人,這才得到了世襲的都督職位。
在鳩摩森格看來,若是張氏不過是兩姓家奴而已。
“他比你強!”
法行和尚卻是恨恨地瞪著自己的學生一眼。
“原本的沙州刺史輕視野馬會,他不知道這是張議潮的暗有所圖。”
“這河西地帶乃兵家必爭之地,不會打仗的人是活不出頭的。”
“張議潮要求野馬青年的戰力不遜正規軍,便是藏兵于民間,他早就在積蓄實力,早就有了成大事之心。”
“敦煌城本是位于大漠之中的小片綠洲,遠郊就是大片草原,唐人大多從事農耕,習慣驅使耕牛,卻不擅長騎馬射箭。”
“野馬會的青年在張議潮的帶領下,每日騎馬打獵,每日往來飛馳,這就是在培養唐人戰斗力,這就是奮發圖強之道。”
瓜州和沙州離得不遠,法行和尚也是聽說過野馬會的名頭。
“還有便是,從事牧業的蕃人在馬背上長大,騎乘沒有馬鞍的光背馬并不稀罕。”
“可是,無論農人還是牧人,全敦煌當年能夠駕馭野馬的唯有張議潮一個!”
法行和尚本是漢人世家大族的子弟,而瓜州和沙州的漢人世家大族之間也是刻意彼此通婚。
對于張議潮,法行和尚認為乃是人中龍鳳。
“你可知道前幾日漠高窟的洪辯法師有讓人給我送來書信?”
法行和尚問了一句。
“什么!”
“他在信里說了,什么?”
鳩摩森格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洪辯法師在河西威望之高,便是作為刺史的鳩摩森格也是難以望其項背。
而且洪辯法師還有襄助沙州義軍,鳩摩森格可是在城頭上看到沙州軍中有著不少的僧兵。
這個時候洪辯法師派人送信給到自己的恩師法行和尚,不由得不讓鳩摩森格心中一咯噔。
“洪辯法師在書信中說,讓我勸你投降義軍。”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法行和尚表現得十分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