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一定是前輩高人!”
季晨雙手背于身后,在堂屋里來回踱步,一陣思索后又看向陳十四,道:“你前些日子可有讓前輩不滿?”
陳十四有些不安道:“山民一事,我問了下他是不是在騙我,然后就是......他讓我閉了很多次嘴。”
“還好。”
季晨長嘆口氣:“那都是之前的事,可后來還是給出丹藥,想來并非小肚雞腸之人,還有那讖言,是給我等暗示啊。”
陳十四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能看出季哥對徐哥......不,對那前輩的尊重。
季晨又來回踱步了好幾次,認真問道:“前輩可對你有什么要求?”
陳十四想了想,道:“剛開始問我要了些銀子,又讓我?guī)兔汉龋@些我都做了,然后就是現(xiàn)在了,讓我們中元之前幫他找到一頭老牛和一些柚樹葉。”
“找!最快的時間給他準備好!”
季晨右手握成拳,有些顫抖,思索一會又說道:“你說我要不要給他登門道個歉?”
“季哥,沒必要吧?”
陳十四皺著眉頭,疑惑道。
季晨猛地往前踏出兩步,站在陳十四身前,死死地盯著他。
陳十四被這神情嚇了一跳,兩人從小玩到現(xiàn)在,早已情同手足,就算是勾欄的頭牌,季哥也是說讓就讓,此刻卻嚴肅至極。
“十四。”
季晨語氣認真地說道:“那前輩說過,他從山上來,又問過你修士之事,顯然隱世已久,這等前輩高人最喜世間游玩,對于我等來說,是福也是禍,而且......有可能是我們兄弟兩此生最大的機緣。”
陳十四腦子懵懵的。
他在徐逸身邊呆了半個月,沒察覺到任何不一樣的地方,甚至很多時候都感覺他就是一普通人,跟自己沒什么差別。
但季晨的一番話,讓他想起了很多事。
他想起監(jiān)視那夜轉(zhuǎn)身看到的人影,想起了山民在坊市里磕出血跡的青石板路,想起了剛才那枚讓自己成為煉氣士的凝氣丹......
他知道對方的不凡,可那前輩的一舉一動,普通得太像凡人,以至于自己常常忘記。
季晨突然說:“懂了嗎?”
陳十四點點頭,認真道:“懂了。”
“我現(xiàn)在就讓人去找老牛和柚樹葉,明天一早就給前輩送去。”
季晨嘆了口氣,道:“那樣的人,就算對我們有什么要求,也是賞賜的一種。”
陳十四撓了撓頭:“季哥,還有個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講。”
“講。”
“徐......前輩還讓我去當和尚。”
...
安定府城東。
安河岸邊。
這里不是城西那樣的達官貴人聚集地,多是平民百姓在此生活。
早起的婦人在河邊洗衣淘米,背著木柴的漢子穿過清晨的長街。
季晨牽著老牛,陳十四扛著一大袋的柚樹葉,兩人一前一后地走過安河橋,如果不是身上的綢緞華服,看起來跟平民百姓無異。
透過薄霧,百姓們看到了兩人,討論聲低了下去,膽小的更是把頭埋下,不敢抬起。
只是,季晨和陳十四的聲音比他們更低。
“徐哥說過,不喜歡別人叫他前輩。”
“隱世高人,應當如此。”
“徐哥也不喜歡話太多的人,不然要被送到少林當和尚。”
“和你相比,我話算不上多。”
“徐哥還......嗯......好像沒有什么了,徐哥還比較喜歡別人跟他賒刀,我見他笑過幾次,都在賒完刀之后。”
“了然,了然。”
他們的聲音藏在晨間的風里,他人聽不清楚。
百姓們用余光看著季晨走遠,本以為對方會在視線里消失,卻不曾想,他們會在大榕樹旁的屋子前停下。
彎腰叩門,聲如蚊蚋,態(tài)度恭敬,這人真是季晨?
“徐先生吶,你要的東西我們都準備好了,可否方便開個門?”
聲音很輕也很柔,聽起來像是乖巧的貓咪在討好主人。
...
徐逸打開了門。
帶來的老牛和柚樹葉不錯,看得出用心。
讓他奇怪的,還是季晨和陳十四的態(tài)度,兩人拘謹又忐忑,像極了老鼠見貓,又或者朝臣拜見傲睨萬物的君主。
“這是我在附近村莊買來的老牛。”
季晨把老牛牽進庭院,講述道:“聽說活了二十八年,至今身強力壯,若靈氣再濃郁些,恐怕要成精。”
陳十四也拿出柚樹葉介紹道:“徐哥,這是我剛才從樹上摘下的柚樹葉,上面還帶水珠的,你可不知道我為了摘這些葉子廢了多大的功夫,那樹得有......”
季晨看向陳十四,微笑。
陳十四看到微笑,閉嘴。
“前輩要的老牛和柚葉已經(jīng)備好。”
季晨鞠躬行禮,說道:“中元妖魔夜襲一事我深信不疑,只是擔心兄弟安危,還望前輩上門相助。”
徐逸:“......不去。”
季晨低頭道:“是晚輩唐突了。”
“人各有命,命數(shù)在這。”
徐逸看向一旁的陳十四,吩咐道:“讓老牛流點淚。”
“要眼淚干什么?”陳十四不解道:“還有,它怎么掉眼淚啊?難不成要把它打一頓?”
季晨:“......”
徐逸:“......”
兩人沉默著呢,陳十四也還沒動手,庭中老牛哞了一聲,真有眼淚掉了下來。
“牛嗶哇......”
陳十四忍不住感嘆。
季晨扶額,為這樣的兄弟感到丟臉,同時也用余光觀察著徐逸,心嘆還好前輩沒生氣。
徐逸從布袋中取出兩片柚葉,裝下眼淚。
他走到兩人身前,緩緩開口道:“那夜妖魔潛行,出手之前你們看不到妖魔,幫你們開三天陰陽眼,三天過后,記得用柚葉擦臉,不擦者后果自負。”
說完,他把牛眼淚滴到兩人眼上。
陰陽書里的法子,也是他如今能幫得到的地方了。
打架是不可能打架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幫別人打架,在后面看看就好。
“多謝前輩!”
季晨拉著陳十四一起行禮,又想起路上的話來,道:“不知前輩能否再給我賒把刀?”
懂事。
徐逸滿意地笑笑,抽出菜刀,同時運轉(zhuǎn)真元,終于看到了季晨的一生,也看到了中元夜的準確情況。
只是......情況變了。
“事態(tài)有變。”徐逸沉聲道:“帶隊妖魔有結(jié)丹存在。”
“前輩......”季晨驚慌開口,還想讓徐逸幫忙。
“南山宗靠不住,去找安定府知府相助,實在不行跟你爹認個錯。”
徐逸推開了門,把兩人送走,還不忘道:“這把刀賒你,你也有血光之災。”
說完,徐逸關(guān)緊大門。
他突然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甚至在想要不要馬上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