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變化角色

第2章 “使用原力，盧克”：具有樂觀弧線的變化角色

好萊塢喜歡美滿的結局。正因如此，許多主流好萊塢電影的主角，都是具有樂觀弧線的變化角色。這些故事積極振奮，創作出來就是為了讓你的臉上露出笑容。觀眾熱愛它們（他們也喜歡很多其他類型的電影，但是我們稍后再談）。由于這些樂觀的品質，它們也可能更接近于“英雄之旅”的講故事風格，但也并不總是如此。在這里探討一些這樣的影片是有必要的，這樣我們就可以理解其他種類的角色和故事弧線與常規的有何不同。

我們很容易將變化角色和樂觀弧線視為避免處理“真實”生活的簡單化故事。但正如你將在這些例子中看到的，適合這種風格的故事范圍相當廣泛。

在這一章中，我們將著眼于《星球大戰》（一場有趣的太空冒險）、《伯德小姐》（一個扭曲的成長故事）和《月光男孩》（一個溫柔的愛情故事）。這些故事并沒有什么共同之處，但它們都以一種樂觀的基調結束，主角克服了一個主要沖突，這個沖突從情感層面改變了他們。他們是否都符合“英雄”的定義？那是另一回事了，然而他們都認同在面對逆境時，改變是可能的，尤其是情感上的改變。在每個例子中，我們將著眼于角色外部世界發生的巨大變化，他們應對時所做出的選擇，以及這如何創造了故事的弧線和主題。讓我們從一個非常、非常遙遠的星系開始吧……

《星球大戰》（Star Wars，1977）

如果我們想理解一個具有樂觀弧線的變化角色，顯然要從這部電影開始。《星球大戰》的編劇、導演喬治·盧卡斯（George Lucas）經常談到他從約瑟夫·坎貝爾和“英雄之旅”那里學到了什么，以及他是如何在這部電影中刻意效仿的。眾所周知，這部電影的背景設定在遙遠的星系，講述了年輕農民盧克·天行者的故事，他被召喚加入反抗軍聯盟，幫助聯盟擊敗了邪惡帝國。

讓我們分解一下故事開始時盧克的外部生活和內心世界。影片以一場太空大戰開始，強大的銀河帝國與一群偷竊了秘密計劃的反抗軍展開了決斗。一位公主是反抗軍的重要領袖，她將秘密計劃藏在反抗軍機器人體內，并將其送往附近的星球。在這里我們見到了故事的主人公盧克。在他的外部世界中，銀河系戰爭正在進行，除此之外，盧克和叔叔嬸嬸生活在一起，并在他們的農場工作，日子過得很平靜。盧克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他大部分朋友都已離開這里，去當星際飛行員了。

在內心世界里，盧克夢想著以自己的飛行天賦加入飛行員學院，穿行于銀河系，就像他的朋友和父親一樣，他的父親曾是一名飛船領航員（或者是別人這么告訴他的）。與此同時，他覺得自己有責任在農場幫助叔叔和嬸嬸。他很沮喪也不滿足，覺得自己應該干一番大事業，但是他現在看不到出路。

值得注意的是，電影開始了足有十五分鐘，故事的主角盧克才進入敘事。在盧克出現之前的一切，都是為了建立他生活的外部世界——邪惡帝國、秘密計劃、反抗軍聯盟，等等。所以盧克的生活雖不理想，但卻是穩定的。當他發現一條隱藏在叛軍機器人體內的緊急求救信息時，事情發生了變化。消息來自一位年輕女人，正是我們之前看到的公主，她需要一個叫歐比旺·克諾比的人的幫助。這對盧克來說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外部變化，也給他帶來了問題。這個女人是誰？誰是歐比旺·克諾比？他到哪里去找他呢？他應該幫忙嗎？

盧克的叔叔阻止他去調查，他乖乖聽了話。他讓叔叔做了決定。服從叔叔當然是一個選擇，但這不是一個超乎尋常的選擇——這正是盧克一貫的做法。這也不是一個很大的選擇。他還沒有以一種有意義的方式來應對日益加劇的沖突，所以他的生活還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甚至在他遇到歐比旺·克諾比（人們也叫他本）之后，得知發來信息的女人是反抗軍聯盟的首領萊婭公主，正在與帝國作戰，盧克仍然不愿“卷入其中”。即使他發現父親也是一名反抗軍，一個被帝國領袖達斯·維德殺死的絕地武士，也不足以促使盧克做任何事情。盡管他身邊發生了種種變化，沖突也不斷增長，盡管他渴望旅行和冒險，盧克的選擇導向的還是一如既往的生活。

