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張安洛等人此刻正埋伏在胡楊林中。
西北苦寒之地,晝夜溫差極大。
只不過哪怕凍得起了雞皮疙瘩,張安洛和他手下一百多斥候營游騎兵,以及歸屬張淮深的前鋒營步軍士卒,都是不敢動彈半分。
因為在他們前面不遠,就是吐蕃人在瓜州城外新筑的一處堡壘。
為了瓜州不失,吐蕃人一共在瓜州城外修筑了兩座堡壘。
用以意三處互為犄角,可以相互支援。
要是義軍進攻城外堡壘,那么城內的吐蕃人就會出城邀擊。
要是義軍進攻瓜州城,城外堡壘的吐蕃人就會出動,然后來一個內外夾擊。
“頭兒,要不要?”
李慕白濃密而帶著雜黃的頭發上,插著好幾根略顯蘆葦的樹枝。
因為是胡漢混血,樹枝的枯黃和李慕白頭發的雜黃倒頗為合適。
因為顏色相近,倒也讓人不容易覺察他的偽裝。
“還不夠時候!”
張安洛抬頭看了看月色,堅定而緩慢的搖了搖頭。
此刻天空高掛一輪明月,如同白玉盤一樣的明月。
月色潔白之下,張安洛擔心自己等人一走出胡楊林,就有可能被瞭望塔上的吐蕃士兵給發現了行蹤。
更何況現在還是前半夜,張安洛不確定吐蕃人有沒有入睡。
“頭兒,那面有火光!”
好不容易等后半夜,別人都是困得上下眼皮打架,然而李慕白卻是格外的精神。
“定然是叔父他們動手了!”
張安洛說的叔父,就是指的張淮深。
張淮深和張安洛約定,兩人各自領著本部人馬,沖擊吐蕃人在城外修筑的兩處堡壘。
為此,張淮深特意從前鋒營分出一些人手,讓張安洛不至于領著一百多斥候就前去沖鋒陷陣。
“咱們也動手!”
瞇著眼睛確定遠處有火光后,張安洛當機立斷。
“殺!”
李慕白很興奮,一下子就從地上站了起來。
之前在野狼堡被吐蕃鄯州軍俘虜,這讓李慕白的心里蒙上了一層恥辱感。
為了一雪前恥,為了不再被人說自己是貪生怕死,李慕白決定用吐蕃人的鮮血來洗刷自己的污點。
“你踏馬閉嘴!”
誰知道,張安洛卻是一巴掌拍到了李慕白頭上。
“你是生怕吐蕃人不知道?”
“還是想給吐蕃人通風報信?”
張安洛又是一腳踢在了李慕白的屁股上。
“你怕不會是之前被吐蕃人收買了,來咱們義軍充當奸細的吧?”
一旁被張安洛舉薦為隊正的李齡,更是把手按到刀柄上面。
“你不是會玩真的吧?”
雖然是深夜,不過眾人還是看到李慕白的臉色黑了下來。
“哈哈!”
李齡也不回答,只是笑了兩聲就沖了出去。
“直娘賊!”
李慕白反應過來,他不由得罵娘。
“小聲點。”
張安洛只是拍了拍李慕白的肩膀,然后也帶人跑出了樹林。
“沖,跟著老子好好教訓吐蕃人,咱們可不能被他們比下去!”
李慕白也是在經過張安洛的舉薦后,成為義軍的一名小頭目,也就是唐軍軍制中最低軍官的隊正。
為了鼓舞手下士卒的士氣,李慕白沒有留在后面壓陣,而是帶頭沖鋒。
故而李慕白才用了“跟”,而不是用“給”。
而且李慕白還懂得到了一個道理。
突襲,最好是不聲不響,而不是大吼大叫。
……
“嗖!”
一支狼牙箭正中張安洛手中的圓木盾上。
箭頭盡數沒入木盾,箭羽更是猶自極速搖晃不止。
因為張淮深發動了對另外一處吐蕃人堡壘的進攻,張安洛他們也不得不對眼前這座修筑在高臺之上的堡壘動手。
因為張淮深他們的縱火,也讓哨塔上的吐蕃士兵發現了敵情。
雖然大部分吐蕃士兵剛從睡夢中醒來,雖然大部分吐蕃士兵還渾渾噩噩,不過哨塔上值夜的吐蕃士兵已然進入作戰狀態。
見到唐軍來襲,值夜的吐蕃士兵也是張弓射箭。
還別說,哨塔上那幾個吐蕃士兵射得挺準。
接連射出的幾箭,都是向著張安洛急射而來。
還好張安洛一直舉著圓木牛皮盾,并且用盾牌護住了身子。
“李慕白,想辦法搞掉他!”
張安洛算是看明白了,自己這身百戶的鎧甲,現在成了累贅。
哨塔上的吐蕃士兵正是看出張安洛的鎧甲比他人珍貴,所以才一直對著張安洛拉動弓弦。
射個領頭的,自然比射小兵要戰功高。
為了活命,張安洛本來是想脫掉百戶鎧甲的,只不過吐蕃士兵幾乎一刻不停,根本不給張安洛時間。
不得已,張安洛只能貓著身子,躲到了一塊巖石后面暫避箭雨。
“我也過不去啊!”
李慕白這個時候也是自身難保,因為他和他那一隊人也被吐蕃人射出的箭矢壓得抬不起頭。
為了保住堡壘不被唐軍攻破,吐蕃人射出的箭矢如同不要錢一樣,就好像箭頭不是黑鐵打造一樣。
“李齡,你上!”
張安洛這個時候躲在石頭后面,他可是都不敢冒出頭來。
“攻不上去!”
“地勢太陡了,我已經死了好幾個兄弟了!”
李齡也很無奈。
要不是李齡和張安洛隔得有二三十步的距離,估計張安洛都能看到李齡無奈的聳肩。
“斥候營,陳長風到!”
就在這個時候,土坡下傳來一聲大吼。
野狼堡活命回來的,年紀最小的陳長風,帶著近百人的唐軍士兵沖了上來。
原本陳長風受張安洛之命,留在胡楊林中制作簡易攻城器械。
只見這個時候跟在陳長風身后的士卒,抬著十幾架由樹枝制成的長梯,一邊舉著盾牌,一邊奮力攀登。
“小心!”
就在抬著長梯的士卒們經過張安洛身邊的時候,張安洛不由得出言提醒他們。
古時沙場之上兩軍相斗,其實被敵方弓箭手狙殺的很少,更多是死在萬箭齊發之下的輪射。
更有一些名將,被流矢所中,丟了性命。
這個時候不少吐蕃士兵已經驚醒過來,已經奔到了柵欄后面,他們也加入了射擊的隊伍。
為了減少損失,張安洛這才提醒自己的同袍們小心,避免被亂箭射中。
“死則死矣!”
“兩軍對決,哪有不死人的?”
陳長風沒有回頭,只是從嘴里吐出一塊已經被咀嚼到變了顏色的草根。
“兄弟們,跟我沖!”
陳長風大吼一身。
然后陳長風就貓著腰,盡量把身子縮在盾牌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