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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東來的歐洲傳教士

傳教士是隨著商人和兵船來到中國的西洋人,他們不僅來了,而且留下來了,不像商人和士兵那樣來了又走了。他們中一些人一住就是數十年,從翩翩少年到須發皆白,終老在中國這塊好客的土地上。早在1552年,羅馬天主教耶穌會元老之一方濟各·沙勿略(Fran?ois-Xavier,Saint,1506—1552)就來到了珠江口外的上川島,探索進入中國的可能性和途徑。30余年后,耶穌會士不僅終于進入中國,而且到了北京,在以后的漫長歲月里,他們和其他修會的傳教士一起,為了上帝的事業而長期居留在中國,成為對中國最了解、最熟悉的西洋人。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沒有歐洲商人和傳教士來華,就不會有歐洲的“中國熱”。

1. 基督教與中國的早期接觸

明朝天啟五年(1625)在西安附近出土了一塊石碑,高近一丈,寬約四尺,頂端為金字塔形,并鐫有十字,下書“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碑文共約2000字。此碑的發現,揭示了基督教早期在華傳播的一段歷史。法國漢學家伯希和(Pelliot,Paul,1878—1945)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在敦煌發現若干景教文獻,日本學者也收藏了一些發現于敦煌的景教文獻。所謂景教,是指基督教的聶思托里派,這個教派為出生于敘利亞的聶思托里創于公元5世紀,主張神與基督是兩位兩性,而不是一位兩性,被羅馬天主教教會斥為異端,禁止傳播。聶思托里于是轉向中亞一帶發展。根據“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和上述文獻記載,景教于公元635年(唐太宗貞觀九年)傳入中國。那年有一個名叫阿羅本(Alopen)的教徒從波斯或敘利亞來到西安,唐太宗派遣宰相房玄齡前往迎接,并親自在皇宮接見,詢問有關該教的一些情況。三年之后,唐太宗下詔,準許在中國隨意傳教,并在西安附近建造一所寺院,供景教徒使用。唐高宗繼續執行準教政策,并封阿羅本為“鎮國大法師”,下令天下各州普遍建立景教寺,于是出現了“法流十道,寺滿百城”的繁榮景象,教徒逾千。阿羅本等西來的基督教徒在中國站穩腳跟后,立即著手翻譯基督教經典。現有資料表明,基督教景教中的主要內容,諸如天主自有、三位一體、上帝創造宇宙和人類等,都已介紹給中國人。武則天佞佛,景教在她執政期間受到打擊,但唐玄宗即位后景教再度復蘇,這位皇帝竟讓他的五位兄弟去景教寺參拜,還下令將唐朝五位皇帝的畫像懸掛在景教寺中。唐武宗會昌五年(845),皇帝嚴禁佛教,令天下僧尼一律還俗,聲勢之猛,殃及其他宗教,景教寺被毀,神職人員被勒令還俗,景教從此一蹶不振,僅有極少數教徒留存。