但是，當盧克的叔叔和嬸嬸被前來尋找機器人的帝國士兵殺死時，悲痛迫使他出手，選擇幫助本把機器人和秘密計劃交給反抗軍和萊婭公主。

這是盧克做出的第一個重要的內在選擇，因為這個選擇是全新的或不熟悉的，是對他生活中的沖突有意義的回應。從很多方面看，采取行動的選擇是強加于盧克身上的，然而對于一個從未離開過家的農場男孩來說，這仍然是一個重大的決定。他再也不能在帝國問題上保持中立了，他必須“參與進來”。參與其中，就意味著要了解他的絕地武士大師父親，以及一種叫作“原力”的神秘力量（原力形成了整個故事非常重要的次情節[subplot]）。盧克幫助本把機器人護送給反抗軍的勇敢選擇，將故事推到了第二幕。

在接下來的一幕中，盧克設法把機器人交給反抗軍。要做到這一點，他需要一艘快速的星際飛船，能夠逃離在這個地區巡邏的帝國星際巡航艦。所以盧克跟著本，幫他招募了一個名聲不大好的飛行員韓·索羅，他正好擁有一架他們所需要的飛船。這是一場死里逃生。在他們前往反抗軍基地的路上，盧克試著更多地了解原力，但這很困難。這需要集中注意力，但盧克通常很沒耐心。幸運的是，本一直在幫助他。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直到盧克他們到達反抗軍基地，卻發現它已經被死星（Death Star）摧毀，死星是一座行星大小的戰斗空間站（battle station）。很快，他們的飛船被死星俘獲。他們逃脫了帝國軍隊的追捕，卻被困在死星上。更重要的是，盧克他們很快發現萊婭公主也被囚禁在空間站的某處。盧克鼓動其他人去救她，而本則在想辦法釋放他們的飛船。

他們被捕的外部變化迫使盧克發生內在的改變，并且以不同尋常的方式去拯救萊婭公主。他不斷鞭策自己，邊學邊做。他在情感上從一個天真的農場男孩變成了一個英雄。這把我們推向了故事的下一幕。

盧克擊退了帝國士兵，差點死在空間站內部的一個垃圾壓縮機里。他救出了公主，本釋放了飛船。但是為了幫助其他人逃跑，本犧牲了自己，死在殺死盧克父親的大反派達斯·維德的手中。

哎呀！就外部變化而言，這真是相當糟糕。盡管盧克認識本的時間并不長，但本就像盧克的父親一樣。這是一次巨大的情感沖擊。如果你愛的人都被殺害了，這一切還有什么意義？盧克原本可以在這個時候一走了之，留下反抗軍繼續他們的事業。他的老搭檔韓·索羅做了這樣的選擇，也鼓勵盧克一起離開。但是，兩個原因促使盧克選擇繼續戰斗。首先，在目睹這么多至親好友的死亡后，他現在已下定決心要摧毀帝國。其次，他開始在腦海中聽到本的聲音。這怎么可能？本已經死了，對吧？本怎么可能還在盧克的大腦中告訴他原力會與他同在呢？盡管這很奇怪，盧克并沒有太注意這個聲音——至少現在還沒有。

本的死亡這個外部變化，以及盧克決定繼續戰斗這個內在選擇，標志著故事向最后一幕過渡，盧克在此做出了最具戲劇性的情感選擇。他已走了很遠的路，但是，他還有更漫長的路要走。

在故事的最后，盧克加入了反抗軍，他們駕駛一架架小小的單人飛船襲擊龐大的死星。許多飛行員犧牲了，盧克一個人堅守到最后。他必須向一個小得難以置信的目標發射導彈。機會渺茫，但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當他準備開火時，他的腦海中響起本的聲音。這個聲音說道：“使用原力，盧克。”

盧克終于明白了本的意思。要擊中目標，他必須以一種從未做到的方式信任原力。盧克集中精神，閉上眼睛，開炮。嘣！他擊中了目標。死星爆炸了。他們勝利了！

盧克最終相信原力的能力，以及實現這種能力所需要的巨大的內在變化，使得這最后的勝利時刻成為可能。沒有這能力，盧克和所有的叛軍都會失敗，他們的沖突還會繼續。

盧克的內在變化給他的生活再次帶來相對的平衡。他征服了帝國（暫時），并且理解了原力的力量。他不再是一個天真的農場工人。他是一名銀河飛行員，是原力忠誠的門徒，也是一名英雄。

如你所見，盧克外部世界變化的方式、這種變化使盧克遭遇的沖突，以及他為了解除沖突所做的選擇之間，存在一種關系。每個選擇都將他推向未知的深淵，直到他能夠做出一個他和觀眾在故事開始時都未曾預料到的選擇——他完全聽命于原力的力量。結局是皆大歡喜。這一切讓盧克成為一個具有樂觀弧線的變化角色。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盧克還做了其他無數個小決定，但這里列出的是最重要的決定，它們為這個故事塑形，賦予其獨特的弧線。如果他留在農場，如果他決定不去救公主，如果他在本死后和韓一起走了，如果他沒有聽到本的聲音，盧克將永遠無法解決這個沖突。

