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的官老爺們對外卑躬屈膝,對內可是蠻橫得很。為了籌集對金軍的賠償,專門成立了行政機構——收簇大金國犒軍金銀所來搜刮賠償金銀。
當然,為了面子,將“賠償”對外說成了“犒軍”。
775年后,這樣的掩耳盜鈴之事在中華大地還將發生。
當時也是打了敗仗,簽了議和協議,名字叫“辛丑各國和約”。
當時的王朝叫清朝,話事人叫葉赫那拉氏,世稱:“慈禧太后”。
當時喊出的口號叫:“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
回到1126年,此時中書侍郎王孝迪是收簇大金國犒軍金銀所的一把手。
王孝迪在收簇大金國犒軍金銀所成立工作專班,沒日沒夜地督促下屬和屬地政府——開封府抓緊時間籌集。派兵挨家挨戶搜查,看到金銀器皿全部沒收充公。
一頓操作下來,金的數量是三十萬兩,銀的數量是八百萬兩,這其中還包括了皇室、宗室、后宮、官府等特權階層的支援(李綱《靖康傳信錄》:“而宰執裒聚金銀,自乘輿服御、宗廟供具、六宮、官府器皿皆竭取之,復索之于臣庶之家,金僅及三十萬兩,銀僅及八百萬兩”)。
就算是如此賣力工作,任務還是完成的不理想。金的數量僅僅完成了6%,銀的數量也才完成16%。
顯然,趙桓對此很不滿意,在朝會上,宰執們紛紛作了自我批評(李綱《靖康傳信錄》:“翌日,對于福寧殿。宰執以金銀之數少,惶恐再拜謝罪。余獨不謝”)。
王孝迪是第一責任人,難逃追責,于是出了餿主意,就是在大街上發公告,要求官吏、軍民在規定期限內上繳所藏金銀。在限定期限內不上繳,一經查實,立馬處斬。
還有更狠的:如果奴婢、親屬等告發私藏事宜,經證實,可以獲得所藏金銀的一半作為獎勵(李綱《靖康傳信錄》:“孝迪建議,欲盡括在京官吏、軍民金銀,以犒大金軍所遺,多揭長榜于通衢,立限俾悉輸之官。限滿不輸者,斬之。許奴婢及親屬人等及諸色人告,以半賞之。都城大擾”)。
嘻,這個和我前面提到的呂惠卿的手實法有得一比。不過,呂惠卿只是圖財,王孝迪既圖財又要命,手段確實毒辣。
在當時的朝堂,有很多類似于王孝迪這樣的官員,對外怯懦,對上迎奉,對下屬狠辣,對百姓狠毒。只要能升遷,拼命壓榨下屬壓迫百姓。
而往往就是這樣的官員深得上級的賞識,這是李綱等無法比擬的。
在王孝迪的狠辣招數下,又從民間搜刮了金二十余萬兩、銀四百余萬兩(李綱《靖康傳信錄》:“限既滿,得金二十余萬兩、銀四百余萬兩,而民間藏蓄為之一空”)。
這樣,北宋總共搜刮了金五十余萬兩、銀一千二百余萬兩,金的數量完成了10%,銀的數量完成了24%。
即便如此,數目和完顏宗望的要求還差很多。
但隨著時間推移,局勢也在朝著有利于北宋的方面發展。
最主要的是各地勤王的軍隊陸續抵達東京附近。
15日,各地勤王軍隊人數已達數萬人(李綱《靖康傳信錄》:“自十五日,四方勤王之師,漸有至者數萬人”)。
17日,統制官馬忠的勤王軍隊在鄭州與金軍發生遭遇戰,殺敵人甚多,迫使金軍游騎不敢擅出(李綱《靖康傳信錄》:“至十七八日間,統制官馬忠以京西募兵至,遇金人于鄭州南門外,乘勢擊之,殺獲甚眾。于是金人始懼,游騎不敢旁出,而自京師城以南,民始獲奠居矣”)。
20日,靜難軍節度使種師道、承宣使姚平仲募集的西軍抵達東京(李綱《靖康傳信錄》:“二十日,靜難軍節度使種師道、承宣使姚平仲以涇原、秦鳳路兵至”)。