13世紀,蒙古人大舉西進,歐洲為之震驚。教皇因諾森四世(Innocentius Ⅳ,1243—1254年在位)在法國里昂召集歐洲各國主教共商對策。會后派遣意大利教士柏朗嘉賓(Pliano Carpini,Giovanni,約1182—1252)往見蒙古大汗,一則探聽虛實,二則力爭勸說大汗皈依基督教,從而消弭蒙古人西進的威脅。1245年,他帶著教皇致大汗的信件從里昂出發,于翌年到達蒙古大汗的都城哈拉和林,適逢貴由繼位為汗,他參加了繼位大典,后來又覲見貴由,遞交了教皇的信件。同年年底,柏朗嘉賓帶著大汗的回信踏上歸途,1247年回到當時教廷所在地法國南部的阿維尼翁。1253年,法國國王路易九世選派法國方濟各會士盧布魯克(Rubrouck,Guillaume,約1215—1270)攜帶國王信件從地中海東岸出發,往見蒙古大汗。與柏朗嘉賓不同,盧布魯克不承認自己是使臣,而僅是一個傳教士。他抵達蒙古汗廷后曾要求留下傳教,1254年在哈拉和林兩度會見大汗蒙哥,同年8月帶著蒙哥給路易九世的回信返回地中海東岸。遵照方濟各會的要求,盧布魯克書寫了出使報告,連同蒙哥的回信一并轉呈路易九世。哈拉和林在今蒙古國境內。雖然貴由和蒙哥分別會見柏朗嘉賓和盧布魯克時,蒙古人尚未入主中原,但由于貴由和蒙哥后來分別被謚為元定宗和元憲宗,所以稱這兩位歐洲教士的東行是基督教與中國的接觸是完全有理由的。基督教在元朝被稱作也里可溫教,其中包括聶思托里派和天主教,一度也曾有過它的輝煌時期,汗八里(北京)、揚州、泉州等地都曾建起了也里可溫教的寺院,教徒總數多達3萬余人。這一成就的主要締造者是意大利傳教士孟高維諾(Montecorvino,Giovanni da,1247—1330)。1289年,孟高維諾帶著教皇尼古拉四世(Nicolas Ⅳ,1288—1292年在位)的信件,經印度到達中國,1294年抵大都,翌年覲見元成宗,呈交教皇信函,獲準留在大都傳教。到1305年教徒已有6000人,其中多數是蒙古人和隨蒙古人進入中原的中亞各族人,漢人教徒極少。1307年,教皇獲悉孟高維諾傳教成績顯著,遂設立汗八里總教區,委任孟高維諾為大主教,并陸續派遣教士前來支援,其中到達中國者三人,其余均死于來華途中。此三人除留在大都協助孟高維諾外,還南下主持泉州的教務活動。孟高維諾于1330年去世后,教廷于1333年派遣鮑特拉(Botras,Jean de)率領26名教士前來中國,四年后抵達汗八里。元順帝于1336年應教徒之請,派遣在華的一位法國方濟各會士為代表,帶領十余名中國教徒,前往當時教廷所在地法國的阿維尼翁向教皇陳情,要求續派主教來華。代表團帶去了元順帝的國書,證明這些代表具有使節資格。教皇熱情地接待了遠道而來的中國代表團。鮑特拉使團的成員之一馬黎諾里(Marignolli,Giovanni)于1342年抵達汗八里,向中國皇帝獻上良馬一匹,獲得皇帝和官員的好感。1346年,馬黎諾里經由杭州、寧波、泉州揚帆西返。元朝的基督教雖然擁有眾多教徒,但大多不是漢人,加上孟高維諾去世后無人繼續他的事業,因而明朝取代元朝之后,基督教便驟然衰落。

2. 利瑪竇開創在華傳教事業

基督教在中國沉寂了近二百年后,于明末清初再度復興。無論從純宗教角度或是中西交往角度看,唐代的景教以及元代的也里可溫教都無法與明清之際的天主教相比,它不僅在當時形成巨大的聲勢,而且對后來造成了深遠的影響。

新航路的發現不但為殖民國家向外開拓提供了條件,也刺激了天主教東來的熱情。葡萄牙和西班牙既是當時的海上強國,又是堅決反對宗教改革的天主教國家,主觀條件和客觀條件的結合,使得這兩個國家向東擴張特別積極。正在此時,西班牙人羅耀拉(Loyola,Inigo Lopez de,約1491—1556)于1528年創立耶穌會,強調絕對忠于羅馬教皇,并以積極向外傳播基督教為己任,1540年教皇頒諭批準耶穌會成立。同年,羅耀拉指定方濟各·沙勿略前往東方開展傳教活動。1541年,方濟各·沙勿略離開葡萄牙,先后到過印度、斯里蘭卡、新加坡,后來在日本居住了兩年。在這些年中,他深切體會到中國文化在亞洲的巨大影響,深知若要讓天主教在遠東扎根,必須首先了解中國,于是決心先去中國傳教。1552年4月,方濟各·沙勿略從印度的果阿出發,來到廣州灣外面的上川島,由于中國海禁嚴厲,未能登上中國大陸,同年年底病死在該島上。

進入中國的第一個耶穌會士是羅明堅(Ruggieri,Michele,1543—1607),他奉耶穌會印度省巡視員范禮安(Valignano,Alessandro,1539—1606)之命到中國傳教,1579年到達澳門,在那里悉心學習中文,為進入中國內地做準備,1579年至1582年間他曾三次前去廣州。直到1583年才終于獲得進入中國內地的許可,在肇慶落腳。由于羅明堅沒有語言障礙,加之學識淵博、談吐文雅,因而博得當地官員的尊敬,被允許建立傳教場所。從此,歐洲傳教士終于在中國內地有了傳播福音的基地。