盧克的內在選擇也昭示了故事的主旨。展開冒險并“參與其中”為盧克打開了一個身體上和精神上的新世界。盧克逐漸掌握原力這個重要的次情節，勾勒出內在變化的過程。只有當盧克能夠相信善的精神力量（即原力）總會戰勝邪惡時，他才能拯救世界。

具有變化角色和樂觀弧線的故事的快感，部分來自驚喜和必然性的混合。主人公在故事開始時做不到的一個簡單行動（比如“使用原力”），牽引著他們的內部和外部生活重返平衡。《星球大戰》就是這類故事的典范，盡管有時候它有點過分簡單化。比如，盧克有些選擇感覺太容易了——在本死后，他永遠不會放棄，以及他叔叔和嬸嬸的死總讓人覺得是由情節而不是由角色驅動的（尤其是當盧克看起來一點也不為他們悲傷的時候）。甚至他掌握原力的過程也不是特別吃力——他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信徒，而不像韓·索羅那樣持懷疑態度。但是，我們依然不可否認《星球大戰》的優勢和持久的娛樂價值。

《伯德小姐》（Lady Bird，2017）

從表面上看，格蕾塔·葛韋格（Greta Gerwig）獲得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提名的《伯德小姐》與《星球大戰》截然不同。在她的人生軌道上沒有邪惡帝國、死星或太空戰（盡管我懷疑伯德小姐在她人生中的某一刻可能參考過萊婭公主的發型）。但是，就像盧克·天行者一樣，作為一個看慣了周遭平凡生活的年輕人，她渴望一些更好的東西。并且，就像盧克一樣，她需要在情感上的改變去獲得她想要的東西。

讓我們先來看看她的外部生活。2002年，“伯德小姐”，或克里斯汀·麥克弗森[1]和她慈愛但經濟困難的父母以及收養的哥哥住在薩克拉門托郊區（她稱之為“加州中西部”）。這是她在一所天主教學校的最后一年，雖然她相當聰慧，但成績不太好，阻礙了她考取好大學的愿望。伯德小姐對老師和同學感到厭倦，蔑視他們，這也使她被排斥到學校生活的邊緣，只能和書呆子好朋友朱莉一起玩。她和母親瑪麗安之間的關系也充滿了火藥味。她們總是為伯德小姐高遠的夢想而爭執。

說到她的內心生活，伯德小姐渴望一種不那么平凡的生活，遠離薩克拉門托。正如她在開場時所宣揚的那樣，她想“經歷一些事”，“去有文化的地方”。伯德小姐甚至給自己起了一個新名字，因為她的真名克里斯汀太無趣了。盡管成績不好，父母的經濟狀況也不佳，但是在父親拉里的幫助下，她計劃申請紐約的一些著名大學。

所以伯德小姐的生活中有很多沖突，但不像邪惡的銀河帝國入侵盧克·天行者的生活，遠沒到生死攸關的地步（不過《星球大戰》里也有很多人改過名字，所以這兩個世界也許沒有我們想象中差別那么大）。

伯德小姐在生活中遇到的第一個外部變化是參加聯合校園音樂劇的機會。對于伯德小姐來說，這是一個全新的或不熟悉的機會，可以放縱她的“表現傾向”，這不過是她的老師們禮貌委婉的說辭。這也是她在等待大學申請結果時打發時間的好方式。父親拉里背著母親瑪麗安悄悄安排了大學申請的事（這是一個重要的次情節）。

一部學校音樂劇聽起來不像《星球大戰》的星際大戰那樣有戲劇性，但這里要關注的是，這個事件給角色的生活帶來了全新的或不熟悉的變化。在這種情況下，改變實際上是一些有趣的和令人期待的事，并不危及生命。但校園音樂劇還是給伯德小姐帶來了重大沖突，因為她在試鏡時遇到一個男孩，丹尼。他迷人、風趣、很戲劇化，伯德小姐有種跟他志趣相投的感覺。這正是她未來進入美國東岸的大學后會交往的那類男孩，所以她選擇以浪漫的方式追求他。

