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晴雯)

這時一陣敲門聲傳來，我下意識地抬頭，從拼圖上移開視線。呼吸一滯，目光正好撞上林宇的眼神。他就站在門口，在我父母的家里。我的胃里像打了個結，隱隱作痛。

我能感覺到心跳加快，而林宇的視線也從我身上移到了我們的女兒身上。蕓蕓正全神貫注地尋找一塊拼圖，暫時沒有察覺到房間里凝固的空氣。

林宇深吸了一口氣，胸膛微微起伏。他看起來有些緊張，我理解他的感受，因為我同樣忐忑不安，但原因卻有所不同。這個場景——我們三個人同處一室——是我過去二十年來無數次在夢里渴望的畫面。

我看著他的目光在蕓蕓臉上停留，情緒翻涌，像潮水般涌上他那雙清澈的碧綠眼眸。震驚、欣喜、忐忑、害怕……最終，是無法掩飾的愛。蕓蕓一直渴望的，是來自父親毫無保留的愛，而此刻，林宇已經給予了她，即便他還沒開口說一句話。

當我看到他眼中滑落的兩滴淚水，我的心猛地一沉。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輕輕拍了拍蕓蕓的肩膀，引起她的注意。她皺起眉頭看向我，而我只是朝門口那高大的男人指了指。

她的身體微微一僵，下意識地靠向我。我伸出手，示意林宇過來。他深深呼出一口氣，然后朝我們走來。我看得出他的猶豫，他在媽媽剛剛坐過的位置坐下，神情復雜。

過了一會兒，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他的手死死扣著桌面，似乎自己都沒意識到。當我的手觸碰到他的那一刻，他低頭看了一眼，然后微微聳肩，把手收回了腿上。

“蕓蕓，見見你的爸爸，林宇?！?

“……嗨。”蕓蕓的聲音很輕。

“你好，蕓蕓?！?

“媽媽說你是個軍人。你還好嗎？”

“我很好，雖然現在不再服役了，但我沒事。”

“那你會一直留在加州和我們在一起嗎？”蕓蕓問道，眼中的期待幾乎藏不住。

“我現在就住在這里，我的公司總部也在這。所以，我們有時間可以慢慢認識彼此……如果你愿意的話?！绷钟畹穆曇粑⑽㈩澏叮翢o保留地將自己的內心展露在這個小女孩面前。

所有的不滿和憤怒，在看到他眼底的脆弱后，瞬間化為烏有。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內疚。我到底讓他們錯過了多少東西？就在我還在糾結這些情緒時，蕓蕓突然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猛地撲進了林宇懷里，給出了她最直接的回答。

林宇顯然被嚇了一跳，但隨即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緊緊回抱住了她。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我們一邊拼著拼圖，一邊聊天，林宇一點點了解著蕓蕓，而我則選擇沉默，給他們一點父女相處的空間。

直到蕓蕓打了個哈欠，我才開口道：“該上樓睡覺了?！?

“我會在你睡前過去跟你說晚安?！?

“林宇可以一起來嗎？”她睜著圓圓的眼睛，滿是期待地看著我。

面對她的請求，我實在沒辦法拒絕。而當我轉頭看向林宇時，他的眼神里也透著一絲懇求。看來，未來的日子里，我要操心的事情可不少了，這兩個人簡直像是復制粘貼出來的一樣。

“……可以?！蔽覈@了口氣，“快去換睡衣，刷牙，我們馬上過去。”

蕓蕓歡快地跳著離開，房間里瞬間安靜了下來。她一走，那股緊張的氣氛又回來了。我能感覺到林宇想要談談之前的事，但現在不是時候。當我再次看向他時，他眼里那種深沉的情緒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過去，每當他露出這種表情時，我的心總會不受控制地軟下來。所有的不滿都會消失，他總能讓我笑起來。但現在，我只想讓他離開。然而，我知道，如果我真的這樣做了，蕓蕓一定會難過。

“晴雯，我真的很抱歉，之前是我誤會了你……”

“別說了，林宇。”我打斷他，語氣有些疲憊，“今天已經夠折騰的了，我們今晚只談蕓蕓的事?！?

他的目光定定地看著我，仿佛要看穿我的內心。我以為他還會再爭取些什么，但他只是沉默下來，雙手不自覺地在桌上摩挲。我心里微微一震——這個小動作，我在蕓蕓身上見過無數次。每當她緊張時，都會這樣做。

蕓蕓的小腦袋從門口探進來，松散的麻花辮垂在肩膀上。她選的睡衣是白底紫色小花的，看起來柔軟又溫馨。她一進來，就直奔林宇。

“我準備好睡覺了！”

林宇笑了，任由她拉著自己的手往樓上走。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才慢慢跟上去。雖然刻意保持著距離，但我還是看見蕓蕓拉著林宇進了她的房間。我站在門口，看著她興奮地跳上床，他們父女低聲交談了幾句，林宇低頭在她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

蕓蕓滿足地笑了，閉上了眼睛。

林宇輕輕帶上門，然而，當他轉身面對我時，我卻突然覺得他離我太近了。我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徑直下樓。他默默跟在我身后，直到我走到玄關，伸手去開門，示意他離開。

然而，我的手剛觸碰到門把，他就開口問道：“今晚之后，我們三個人該怎么相處？”

這個問題，我從未真正思考過。一直以來，我都沒設想過“共同撫養”這個選項。林宇的名字雖然在出生證明上，但過去這些年，我從沒想過這一天會到來……但它還是來了。

“我會發郵件給你，把她的課后活動和運動項目列出來。如果你的時間允許，周末你可以帶她出去。我不會阻止你見她，只要你告訴我你們去哪兒?！?

“你倒是大方。”他語氣里帶著諷刺，我自然聽得出來。如果說實話，我知道自己確實該承受這一切。但他之前的那些指責，依舊讓我心里憋著一股氣。

“林宇，我已經夠累了?！蔽业吐暤?，“加上陳昊那邊的事，我已經盡量讓這一切變得簡單。還有，我想讓你明白一點，今天辦公室里發生的事……是個錯誤。”

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受傷讓我有些愧疚，但我必須堅持自己的立場。我們太沖動了，甚至連后果都沒考慮。更何況，他之前對我的指控讓我不確定——我是否還想去了解現在的林宇。

“在醫院里，我們保持工作關系。在蕓蕓面前，我們盡量和平共處?！蔽逸p聲道。

“我可以接受。暫時?！?

他的話里藏著某種意味深長的承諾，而那雙碧綠的眼睛燃燒著一股熾熱的情緒。我立刻抬起手阻止他靠近：“不，今天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我們只能是孩子的父母，不能再往前走一步?！?

“晴雯……”

“太晚了，林宇，別再說了?！蔽掖蜷_門，低聲道。

他低著頭，沉默地邁出門外，然后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