西軍能快速抵達,其實還得感謝王稟在太原拖住了完顏宗翰的西路軍。完顏宗翰沒有精力及時攻占洛陽,切斷西軍東進救援的通道,這給了種師道他們極大的便利,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東京。
此時北宋方面的軍隊總數達到了20萬之眾,是金軍的2倍多,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李綱《靖康傳信錄》:“吾勤王之師集城下者二十余萬,固已數倍之矣”)。
趙桓一下子感覺腰桿又硬了。
完顏宗望也謹慎起來,在牟駝岡加固堡壘,避免宋軍偷襲(畢沅《續資治通鑒》:“金人懼,徙砦稍北,斂游騎,但守牟駝岡,增壘自衛”)。
此消彼長的背景下終于發生了宋軍夜襲金營事件。
這一事件的主人公是姚平仲,他是姚古的養子。
姚古,熙河路經略使,相當于現在軍區司令的職務了(《宋史》:“古亦以邊功,官累熙河經略”)。
宋金議和后,在金營被扣押的沈琯等人被放了回來。
1月11日,沈琯與李綱、宰執們進行了第一次見面(《三朝北盟會編》:“十一日丁丑李綱沈琯與執政同議於東府”)。
見面的主題是金軍到底實力如何?
對于金軍的人數,沈琯認為金軍騎兵5萬人左右,其中精銳的騎兵1萬余人(《三朝北盟會編》:“初十日琯見李右丞,言賊(改作敵)騎不過五萬,能戰者止萬馀人,太子營不及二千,藥師常勝約三千騎,諸營部兵聞止有三萬馀”)。
對于金軍的戰斗力,沈琯認為自己只是一個書生,不是軍事專業人士,不敢妄下斷言(《三朝北盟會編》:“琯曰:琯忘身棄家以圖南歸,蓋上欲朝廷知金人不多,可以擊爾,至於戰斗事非琯所敢知”)。
對于金軍精銳鐵浮屠,沈琯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情報,就是鐵浮屠全身重甲,刀槍不入,只有兩眼露在外面。但契丹之前似乎找到了制勝的辦法,就是與其交戰時,用重棒擊其頭部,使其墜馬,然后找準機會擊殺(《三朝北盟會編》:“金賊(改作師)兜鍪極堅,止露兩目,所以槍箭不能入。契丹昔用棍棒擊其頭項面,多有墜馬,請仿而行之”)。
沈琯作為北宋的被俘者,在金軍中不可能得到很多有價值的軍事情報,但其作為一個觀察者,提供的信息還是有一定的價值。比如,金軍的大致人數,鐵浮屠的弱點等等。
只是,既然鐵浮屠是騎兵,為什么不在馬腿上下功夫,而要費勁去擊打騎兵頭部?
委實有點舍本逐末。
岳飛后來就根據鐵浮屠特點,創建了破甲專業部隊,配備麻扎刀和鉤鐮槍,專門劈砍馬腿。
當然,方法總是在戰爭進程中摸索改進,沈琯作為一名非專業軍事人士能提出破解方法,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1月27日,趙桓在福寧殿召開軍事會議,研究對金策略(李綱《靖康傳信錄》:“二十七日,余與李邦彥、吳敏、種師道、姚平仲、折彥質同對于福寧殿,議所以用兵者”)。
隨著各路勤王大軍的到來,趙桓也開始硬氣起來。
雖然前期和談一直在談,但趙桓是二十幾歲的小伙子,之前被完顏宗望摁在地上摩擦,現在形勢逆轉,想要找回尊嚴。
這次的軍事會議主題是能否一戰?有沒有把握?
沈琯再次列席。
會上,大臣們分為兩派:一派是李綱、種師道為首的主戰派;另一派是李邦彥為首的主和派。
趙桓的內心是傾向于戰的,但又怕打不過,自己丟了性命。
所以他要確認。
種師道是官場老狐貍,知道趙桓的心思,于是他問沈琯:“金軍糧草如何?”