與丹尼相遇的外部變化，以及伯德小姐決定與他約會的內在選擇，在故事中劃分出新的一幕。但是在分析下一幕之前，讓我們先仔細看看伯德小姐的選擇。丹尼的出現，為伯德小姐的生活帶來一種浪漫與性的張力（即沖突），追求丹尼當然是應對這種張力的一種有意義的方式。畢竟，他正是她想象中大學時會一起出去玩的那種男朋友，所以和他約會合乎情理。但是，這對伯德小姐來說是一個全新的或不熟悉的選擇嗎？不見得是。她對丹尼感興趣的原因，是因為他所代表的東西——他不像薩克拉門托的其他人。他更像東海岸人，更像紐約人（或者至少如伯德小姐所說的“康涅狄格或新罕布什爾人”）。伯德小姐對丹尼的追求與她在故事開場時所表現出的欲望和價值觀是一致的。和盧克·天行者闖入了一個巨大的未知世界不同，她的選擇沒有不同尋常，它很典型。而這一點，正如我們將看到的，是她獨特人物弧線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伯德小姐利用音樂劇排練的機會接近丹尼，很快他們就開始約會了。他來自一個富有而保守的家庭，但和伯德小姐一樣，他渴望逃離薩克拉門托，去巴黎旅行。她去丹尼家過感恩節，這在暗中傷害了她的母親，但是伯德小姐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丹尼開始像個十足的守護者了。直到音樂劇的首演之夜，伯德小姐發現他在親吻另一個男孩。她感到困惑又受傷，也因丹尼而難過。他們分手了。盡管伯德小姐在丹尼身上暫時找到了相投的志趣，但他的性別認同危機并不能幫助她克服自己的不滿情緒。他們的分手標志著伯德小姐外部生活的下一個重大變化。

不久之后，伯德小姐遇到了凱爾，一個沉思的無政府主義者/音樂人。這人會隨時隨地閱讀一些充滿智慧的書籍。她神魂顛倒，認為自己就應該跟這種人待在一起，于是她選擇追求他。當然，伯德小姐這里的選擇，正如我們在丹尼身上看到的，非常典型地體現了她對男孩的欲望、價值觀和品位。在故事的這一刻，伯德小姐并沒有發生內在變化。為什么她需要情感的變化？為什么這會讓她更開心呢？這對她進入東海岸的大學或者成為凱爾的女朋友有什么幫助？

在我們繼續之前，讓我們先倒回去一點。在伯德小姐和丹尼談戀愛時，她的父親失業了。因為大學學費不菲，這可能是伯德小姐獲得東海岸教育的一個主要障礙。在另一類故事中，這會是一個重大的外部變化，因為角色要試圖克服這個新的沖突。但在這個故事中，伯德小姐幾乎沒有關注這個問題。為什么這個事件并沒有成為故事中的主要變化呢？因為這是她父母的沖突，而不是她的。如果你還沒有注意到，我提醒你一下，伯德小姐像大多數青少年一樣，只關心自己。她的父親說過會幫她申請大學，所以她沒什么好擔心的——即使他丟了工作。果然，在丹尼故事的最后，永遠忠誠的父親拉里送來了她需要的文件。拉里和瑪麗安的財務困難并沒有塑造故事；相反，它為故事的沖突提供了一種背景，并強調了伯德小姐是多么地以自我為中心。

那么，回到那個新小伙身上，凱爾。他超級酷，黑暗又神秘。他也很冷漠，難以接近。于是伯德小姐結交了酷女孩詹娜，以獲得“社交資格”，這樣就能更接近凱爾。這方法奏效了，伯德小姐成為詹娜的朋友，并開始和凱爾約會。不幸的是，當伯德小姐為了和新朋友在一起而退出音樂劇排練時，她疏忽了和朱莉的友誼。她們吵架了，再一次地，伯德小姐沒有看到她自私的選擇是如何傷害了親近的人，包括長期忍受她的母親。當伯德小姐因為一個冷漠的笑話被停學，并且發現她的父親已經患抑郁癥多年，此前卻渾然不知時，這種傷害的感覺加深了。很快，她和新朋友的交往也不太順利——詹娜發現伯德小姐謊報了自己的住址，而且她把第一次給了凱爾，感覺真的“不特別”。

不過，盡管伯德小姐陷入了麻煩，在這一幕中她的選擇和她已有的內心世界是一致的——嘩眾取寵、愛出風頭、放浪形骸、撒謊、忽視親近的人——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更接近她即將投入的理想東海岸生活。她的選擇既不新鮮，也不陌生。和之前一樣，這些選擇很典型（瑪麗安會同意這點），并且沒有減少她生活中日漸增長的沖突。

但當伯德小姐得知自己在紐約大學的候補名單上時（一個新進展，她又沒告訴瑪麗安），她的夢想似乎就要實現了。此刻，一位老師在評價她關于薩克拉門托的入學申請論文時，不經意間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引起了伯德小姐反思：如果她離開，會多么想念自己的家鄉。伯德小姐開始“關注”她所愛的東西。候補名單這個外部變化，和伯德小姐有意識地“關注”她可能會思念的事物這個內在選擇，標志著故事過渡到下一幕。

這是伯德小姐第一次做出非典型的選擇，和我們一直關注的那個角色不一樣了。她開始花時間去欣賞薩克拉門托，而不是試圖逃離。尤其是當伯德小姐決定與書呆子朱莉而不是凱爾共度舞會之夜時。兩個最好的朋友和解了，并且重申了她們對彼此的重要性。就連她和前男友丹尼也有了良好的關系。