緊隨羅明堅而來的是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Ricci,Matteo,1552—1610),他于1583年與羅明堅一同進入中國內地,兩人共事多年。在這段時間里,他學習并掌握了漢語口語和文言文以及其他許多有關中國的基礎知識,為他此后的活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利瑪竇和羅明堅初到中國之時,出于對中國社會狀況的無知,以為基督教的傳教士類同佛教的和尚;為了便于接近中國民眾,遂削發剃須,身披袈裟,以僧人面目出現,結果卻是疏遠了文人。直到1594年,利瑪竇才聽從友人瞿太素的勸告,蓄發留須,改著儒服,自稱“西儒”,這才漸漸擴大并加深了與文人的來往,進而建立了友誼。1595年,利瑪竇游歷南京,試圖北上進京未果,南歸居留在江西南昌。1598年,他終于進入北京,但沒有獲得長久居留的許可,只得返回南京。1601年,利瑪竇第二次進京,終于獲準長期居留。

利瑪竇在羅明堅的帶領下,開始了天主教在華的傳教事業。羅明堅于1588年返回歐洲后,利瑪竇與龐迪我(Pantoja,Diego de,1571—1618)等人繼續努力,終于為天主教在華傳教事業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嚴格地說,利瑪竇在中國僅僅博得了巨大的名聲,卻并未在傳教中取得驚人的成就,聽了他的宣傳而皈依基督教的中國人并不多。他的貢獻主要有二:一是確立了耶穌會在華傳教策略,為后來者指明了通向成功的途徑;二是為中西文化交流做出了杰出的貢獻。利瑪竇把自己獲得巨大名聲歸之于五個原因:一是能相當正確地說和寫漢語;二是有驚人的記憶力,能背誦“四書”;三是有數學知識;四是有鐘表、三棱鏡等西方奇物,可以示人或饋贈;最后一個原因才是他所傳播的基督教教義。8我們認為,他所以能夠取得出色的成就,除了他個人的學識和才能外,主要得益于他從實踐中摸索出來的行之有效的做法。第一,利瑪竇基于對中國國情的了解,深知絕對不能搬用基督教在南美洲等地使用的方法,而必須在尊重中國古老文明的前提下,采取適應中國文化思想的傳教方法。為此他主張通過對儒家思想的附和、補充和超越,在避免與儒家思想發生正面沖突的條件下宣傳基督教教義,使他的傳教對象不但不覺得基督教與中國的傳統思想有太多的相悖之處,而且還有所補充和發展,因而樂于接受基督教教義。第二,利瑪竇摒棄急功近利的做法,采取迂回曲折、徐圖緩進乃至欲擒故縱的策略。為了避免引起中國文人的反感,他甚至將傳教意圖完全遮掩起來,與他的傳教對象熱烈討論中國經典,閉口不談基督教,待雙方建立信任后,方在適當時機提出皈依問題。第三,為了激發中國士大夫對西方和基督教的好感,利瑪竇充分展示他所掌握的科學技術知識和技能,并介紹西方在科學技術上取得的成就,一則用以表明歐洲并不比中國落后,歐洲人完全有資格同中國文人探討學問,再則用以破除士大夫中習見的閉塞保守乃至夜郎自大的心理,使他們樂于接受西方的學問,為接受基督教教義并最終皈依基督教創造條件。第四,鑒于中國是一個有數千年歷史的專制集權國家,利瑪竇十分明白“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始終把文人和官宦等精英和上層人物視為傳教的重點對象,并把爭取皇帝皈依基督教作為在華傳教的最高目標。作為傳教士,利瑪竇在華的業績也許談不上輝煌,因為接受他洗禮而皈依天主教的中國人并不多,但是他在中國爭得了許多同情者,為歐洲傳教士在中國創造了受人喜愛的形象和良好的立足條件。

利瑪竇的學術傳教策略為歐洲與中國之間的文化交流提供了新的機遇。對于利瑪竇來說,傳播基督教福音是目的,進行學術交流是手段,前者為主,后者為次。然而對于許多中國人來說,主次關系恰好顛倒過來,他們接近傳教士乃至在某種程度上接受基督教教義,主要原因是希望借此獲得西方的科學知識,基督教教義對他們來說基本上是格格不入的。繼利瑪竇而來的歐洲傳教士,凡是繼續執行他的傳教策略的,都受到中國人的歡迎;他們在為皇帝和宮廷提供各種服務的同時,既傳播了基督教,又推動了中國與歐洲之間的文化交流。

