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科考將近,但是徐來其實并不怎么緊張,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才華,即便拿不到狀元郎,但是也差不了太遠。
其實徐來覺得自己的父親未免有些太過極端了,徐來有時候也覺得深深無奈。
徐來生性風流,性子里也帶著些慈悲,他看不得那么些鳥兒因為自己而死。
他決定去找父親。
他來到父親屋子的外頭,正想敲門,里面卻是走出了一個人,徐來在府上可從沒見過這個人。
徐來沒有多想,他向那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那人也點了點頭。
徐來想,興許這人是父親生意上的朋友吧。
徐來敲門,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徐千峰才讓他進去。
“不在屋里讀書,來這里作甚?“徐千峰冷冷地說。
“爹,我有些不理解,你為什么要傷害那些鳥兒啊?”徐來質問。
徐千峰倒是不以為然,他說:“他們太過喧囂了,我想安靜些,這樣你也可以安心讀書。”
徐父的語氣十分平淡,簡直沒有半點波瀾。
“讀書?爹,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安心讀書了?”
“總會有一些影響的,你說是吧。“
徐來還想說話,但是徐父卻說:“你看我為了你讀書,這幾天連生意都不做了,你竟還在這無所事事。”
“爹,你看看我這黑眼圈,您覺得我昨晚未曾讀書嗎?”
徐千峰看都沒看一眼,覺得自己的兒子未免有些矯情了。
“來兒啊,咱們徐家雖是富,但是并不貴,咱們要成為真正的富貴人家,可就全都得靠你了。”
朝廷一向都是重農抑商,一直以來都有著士農工商的稱謂。
商人雖是富裕,但是社會地位甚低,徐千峰對此一向耿耿于懷,于是寄希望于自己的兒子,希望他可以金榜題名,日后成為大官。
徐來苦笑,覺得父親未免虛榮,而且他一向以為,讀書為的不是升官發財,而是匡濟天下,為天下百姓謀福祉。
對于自己的父親,他向來都是言聽計從的,不敢有什么悖逆,但是今天他覺得自己的父親實在有些離譜。
“爹,倘若我沒有及第又當如何呢?”徐來忽道。
徐千峰聽完這話之后,顯然是愣了一愣,他緩緩抬起頭,看著眼前自己養了幾十年的兒子,自己的兒子從前又何嘗敢這樣和自己講話呢?
他從前聽人家說女兒長大好似那潑出去的水。今日方才知道其實不只是女兒如此,兒子也照樣是這樣的。
在徐千峰的想法里面,家長的想法應當是主導兒女的想法的,小輩本就不應該有自己的想法。
“大膽,敢講這樣的話,翅膀硬了是吧。”徐千峰指著徐來道。
徐來卻道:“爹,我覺得你應當想的是,并不是只有您是有兒女,并希望兒女成龍的,就如那些鳥兒,也是有兒女的,而那些兒女,也是有爹媽的,你想的不應當只是我們自己,爹,您想,讀圣賢書,所為的是何事呢?“
“讀圣賢書,是為了為天下百姓造福,是為了傳播圣賢之道。當今天下,貌似太平,但是異族侵北,貪官肆虐,前幾日我在郊外的時候,靈兒還差點被歹人所害。”
說到這的時候,徐千峰愣了愣,“你說的是,顏安國的女兒顏靈?”
“正是。“
“所以我說,這天底下并不太平,這世上也終究不可能完全太平,因為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欲望,這些欲望驅使人們做出各種各樣的壞事,所以這天底下需要人去糾正這些個壞事和歹人。”徐來道。
“所以你覺得自己便是那匡濟天下的圣賢咯。”徐千峰冷冷道。
“不敢,但我愿為生民立命,為百姓造福。”徐來的眼神堅定。
徐千峰聽完這話之后,叫過了徐宮宮,并讓他把徐來帶回屋子里面。
徐千峰冷哼了一聲:“還為生民立命呢。“
徐宮宮其實一直都呆在門口,他可是從來沒有見過,沒有聽過自己的老爺和少爺吵架,因為少爺徐來在平時向來對老爺可以說是言聽計從的,不敢有半分悖逆。沒想到今日徐來竟然敢和老爺頂嘴。
“少爺,你怎么和老爺吵嘴。”徐宮宮問。
“徐叔,難道連你也覺得我是錯的嗎?”