這是伯德小姐發生內在變化的一個跡象。她仍然想去東海岸，但是她已經開始從不同的角度來看待自己的家鄉。她從情感層面在發生變化。

很不幸，她和媽媽瑪麗安的關系并沒有好轉，當瑪麗安得知伯德小姐在一所東海岸大學的候補名單上時，兩人關系尤其糟糕。伯德小姐請求瑪麗安的原諒，但即使是她被紐約一所大學錄取的消息也不足以讓母女倆和解。盡管母親很痛苦，伯德小姐還是選擇接受錄取，離開家鄉。這標志著故事向最后一幕過渡。

伯德小姐不顧母親的痛苦離開家鄉，這個內在選擇并不意外——這是她一直想要的。但是隨著她內心的情感基礎發生了改變，她的決定現在夾雜著遺憾，也讓她對自己在薩克拉門托的生活有了新的看法。

在紐約打開行李時，伯德小姐發現了一堆瑪麗安寫給她的未完成信件，拉里偷偷把這些信件塞進了她的行李箱。拉里說，瑪麗安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表達對伯德小姐的愛，但是這些信件證明了這一點。

發現這些信件讓伯德小姐終于意識到母親是多么愛她。故事的前幾部分都集中在伯德小姐的朋友們身上，而最后一部分則是關于瑪麗安的。這是她第一次沒有母親在身邊，伯德小姐深深地感受到母親的缺席。伯德小姐外部世界和內心世界的沖突在這里達到頂點。最終，這個故事既不是關于男朋友的，也不是關于好朋友的，它是關于母親的。

后來，在一次派對上，伯德遇到一個可能是喜歡勾搭女生的紐約男生，她發現他喜歡冷嘲熱諷而又淺薄，于是開始用回她的真名克里斯汀。我們可以感覺到，紐約并不全然是她所希望的那樣，而家鄉，尤其是她的母親，卻縈繞在伯德小姐心中。在經歷了一次酒精中毒而尷尬地住院后，伯德小姐打電話給瑪麗安，留下了電話錄音信息。在這令人感動的最后一場戲中，她分享了一個故事，當她第一次通過駕照考試時，她是多么喜歡開著車在薩克拉門托轉悠。伯德小姐終于可以欣賞到它是多么美麗，她會多么懷念它。她告訴瑪麗安，她愛她，并且感謝她。

伯德小姐的名字并不是唯一改變的東西。從一開始就困擾著她的那些矛盾，比如她覺得母親在拖她的后腿，比如要實現夢想就必須逃離薩克拉門托，現在都解決了。伯德小姐終于能看到那些讓瑪麗安疲于奔命的犧牲和失望，以及自己自私的選擇如何傷害了她。最重要的是，她能夠看到瑪麗安是一個多么慈愛忠誠的保護者，她是多么把她在薩克拉門托的生活視為理所當然。毫無疑問，伯德小姐和瑪麗安還會再吵架，但她們對彼此永恒的愛是毋庸置疑的。

盡管兩部電影截然不同，《伯德小姐》和《星球大戰》卻有著相似的故事弧線，都標示了主角的情感變化，以及故事結尾時事情會變得更好的感覺，特別是在情感層面上。但是請注意，與《星球大戰》相比，《伯德小姐》的弧線形式有多么不同。盧克·天行者的選擇往往是好的，總是減少他生活中的沖突。他總是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然而，伯德小姐的進展被延遲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完全沒有改變，總是做出典型的、自私的選擇。長久以來，伯德小姐完全忽視了她最忠誠的朋友，選擇了一些不合適的男朋友，視母親為理所當然而忽視她的感受。盧克·天行者在這個過程中可能失去了一些長輩，但伯德小姐的弧線在情感上更復雜，因為她在努力應對自己糟糕的選擇所帶來的影響。

《月光男孩》（Moonlight，2016）

巴里·詹金斯（Barry Jenkins）導演的《月光男孩》贏得了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獎，改編自塔瑞爾·阿爾文·麥克蘭尼（Tarell Alvin McCraney）創作的故事。影片講述一個男孩在不理解他的動蕩世界中尋求出路，對男孩的刻畫感人至深。故事的主角是一個具有樂觀弧線的變化角色，而這部電影和主角一樣，在故事中找到了自己的獨創之路。