沈琯回復:“金軍一路南下,只想著搶劫金銀珠寶和女人,沒有儲備糧草的長遠打算,現在積糧應該不多”(《三朝北盟會編》:“師道曰:公見得賊(改作敵)寨中有糧否?琯曰:金人沿路日掠糧草,今至城外取金帛子女,未有聚糧之意,但恐聞西兵至方旋聚糧,想必不多”)。
種師道微微點頭,說道:“你說的和我發現的情況基本一致。昨天抓到了兩個金兵,切開他們腹部發現肚子里只有黑豆,可見金軍確實缺糧了,現在是用兵的好時機”(《三朝北盟會編》:“師道云:如公之說,昨日生擒二賊,割腹視之已食黑豆,今當逼賊營”)。
從各方面的情報來源和局勢分析來看,種師道認為宋軍已經掌握了一定優勢,這些優勢表現在:
1.宋軍占據主場優勢,屬于被侵略方;金軍遠道而來,屬于侵略他國領地。
2.宋軍各路援軍已經或者即將抵達,人數超過了金軍。
3.金軍已經缺糧,戰斗力受到限制。
4.宋軍對地形地貌比較熟悉……
有了種師道的分析和確認,趙桓決定冒一次險,他批準了姚平仲夜襲金軍大營生擒完顏宗望的方案。
2月1日半夜,姚平仲率領7000西軍精銳,悄無聲息地殺入金軍大營。
宋軍連劫兩寨,結果發現都是空寨。在第三個寨子時被金軍包圍,宋軍大敗,副指揮楊可勝被俘,總指揮姚平仲不知所蹤(《三朝北盟會編》:“平仲可勝等以兵七千出城,金人空其寨伏鐵鷂子兵以掩官軍,平仲等大敗,可勝被執”)。
楊可勝是楊可世的弟弟,他被抓后將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完顏宗望從其身上搜出了寫給趙桓的書信,信中表示自己準備擅自帶兵襲擊金軍,一切后果由自己承擔,與朝廷無關。
這是趙桓留的后手,要撇清關系。
楊可勝被殺(《三朝北盟會編》:“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得可勝而問之曰:兩國已通和,又來劫寨何也?可勝曰:可勝以勤王兵到京師,三軍欲戰,故可勝率之以來,非朝廷之意也。乃出懷中奏檢示之,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怒遂殺可勝”)。
襲營失敗的消息很快傳了過來,在李邦彥等人的添油加醋下,變成了宣撫司和行營司士兵的全軍覆沒(畢沅《續資治通鑒》:“帝滿意平仲必成功,既而失利,宰執臺諫交言西兵勤王之師及親征行營司兵為敵所殲,無復存者”)。
這里提到了兩個機構——宣撫司和行營司,有必要交代下。
這兩個都是臨時性的軍事指揮機構。
剛開始為了更好地統籌指揮東京保衛戰,朝廷臨時設立了行營司,李綱是總指揮長。
后來各地勤王的軍隊陸續抵達東京,李綱請求將這些兵馬歸行營司指揮(畢沅《續資治通鑒》:“李綱言于帝曰:‘勤王之師漸集,兵家忌分,非節制歸一不能濟,愿敕師道、平仲兩將聽臣節制’”)。
趙桓沒同意,另外設置了宣撫司,來管理勤王的各路軍隊(畢沅《續資治通鑒》:“帝不聽,曰:‘師道老而知兵,且職位已高,與卿同官,替曹矇可也。’于是別置宣撫使,令師道為之,以平仲為都統制。應四方勤王兵,并隸宣撫司,又撥前后軍之在城者屬之,而行營司所統者,獨左、右、中軍而已”)。
于是,東京城中有了兩個軍事指揮系統,兩套人馬,慢慢的矛盾也開始產生(畢沅《續資治通鑒》:“帝屢申飭兩司不得侵紊,而節制既分,不相統壹,宣撫司所欲行者,往往托以機密,不復關報,自是權始分”)。
趙桓聽了李邦彥等人的忽悠,害怕了,再也不敢主動出擊進攻金軍(畢沅《續資治通鑒》:“帝大驚,有詔不得進兵”)。
2日,完顏宗望的使者也到了,質問襲營兵馬從何而來(《三朝北盟會編》:“二日戊戌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奉書問劫寨兵馬”)?
按照既定方案,趙桓將責任全部推到了姚平仲、楊可勝等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