其實從小徐來都把徐太監當作宣泄的窗口,有時徐來心中煩惱之際,去找文輕舟他們喝酒,也都是徐太監為他掩飾的,徐來對于自己的這叔叔也向來都十分敬愛,甚至超過了自己的那位父親。
相比那位父親,徐來其實更加喜歡這位擁有太監口音的叔叔,徐宮宮雖然并不是徐來親身叔叔,但是徐來一直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叔叔。
徐宮宮說:“其實我也覺得老爺做法欠些穩妥,依著我說,以少爺的天分,考個功名那是輕而易舉的,這樣做為的又是什么呢?說實話,有時候,連我也不能搞清老爺的想法。“
徐來讀書甚多,但是也是未曾聽聞哪家父親會像自己的父親這般做,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只怕也是要流傳千古的罷。
徐來說:“徐叔叔,你等我一下。”
徐來來到了庭子里面,他拿起來了一把鋤子,在地上挖了幾個坑。
“少爺,你這是作甚?”徐太監道。
“不作甚,我只是想,人死是要入土為安的,鳥兒死了,也是如此。”
“上天有好生之德,難道只有人是人,鳥兒不是鳥兒嗎?”徐來扛起鋤子。
徐太監在一旁聽了這話,若有所思,徐太監沒有笑,也是扛起了鋤子。
他們在花園里挖呀挖,挖呀挖。
“少爺,你出汗了,要不我叫下人來做,咱們還是讀書要緊。”徐太監道。
徐來笑了笑,“讀書固然是要緊的,但是我想,這個世上應當有比讀書更加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徐宮宮問。
“憐憫,我想憐憫之心是很重要的,勝過讀千卷書,萬卷書。”徐來渾身都是汗。
他擦了擦汗水,“叔叔,你看,那兩只鳥兒。”
徐太監看了過去,那兩只鳥兒抱在一起,便好似一對鴛鴦一般。
“徐叔,你說,他們是不是夫妻呢?”徐來問。
“當然是有可能的,不然為什么在死前還抱在一起呢?”徐叔說。
“真是可憐呢。”徐太監嘀咕了一聲,他平常對仆人雖是有些嚴苛,但他其實也是一個好人,至少,此刻他確實是一個好人。
“其實,我倒覺得這樣也挺幸福的,倘若能和心愛的人一起死去,那也是一件極其幸福的事情吧。”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
徐來此刻想起了誰呢?徐來想起的是那位和他一起長大,長大后逐漸和他疏離的姑娘。
“徐叔,我把他們倆葬在一起吧,希望他們來生可以投胎做人,不對,做人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呢。”
庭中鳥雀約略有十數只,徐來葬了他他們之后,覺得好像還少了點什么。
“徐叔,幫我拿紙筆來。”
徐來找來了一根小木板,在上面寫了倆字——雀巢。
徐來在石桌子上鋪開徐公公拿來的宣紙,緩緩寫出了那首【雀巢吟】:
孤雀鳴天北,凄惻不忍聽。
何爾獨在此,寒風枉自吹。
巢傾尚能筑,相逝卻難逢。
雙燕相懷抱,我傍有阿誰?
徐來心中慨然,覺得心底里有無數的詞句涌上心頭,他讀著紙張上的文字,不知不覺之間就涌現出了一股莫名的傷感。
他舉起鋤子,也將自己寫下的詩句埋了起來,他想,十多年后再看這些個東西,又會是怎么樣的感受呢。
徐來抬起頭看天,正好有一群鳥兒飛過。
屋子里頭的徐千峰看著窗外的場景,撫了撫自己的長須,眉頭緊鎖。
他下令府中人再也不能打鳥了。
肖遙那天起的很早,他原本想要直接去顏家,想去那里找些線索,但是他思索了一下,覺得去郊外可能也是有些線索。
他來到了郊外,此刻正值春季,四處皆是一片綠茵,肖遙看見這四處的綠茵,心里面覺得有些愉悅。
他想,倘若此刻能夠和喜歡的人一起漫步于此間,只怕也是一件樂事了。
肖遙是一個喜歡遐想的人,他好似一個空想家,喜歡在夢幻里面遨游。
對于師父的委任,他覺得這是師父對自己的重視,倘若師父不重視自己,那必然不會交給自己去處理任務。
肖遙走到郊外,此刻游人漸漸少了,肖遙想,或許是因為顏小姐遇刺的事情,對百姓造成了恐嚇,所以大家都漸漸不敢來到郊外了。
肖遙到處觀察,呼吸著新鮮空氣,肖遙覺得自己的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肖遙走了許久,來到了一棵大樹下面,他騰的一聲就到了枝頭上,這樹枝甚是茂密,肖遙覺得這樹上是一個很好藏匿的地方。
等等,很好藏匿?
忽而那樹枝一顫,抖落下來一片葉子,肖遙耳朵一動,生出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一把明亮似月光的劍透過綠葉,朝向肖遙這邊,肖遙被嚇了一大跳,險些從樹枝上面摔了下來,那月光一般的劍,劍尖甚是鋒利。
肖遙叫了一聲,這一驚便好似前幾日那位姑娘的尖叫聲。
歷史,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