影片被分成三個獨立的部分，以年份為間隔。在標題為“小個子”（Little）的第一部分，我們看到了一個住在邁阿密自由城（Liberty City）的小男孩奇倫。這是一個因為毒品交易泛濫而治安惡劣的社區。在開場段落，我們看到奇倫被幾個惡霸追趕，他們給他取了個綽號“小個子”。我們立刻感覺到奇倫的外部世界對他懷有敵意。惡霸們把奇倫困在一棟廢棄的公寓樓里，但是一個名叫胡安的毒販救了他。奇倫拒絕透露他的姓名和住址，胡安覺得有義務幫助這個男孩，于是把奇倫帶回家見他的女朋友特蕾莎。她讓奇倫開口說了話，因為他不想回家，她同意他留下來過夜。這很快創建起奇倫的內在生活。他非常害羞、溫順、不安。

第二天早上，胡安把奇倫送回到奇倫的單親母親寶拉那兒，寶拉看見兒子，松了口氣，但是我們感覺到奇倫與她保持著距離，甚至可能還有些害怕。我們還沒有完全了解奇倫的外部世界和內心世界，但精湛的故事節奏安排給了我們線索——這個孩子對他的世界感到恐懼。

這個溫和的毒販花時間陪伴奇倫。這是一個外部變化，激勵奇倫從他的保護殼中走出來，信任另一個人。這個害羞的小男孩選擇接受友誼。在這種情況下，這是一個全新的或不熟悉的內在選擇。奇倫以他安靜的方式從情感上改變自己。

他們去了海灘，胡安教奇倫游泳。胡安覺察到奇倫內心的掙扎，忠告他要自尊自重，不要讓別人來決定他的人生。胡安的話將在后面的故事中不斷回響，反映出奇倫正在經歷的緩慢的內在變化。

與此同時，奇倫在學校和另一個男孩凱文成為朋友，凱文教他摔跤，并為他挺身而出。這些場景此刻并沒有塑造敘事，但就像奇倫和胡安在一起的場景一樣，它們將在后面的故事中產生回響，反映出奇倫正在經歷的內在變化。

盡管奇倫有了新朋友，但他的母親寶拉明顯又開始吸毒，情況變得更糟了。很快，電視機被典當了，奇倫只能像以前那樣自己照顧自己。雖然這對奇倫來說是一個明顯的問題，但這個沖突早已是他生活的一部分，這也是他與寶拉如此疏遠的原因。但是奇倫面臨著一個新問題。

胡安發現寶拉從他的團伙那里買毒品，但他沒有阻止她。后來，奇倫在遭受母親的言語攻擊后，躲到了胡安家。胡安的話再次令人安慰，他告訴奇倫同性戀其實沒什么。但是當奇倫問胡安是否在販毒時，這個毒販無法掩蓋這可怕的事實。奇倫突然站起來，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盡管在一段時間里，胡安激發了奇倫微妙的情感變化，但當他意識到自己的新朋友是母親吸毒成癮的根源時，這個小男孩的生活又陷入混亂。從他的立場來看，來自成年人的善良和友誼是不可信的。就像他母親的愛一樣，總是要為之付出代價。他選擇拒絕胡安的友誼，是他過去行事謹慎的做法。他所面臨的沖突越來越多，他的情況比以前更糟了。胡安在寶拉毒癮中扮演的角色是外部的揭示，奇倫選擇抽身而去是內在選擇，這二者標志著故事向下一幕過渡。

如前所述，《月光男孩》被分成三個獨立的部分。每一部分都像一個獨幕劇，外部變化發生（胡安的到來），角色做出選擇（接受他的友誼），日益激烈的沖突導致高潮（胡安的承認），然后達成最終決定（拒絕他的友誼）。請注意這個模式。

名為“奇倫”（Chiron）的第二部分是幾年后的事了。奇倫現在是一個痛苦內向的少年，默默地掙扎于自己的性別身份，不幸的是，他的外部生活比以前更糟。奇倫的母親寶拉仍然無可救藥地沉迷于毒品，而且通過賣淫來支付她的毒癮。仇視同性戀的霸凌者還在周圍徘徊，但他們現在更高大、更暴力了，尤其是一個叫蒂雷爾的。和以前一樣，奇倫覺得唯一安全的地方是特蕾莎的家，但胡安已經死了。奇倫很感激她在情感上的支持，盡管在他們的友誼中，他和胡安的矛盾關系揮之不去。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孤立無援和害怕，也許更加恐懼。

一天晚上，奇倫漫無目的地坐著火車，來到了胡安教他游泳的海灘。他坐在沙灘上，老朋友凱文（他在前一部分教奇倫摔跤）走近了他。凱文已經長成一個盛氣凌人、趾高氣揚的少年，給奇倫起了個綽號“黑仔”。與此同時，奇倫最近做了一個關于凱文的夢，但是他沒有告訴別人，這自然可以理解。兩個朋友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于是他們分享了一根煙卷，放松、大笑，慢慢對彼此敞開心扉，做了些親密的舉動。

這是一個溫柔的時刻，標志著奇倫的外部世界和內心世界都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經歷了這么久，他終于有機會把隱藏了一輩子的感情付諸行動了。而他選擇了擁抱這一刻。

