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

我轉(zhuǎn)身離開了溫晴雯。她掌心里還留著那條項鏈——我珍視的東西，因為那是她送給我的，如今我又將它物歸原主。我知道她會好好保管，也希望她愿意盡快與我見面。我已經(jīng)等了她很久，但無論如何，我都會一直等下去，直到她準備好。

看了眼手表，確認時間后，我朝退伍軍人項目的辦公區(qū)走去。王錦程和我要與醫(yī)生、物理治療師、按摩師、護士以及心理咨詢師團隊會面。他們都是經(jīng)驗豐富的專業(yè)人士，專門幫助退伍軍人從戰(zhàn)爭創(chuàng)傷中恢復。我們會保留項目中的所有員工，同時物色新的負責人。若找不到合適人選，我已經(jīng)有了更好的安排。

玥瀾少校曾是我剛?cè)胛闀r的軍醫(yī)。那時她還不是少校，也不是如今的外科醫(yī)生。她對我有過好感，但我明確告訴她我有女朋友，盡管那時并沒有。后來我們成了朋友。我隱約覺得，她對王錦程似乎有點意思——這可能會是個問題，但應(yīng)該不至于影響什么。

我走進接待區(qū)，病人們或坐在長椅上，或坐在輪椅里，靠在一旁休息。接待臺后電話鈴聲此起彼伏，物理治療室里傳出音樂聲，舉重器材的碰撞聲在走廊里回蕩。這一切讓我想起自己多次受傷后的康復經(jīng)歷。

我心里清楚，待在這里可能會觸發(fā)過去的創(chuàng)傷，但我也明白，直面這些記憶，總比逃避來得更好。王錦程的聲音從右側(cè)的走廊傳來，我循聲望去，正要看看他在和誰說話。推開搖擺門走進物理治療室后，我才發(fā)現(xiàn)他正和一個熟悉的女人站在一起。

劉心怡。

我的前情人，也是我的前心理醫(yī)生。她怎么會在這里？

我和她曾在治療過程中跨越了本不該跨越的界限。那段日子確實美好，可回頭看，我卻后悔當初的沖動。

“啊，你來了。我還在想呢，你這搭檔的另一半跑哪兒去了？”劉心怡見到我，笑著說道。

她一點都沒變。栗色長發(fā)隨意披散，波浪般垂落在背后，一雙淡褐色的眼睛直直看著我，目光銳利，甚至帶著一絲冷意。她嘴角浮現(xiàn)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我知道，她在想的，和我一樣。

記憶瞬間翻涌——第一次在她的辦公室里，我們不再只是醫(yī)生和病人，我的手撫過她緊致的身體……她是個狂熱的跑步愛好者，喜歡瑜伽和徒步旅行，那天，我們在她的辦公室里……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個女人，對我來說就是個毒藥。

我看向王錦程，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然后走進房間，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八谶@里干什么？”

“你進來前，我正好問她這個問題。”王錦程回答。

“那么，你要不要親自問我？”劉心怡微笑著，走近一步，她身上的香水味讓我想起更多往事。

“你不在這家醫(yī)院或這個項目的員工名單上。你為什么會在這里？”我質(zhì)問，語氣不自覺帶上了慍怒。

“還是那個熟悉的脾氣。”她笑了笑，帶著一貫的輕蔑。

“別跟我們繞圈子，直接回答。”王錦程語氣冷硬。

“你還是老樣子，總是護著他。”劉心怡輕哼一聲，后退一步，拉起夾克袖子，露出左臂。肘部到手腕，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尚未完全愈合。

她是這里的病人。

好吧，這下麻煩了。

“發(fā)生了什么？”話脫口而出，我甚至來不及阻止自己。其實，我并不想知道，也不該問，因為這會讓她誤以為我還在乎她。

“你是真心想知道，還是只是習慣性地關(guān)心？”劉心怡帶著那抹狡黠的笑容問道。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我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今天真是糟透了。

我的摯愛認為我是個混蛋，而現(xiàn)在，那個差點成為我妻子的女人，居然站在我剛買下的醫(yī)院里。還能再荒唐一點嗎？

我回到接待區(qū)，向工作人員詢問醫(yī)生辦公室的位置，幾分鐘后找到了地方，等著王錦程過來。此刻，我的腦海里全是回憶……

那些曾屬于劉心怡的記憶。

當初，每次離開她的辦公室，她的眼神都會流露出不舍。而最開始，我對這段關(guān)系并未投入感情，只是生理上的釋放。可后來，一切逐漸變了質(zhì)。

我們開始共度午餐，午餐變成了晚餐，晚餐又延續(xù)到第二天的早餐。晨跑、徒步、露營……她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五歲的年齡差距并不算什么，我們有太多共同點，甚至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求婚那天，她告訴我，她懷了我的孩子。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那一天，也成了我們關(guān)系的轉(zhuǎn)折點。

“你還好嗎？”王錦程的聲音將我拉回現(xiàn)實。

我抬頭看他，他的表情我再熟悉不過——擔憂。

“我沒事。”我搖頭，語氣平靜，“我們先去見負責人，把這個項目理順。”

“要不要直接把劉心怡從醫(yī)院名單上除名？”王錦程試探地問。

“盡管我很想這么做，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我低聲道，“如果她敢惹麻煩，我再親自收拾她。”

我們走向會議室，剛到門口，王錦程忽然問：“你打算怎么處理溫晴雯？我知道你們談過了，還會再談嗎？”

我的動作頓住。他是唯一知道我和溫晴雯關(guān)系的人。那個夏天，他見證了我們的相愛。而在我和劉心怡在一起時，我從未對她提起過溫晴雯。她誤以為我深愛的那個人已經(jīng)去世，我也沒有糾正。

“我在上周的籌款會上遇到了她。”我坦白道。

“哦？等等，別說，等我們吃玉米片、喝啤酒的時候再慢慢聊。”王錦程笑著推開會議室的門。

兩小時后，會議結(jié)束，我們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醫(yī)院。我去商店買了幾瓶啤酒。剛回到車里，手機震動，提示有新郵件。

看到發(fā)件人的名字時，我的心猛地一沉——溫晴雯。

她說，我們之間最好保持純粹的職業(yè)關(guān)系。她不想讓生活變得更復雜。她感謝我上周救了她，但她更愿意把過去留在過去。

我愣愣地盯著屏幕，心臟仿佛被重重敲了一拳。

過去的門，徹底關(guān)上了。

我扔下手機，雙手抱頭，坐在黑暗的車里。

然后，我轉(zhuǎn)身回到商店，買了比啤酒更烈的酒。今晚，需要威士忌來麻痹記憶。

當我開車前往王錦程的新家時，手機又響了一聲，提示我收到了一封郵件，幾秒鐘后又收到了一條短信。我無視了它們，繼續(xù)開車。不管是誰發(fā)來的，都要等我安全到王錦程那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