3. 法國耶穌會士為在華傳教事業注入新的活力

明末清初基督教東來初期,在華法國籍的傳教士人數遠在葡萄牙籍和意大利籍的傳教士以下,但從17世紀80年代起,隨著法國國力增長和海外事業的發展,這種情況開始發生變化,在此后近百年中,在華法國傳教士不僅人數大增,在全部在華歐洲傳教士中所占比例甚大,而且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非其他任何一個歐洲國家的傳教士所能匹敵。

繼利瑪竇之后來華的傳教士,一面要為皇帝和宮廷服務,一面要傳播天主教,深感人手不敷所需,迫切希望更多的歐洲傳教士來華工作。1678年5月,已在清廷欽天監任職的比利時傳教士南懷仁(Verbiest,Ferdinand,1623—1688)寫信給全歐洲的耶穌會士,呼吁增派傳教士來華。這封信引起了歐洲教會人士的廣泛注意。法國財政總監柯爾伯(Colbert,Jean-Baptiste,1619—1683)接受巴黎天文臺臺長卡西尼(Cassini,Jean-Dominique,1625—1712)的建議,此時正準備派人前往東方進行科學考察。鑒于耶穌會士普遍具有廣博的學識,是既可傳教又能進行科學考察的最佳人選,他便建議派遣耶穌會士前往東方。法國國王路易十四極欲擴大法國在海外的影響,增進與遠東的貿易,因而對柯爾伯的計劃給予大力支持。經卡西尼與耶穌會磋商,一個六人名單很快就確定下來,他們是洪若翰(Fontaney,Jean de,1643—1710)、白晉(Bouvet,Joachim,1656—1730)、張誠(Gerbillon,Jean-Fran?ois,1654—1707)、劉應(Visdelou,Claude de,1656—1737)、李明(Lecomte,Louis-Daniel,1655—1728)和塔夏爾(Tachard,Guy)。由于法國當時尚無直航中國的商船,而法國人又不愿意借道里斯本搭乘葡萄牙船只,被選中的六名耶穌會士因而遲遲不能成行。1683年柯爾伯去世,派遣計劃遂被擱置。1684年,比利時籍傳教士柏應理(Couplet,Philippe,1624—1693)自中國返回歐洲,在巴黎逗留期間拜謁凡爾賽宮,向路易十四當面陳述了派遣傳教士去中國的種種好處。在路易十四的親自過問下,這項擱置了數年的計劃終于付諸實施。1685年3月,洪若翰等六人從法國的布勒斯特港揚帆起航,前往中國,塔夏爾中途滯留暹羅,其余五人則于1687年7月抵達寧波。

法國耶穌會士與先他們而來華的其他各國傳教士至少有兩點不同。第一,其他傳教士幾乎無一例外地受教會派遣而來,法國耶穌會士卻是法國國王派來中國的。第二,其他傳教士來華的唯一任務就是傳播上帝的福音,法國耶穌會士則除了傳教外,明確地肩負著科學研究任務,臨行之前,法國國王還特地授予他們“國王的數學家”頭銜。法國耶穌會士的這兩個特點,使他們在所有在華傳教士中間,成為一個比較特殊的群體。他們有很強的為本國利益服務的愿望,與本國的政府、教會、學術團體和學者的聯系比較密切,著述比較多。利瑪竇開創的學術傳教傳統雖然在耶穌會士中間得到繼承,但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僅僅把包括為皇帝和宮廷提供技術服務在內的各種與文化交流有關的活動,當作取悅皇帝、結交中國士大夫,進而在中國站穩腳跟的手段。法國耶穌會士則不同,對于他們來說,科學活動既是傳教的手段,也是他們來華的任務之一,而且就為他們的祖國服務而言,進行科學活動的重要性甚至可以說大于傳教本身。因此,他們無論在向中國人傳播西方科學知識方面,還是在了解和研究并向西方介紹中國方面,都較其他傳教士具有更高的主動性和積極性。這些特點顯現在首批來華的五位法國耶穌會士身上,同樣體現在此后陸續來華的眾多法國耶穌會士身上。因此,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認為,法國耶穌會士在18世紀的中國與歐洲的文化交流中,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對于歐洲的“中國熱”,他們同樣起了催化作用,因為許多歐洲人,其中包括許多著名的思想家、學者和知識分子,都是在讀了他們的有關中國的著述以后,才對中國發生興趣,進而研究中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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