這對奇倫來說是一個陌生的選擇，也表明這是奇倫情感改變的一次機會。然后，我們有種感覺，害羞的奇倫和盛氣凌人的凱文會再次見面。奇倫第一次有了希望，真正的親密，甚至是愛情，對他來說是可能的。盡管他感到很興奮，但總有沖突伴隨著所有的新關系出現。他非常希望這一切進展順利。失去他現在擁有的東西，這種痛苦是無法承受的。

不幸的是，第二天在學校，凱文很不情愿地被蒂雷爾招進一個叫作“擊倒，趴下”（Knock Down， Stay Down）的欺凌游戲。在這個游戲中，蒂雷爾挑選另一名同學，凱文必須以拳重擊受害者，直到他們站不起來為止。

蒂雷爾選擇了奇倫。不管自己感覺如何，凱文還是玩起了蒂雷爾的虐待游戲，開始毆打奇倫。而與此同時，被特蕾莎和胡安教導要保持尊嚴的奇倫，不斷地站起來，即使凱文懇求他不要再站起來。最終老師們平息了這場斗毆。之后，奇倫接受了詢問，但他拒絕透露誰該為此負責，即使他被指責軟弱，不像個“男人”。反而，奇倫做出一個不同尋常的選擇。一個全新的或不熟悉的選擇。

當奇倫回到學校，他走進教室，把一把椅子摔到了蒂雷爾的頭上。當其他同學奮力阻止憤怒的奇倫時，這個霸凌者嚇壞了。奇倫被捕，他的生活陷入了更大的痛苦和沖突。他短暫擁有的任何希望都被蒂雷爾的游戲和凱文的參與給扼殺了。當他親近的人——胡安、凱文，甚至母親——不斷地背叛他，他如何才能找到愛與親密關系呢？這些戲劇性事件和奇倫為了反擊做出的全新的和不熟悉的選擇，增加了他生活中的沖突，并把我們推進故事的下一幕。

在名為“黑仔”（Black）的第三部分中，我們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奇倫。他現在二十多歲，肌肉發達，面目猙獰。他是一個彪悍的毒販，把自己打扮成胡安的樣子，駕駛著浮華的跑車，戴著一口金牙。他甚至還蹲過監獄。奇倫和我們熟悉的那個溫順男孩已經截然不同了。他所掌控的外部生活是危險和不穩定的，而他的內心生活則隱藏在精心的偽裝之下。他現在甚至用“黑仔”這個名字。奇倫和“小個子”似乎是一段遙遠的記憶。在上一幕結束時奇倫做出的激進的內在選擇——反擊世界——導致了更大的沖突。幫派的同伙或許畏懼和敬重他，但他的真實本性，特別是他的情感生活，則完全被隱藏起來了。

盡管發生了這些戲劇性的變化，奇倫仍然被母親困擾，噩夢里都是被母親忽視和虐待的情景。一天夜里，奇倫接到了老朋友凱文的電話。這是個驚喜，他們談論過去的歲月，包括奇倫經歷的事情。凱文為曾經的事道歉，并邀請奇倫到亞特蘭大他工作的餐廳。他說他聽到一首歌，讓他想起了奇倫，如果奇倫來的話，他就為他播放。奇倫沒說要去，但隨后做了一個關于凱文的夢，就像他十幾歲時那次一樣。

凱文的來電引出了奇倫的舊日沖突。但是，在與他曾愛過的人分開多年之后，在故意進出監獄、隔絕自我多年之后，奇倫仍然選擇接受凱文的邀請去拜訪他。這對奇倫來說是一個全新的和不熟悉的選擇。

在路上，奇倫探望了母親寶拉，她在喬治亞州的一個康復中心工作，以避免卷入麻煩。他幾乎不去看她，但這次他鼓起了勇氣。這是一次充滿緊張的團聚，寶拉終于承認她搞砸了，并告訴奇倫她愛他，即使他不再愛她。她為一切道歉。奇倫和寶拉熱淚盈眶地擁抱在一起。

不管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么，當寶拉說她愛他時，奇倫還是相信了她。這是他以前做不到的事。這是一場感人又重要的和解，而且是奇倫正在經歷的情感變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但這不是主要事件。

奇倫來到亞特蘭大，當他到達凱文的餐廳時，凱文感到驚喜。在漫長溫柔的談話中，兩個朋友了解了彼此的近況，凱文為奇倫做了一頓主廚特餐。他們談論了很多，卻避而不談年少時在海灘上的親密行為。凱文說他結過婚，有一個孩子，但現在已經離婚了。奇倫最后承認自己是個毒販。凱文很震驚。奇倫感覺受到了指責，起身準備離開，但凱文放起了那首令他想起朋友的歌曲。奇倫決定留下來，他們一起回到凱文在海灘附近的家。在對生活進行了更多充滿憂郁的回憶之后，奇倫最終選擇敞開心扉。他顫抖著，含淚告訴凱文，他是唯一一個碰過他的男人。

