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府試十二月樂詞(選三)
三月
東方風來滿眼春，花城柳暗愁殺人。
復宮深殿竹風起，新翠舞衿凈如水[1]。
光風轉(zhuǎn)蕙百馀里[2]，暖霧驅(qū)云撲天地。
曲水飄香去不歸[5]，梨花落盡成秋苑。
八月
孀妾怨長夜[6]，獨客夢歸家。
傍檐蟲緝絲[7]，向壁燈垂花。
簾外月光吐，簾內(nèi)樹影斜。
悠悠飛露姿，點綴池中荷。
十二月
依稀和氣解冬嚴，已就長日辭長夜。
【解讀】
《三月》章。一、二背景，言皇都滿眼春色，花紅柳綠。三至八言戎裝之宮嬪淺掃蛾眉，張旗搖搖，經(jīng)夾城而向曲江游春。末二言娥嬪魚列，曲江游賞而香飄處處，待至梨花落盡，則曲江亦同秋苑。詩以京師帝宮三月游賞為背景，極寫長安草薰風暖，踏青游春之樂。
《八月》章。八月長秋，孤居之女子長夜怨思，征夫獨客則羈旅夢歸。蟢子網(wǎng)織，燈花暗結(jié)，愁人心中悲苦而仍存喜吉之望。此舊注皆未及，故下特明點之。
此檐蟲，蟢子也，蜘蛛之屬，亦稱喜子、喜蛛。北齊劉晝《新論·鄙名》：“今野人晝見蟢子者，以為有喜樂之瑞。”權(quán)德輿《玉臺體》十一：“昨夜裙帶解，今朝蟢子飛；鉛華不可棄，莫是蒿砧歸?”按“蒿砧”，夫也。《玉臺新詠·古絕句》：“蒿砧今何在?山上復有山。何當大刀頭，破鏡飛上天。”吳兢《樂府解題》云此“隱語”，首句蒿砧，趺也，諧“夫”；二句“山上復有山”，言“出”也；“大刀頭”有環(huán)，諧“還”；“破鏡”云云，則言月半也。詩云“夫出，月半可還”。是八月孤婦怨思，見蟢子緝絲而望夫之歸。
“向壁垂燈花”，即燈花暗結(jié)，俗與蟢子織網(wǎng)，喜鵲噪叫同為吉兆。杜甫《獨酌成詩》：“燈花何太喜，酒綠正相親。”此民俗，古時習知。《西廂記》五本一折：“昨夜燈花報，今朝喜鵲噪。”《紅樓夢》二十八回：“女兒喜，燈花并頭結(jié)雙蕊。”是八月傷秋，然孤婦、獨客仍存希望也。
《十二月》章。言冬日日光已淡，雖桂枝下之薄霜，亦不能銷去；然和暖之氣，依稀已至，嚴冬將解，且看白日暫長而夜間暫短也。
此李賀元和三年(808)參加河南府試，應(yīng)試之作，據(jù)錢仲聯(lián)《李賀年譜會箋》說。
[1] 舞衿（jīn）：謂舞衣。衿，衣之交領(lǐng)，亦作“襟”。
[2] 光風轉(zhuǎn)蕙：言雨停日出，春風吹拂，春草搖漾。《楚辭·招魂》：“光風轉(zhuǎn)蕙，泛崇蘭些。”王逸注：“光風，謂雨已日出而風，草木有光也。”
[3] 宮妓：即宮女，以宮女能歌善舞故稱，非指出賣色相者。
[4] 夾城：兩邊筑有高墻之通道，此指興慶宮通往曲江池之復道。《舊唐書·玄宗紀》：“(開元二十年六月)遣范安及于長安廣萬花樓，筑夾城至芙蓉園。”
[5] 曲水：即曲江。薛能《寒食日曲江》：“曲水池邊青草岸，春風林下落花杯。”
[6] 孀妾：猶孀婦，即寡婦；此指寡居即孤居之婦，與下“獨客”對舉。
[7] “傍檐”句：言蟢子于屋檐織網(wǎng)。緝，原為析麻、績麻，此引申為織網(wǎng)。
[8] 日腳：日頭穿過云隙斜射下之光線。杜甫《羌村三首》其一：“崢嶸赤云西，日腳下平地。”或言日腳為太陽移動，非。
[9] “薄霜”句：言桂枝下薄霜未銷。謝朓《芳樹》詩：“霜下桂枝銷，怨與飛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