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事情的第一步,就是要激勵士氣,祭旗是一種好的形式。
那拿誰來祭旗呢?
遼奸是一個好的由頭。
原來燕京地區(qū)的達官貴人們埋怨原遼宰相左企弓、虞仲文、曹勇義、康公弼投降金國的決定是錯誤決策。張覺在與部將商議時,手下也紛紛提出要以叛國罪處死左企弓等人。
而此時左企弓等人也剛好在此次東遷之列,正好在平州地界。
天賜良機。
張覺派人扣留了左企弓、虞仲文、曹勇義、康公弼等人,并列數(shù)其詆訐君父、投敵叛國、欺壓燕民等十大罪狀,縊殺之(畢沅《續(xù)資治通鑒》:“遂拘兩府左企弓、虞仲文、曹勇義、康公弼,至灤河西,數(shù)其罪曰:‘天祚播遷夾山,不即奉迎,一也;勸皇叔秦晉王僣號,二也;詆訐君父,降封湘陰,三也;天祚遣官來議事而殺之,四也;檄書始至,有迎秦拒湘之議,五也;不守燕而降,六也;臣事于金,七也;括燕財以悅金,八也;使燕人遷徒失業(yè),九也;教金人先下平州,十也。爾有十罪,所不容誅。’企弓等無以對,皆縊殺之”)。
第二步,就是恢復遼的年號,尊天祚皇帝為大統(tǒng)(畢沅《續(xù)資治通鑒》:“仍稱保大三年,畫天祚像,朝夕謁,事必告而后行,稱遼官秩”)。
第三步,找靠山,以壯其勢。張覺將目光瞄準了南邊的宋。
于是就有了前面大半夜派張鈞、張敦固攜密信求見王安中的一幕(《宋史》:“宣和五年六月,覺遣書至安撫司云:‘金虜恃虎狼之強,驅(qū)徙燕京富家巨室,止留空城以塞盟誓,緬想大朝,亦非得已。遺民假道當管,冤痛之聲,盈于衢路。州人不忍,僉謂宜抗賊命,以存生靈,使復父母之邦,且為大朝守御之備,已盡遣其人過界,謹令掌書記張鈞、參謀軍事張敦固詣安撫司聽命’”)。
事情太大,而且屬于外交事項,王安中也不敢造次,令燕山路同知詹度將實際情況密奏朝廷(《三朝北盟會編》:“今差都統(tǒng)府掌書鴻臚少卿張鈞將作監(jiān)參謀軍事張敦固謹詣安撫使司納土歸朝,詹度得狀不敢受而以密奏聞”)。
張覺也派李安碧等人前往東京活動。
金軍的戰(zhàn)斗力恐怖如斯,張覺知道單憑平州一地是無法抵抗金軍鐵騎。
地方去京城活動,一般需要有人引薦,方能有效開展工作。鄉(xiāng)賢是一個好的切入點。
趙敏修,原名李處能,原遼國宰相李儼之子。投靠北宋后,得趙佶賞識,在北宋混得很不錯。
關(guān)鍵是趙敏修與王黼、蔡攸關(guān)系特別好。
當時的北宋朝廷,王黼是宰相,行政事務(wù)一把手;蔡攸是樞密院一把手。
兩人都是趙佶身邊的紅人,具有絕對的話語權(quán)。
于是,通過趙敏修這個鄉(xiāng)賢的關(guān)系,李安碧等人頻繁出入王黼、蔡攸府邸,疏通關(guān)系。
接納張覺,接納平州,逐步在北宋決策權(quán)形成共識(《三朝北盟會編》:“又有延康殿學士提舉太一宮趙敏修,遼國宰相李儼之子處能也。先在海島蕭太后詔令歸俗,乘驛騎赴闕將復用,行次平州,聞金人已下燕,因越境歸朝。在京師賜第,有母國夫人邢氏等骨肉亦自平州歸,三人旦夕出入王黼蔡攸府第議事,朝廷遂信其說”)。
張覺的背叛果真惹怒了金國,金太祖派同父異母弟、南路都統(tǒng)完顏阇母率3000鐵騎前來平叛。
因時值雨季,酷暑難耐,道路泥濘,非常不利于騎兵作戰(zhàn),加上兵少,完顏阇母遂退兵而去。
這一情況被包裝成平州大捷,張覺的軍隊被吹捧。
于是,趙佶在手下們的忽悠下,堅定了接納平州歸宋的決心。
平州被冊封為泰寧軍,張覺被封為節(jié)度使。李安碧、高黨等人也都得到了封賞(《宋史》:“覺遂妄以大捷聞,朝廷建平州為泰寧軍,拜覺節(jié)度使,以安弼、黨、鈞、敦固皆為徽猷閣待制,宣撫司犒以銀絹數(shù)萬”)。
北宋政權(quán)決策層決定接納張覺、收復平州的決策事后被認為是錯誤的,它至少有三個惡果:
第一個是給了金國撕毀海上盟約、入侵北宋一個理由(《宋史》:“是年,粘罕南侵,貫在太原,遣馬擴、辛興宗往聘以嘗金,金人以納張覺為責,且遣使告興兵”)。
第二個是接納了張覺,但又在金國的武力脅迫下妥協(xié),殺了張覺,留下嚴重負面國際影響,讓金國、西夏等國家看不起。
第三個是讓郭藥師等投靠者泄了氣,從此沒有了斗志,進入擺爛模式。
如果有范仲淹這樣的大臣在決策圈,一定會進行全面的調(diào)查和評估,如果發(fā)現(xiàn)不利于國家和民族利益的,一定會拼死直諫,趙佶也可能不會犯戰(zhàn)略性決策錯誤。
但歷史沒有如果,只有必然。
在趙佶的用人政策下,范仲淹這樣的大臣是沒有生存空間的。
他們不是沒有過,是由于沒有趙禎時期的寬松環(huán)境,這些大臣還沒成長就夭折了。
如陳師錫、龔夬、常安民、鄒浩、陳瓘之流,也想學范仲淹有一番作為。
但最后的結(jié)局不是被貶就是被殺,甚至歸入黨人碑,讓其子子孫孫不得翻身。
蔡京、童貫、朱勔、王黼這樣的大臣卻茁壯成長。
他們是人精,善于察言觀色,善于抱團謀利。
迎合著趙佶的喜好,滿足著趙佶的欲望。
他們也讓大部分北宋官僚過著舒適的日子。
在趙佶的眼中,蔡京、童貫、朱勔、王黼這些人,班子團結(jié),執(zhí)行力強;發(fā)展經(jīng)濟,業(yè)務(wù)能力強;鎮(zhèn)壓反叛,維護社會安定平穩(wěn)。
因此,蔡京、童貫、朱勔、王黼都是好基友。
但趙佶不知道的是,蔡京、童貫他們的團結(jié)是破壞生態(tài)的團結(jié),是一言堂的團結(jié)。
如果說在趙禎時期,官員有1/3是靠背景和血統(tǒng),有1/3是靠拍馬溜須,那至少還留有1/3是給寒門子弟的。
到了趙佶時期,官員有1/3是靠背景和血統(tǒng),剩下的2/3都是要靠站隊,靠迎合,靠拍馬溜須,寒門子弟沒有了生存和發(fā)展空間。
范仲淹不可能出現(xiàn),就算是王安石也不可能有了。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經(jīng)濟的繁榮只是表面的,軍隊的強大也只停留在人數(shù)上。
崩潰只是早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