在影片的最后時刻，我們看到奇倫坐在沙發上依偎在凱文懷里。一直以來，這樣一個簡單的親密行為，對他來說都是不可能的。盡管他的外部生活仍然是危險和不穩定的，但他在情感上變得更加開放了。由此，他創造了一個被別人理解和接受的機會。奇倫沒有隱藏和孤立自己，而是能夠去信任，去表現脆弱。他在情感上發生了變化，這給了他一個樂觀的弧線，意味著他的未來會比過去更好。

《月光男孩》是一部安靜的、細致入微的敘事杰作，其結構非常新穎。雖然它被劃分為三個不同的部分（或是像沃格勒和菲爾德那樣稱之為 “幕”），但它以三個自身獨立的（self-contained）迷你弧線打破了傳統，它們有著各自的外部變化、沖突和選擇的“節奏”。在每一部分，奇倫都在努力改變情感，并且兩次都退回到舊有的，或是更具破壞性的方式。在最后一部分，奇倫決定去看望凱文和母親，但故事通過將奇倫的最終抉擇延宕許久，造成了情感的張力。在這兩個朋友的交談中，我們可以看到奇倫內心的掙扎，對他人的信任，說出能讓自己自由的話。當他終于向凱文敞開心扉，這情景令人心碎、振奮，也分外真實。質樸的敘事巧妙地掩蓋了奇倫經歷的復雜的人物弧線。

總結：積極、變化、解決問題

在上面分析的電影中，主角都面臨一個產生沖突的外部變化，迫使他們從內部改變以解決沖突。最后，他們不再是原來的角色，他們的未來看起來更加光明。

每個變化角色在他們的樂觀弧線中都有著自己獨特的旅程。對于盧克·天行者來說，他的情感轉變是相當溫和和漸進的。盡管面臨種種挑戰，但他并沒有反對這個變化。相反，他擁抱了有原力的新生活，從未動搖過。他的選擇總是朝著改變和解決問題這個方向發展。

在《伯德小姐》中，克里斯汀的旅程沒有那么直接。她的選擇——她與母親充滿火藥味的關系，她與丹尼的志趣相投，她與憂郁的凱爾的曖昧關系，她與詹娜的友誼——都是她典型的一貫作風。她需要擁抱自己在薩克拉門托的生活，將之視為一份禮物，特別是來自母親的愛，以及最好的朋友朱莉的愛。在故事的大部分時間里，她的選擇并沒有減少沖突，反而常常讓事情變得更糟。

最后，奇倫對自己身份的掙扎，遠遠超出了他一生中接受的各種綽號。盡管凱文和胡安對他的生活產生了積極的影響，但他對情感的坦承和脆弱的恐懼，完全是因為他在他們手里經歷過可怕的背叛。只有敞開心扉，原諒他們的錯誤，奇倫才能最終開啟治愈的過程。

這些故事之所以具有樂觀弧線，是因為角色的內心生活發生了改變，減少了他們生活中的沖突。事情可能并不完美，但無論明天帶來什么，這個角色的未來看起來都更光明、更快樂。盧克是一個勝利的英雄，他已經明顯成熟，并且超越了他卑微的出身。伯德小姐繼續追求她的夢想，并努力改善與母親的關系。即使是一直過著危險生活，沒有“出柜”的同性戀毒販奇倫，也有機會獲得在故事開始時不可能得到的情感上的平靜和幸福。

有些人會認為，這三個故事都符合“三幕英雄之旅”的結構。它們當然是圍繞著一種情感變化而形成的，但我懷疑你能否輕易地把這些故事分成“英雄之旅”的12個階段，更別說搞清楚哪個階段對應影片里的哪些內容了。它們會分成三幕嗎？正如我上面所說的，《星球大戰》圍繞著四個主要部分或幕展開，而《伯德小姐》則分為五個部分。只有《月光男孩》分為三幕，但和傳統的方式相去甚遠。

每部電影的基調也各不相同。《星球大戰》的結局是“英雄之旅”式的勝利，但《伯德小姐》是苦樂參半的，《月光男孩》則溫柔且令人心碎。也許盧克·天行者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英雄，但是伯德小姐和奇倫呢？他們是英雄嗎？我覺得他們不會這樣看自己。想要探索更多以具有樂觀弧線的變化角色為主的電影，可以看看《侏羅紀公園》《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蜘蛛俠：平行宇宙》《別告訴她》《窈窕淑男》《國王的演講》《玩具總動員》《人類之子》《喬喬的異想世界》《降臨》《她》《卡羅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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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伯德小姐”（Lady Bird）是克里斯汀給自己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