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晴雯)

父親的怒吼在書房里回蕩，但他的憤怒遠不及我內心的萬分之一。相比之下，我更氣自己——如今的局面，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

幸好，當初我聽從了父親的建議，讓陳昊簽了婚前協議。協議上清清楚楚地寫明，婚后我的財產、股票和所有金融資產都歸我所有。如果離婚，他一分錢也拿不到。當時，他連看都沒看就簽了字。我曾天真地以為，這意味著他是真心愛我，而不是為了錢。

然而，當法庭駁回他的所有要求時，他氣得臉色通紅。法官問他是否看過婚前協議，他沉默不語。我從他律師的表情中看出，律師是知情的，但陳昊自己卻根本沒看過。

離婚最終判決下來，盡管陳昊在法庭上爭執不休。可當天晚上，他竟然違反了限制令。幸好，那晚蕓蕓正好和父母在一起，沒有親眼看到她叫“爸爸”的男人對她母親做了什么。

我伸手摸了摸手臂上的疤痕，回憶起那晚的情景。鄰居聽到我的慘叫，立刻報了警。警察趕到時，陳昊剛用刀劃破了我的手臂。他原本是想殺了我，我只是下意識地用手擋了一下。

如今，這個男人竟然想爭奪我的女兒。那個當初根本不愿意當父親的人，現在卻和他的現任妻子一起打起了孩子的主意。我毫不懷疑，這肯定是他老婆的主意——陳昊沒這個腦子。

“以他的案底，我很懷疑哪家法院會把撫養權判給他。他因為企圖謀殺和傷害罪坐過牢，光是違反限制令就數不清多少次了。這次他又犯事，肯定得再進去。”父親的語氣很篤定，但這些道理我心里比誰都清楚。

“說到這次，他是怎么進監獄的？”父親突然問道。

“什么？”我愣了一下。

“他跑到家里來，被人攔住了，對吧？”

糟了，是林宇攔下了陳昊。我要怎么跟父親解釋，林宇回來了？

“我有警方的通告，晴雯，沒必要瞞我。我知道是誰幫了你。難道你以為我會因為林宇救了你而生氣？”

我猛地抬頭，震驚地看著父親：“你怎么會有逮捕報告？”

“你和你媽帶蕓蕓做晚飯時，我讓馮濤傳真過來的。”父親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所以，林宇為什么會在你家？他知道蕓蕓的事了嗎？”

“他知道了。”

“那就好。蕓蕓應該認識自己的父親。對不起，當初我沒能幫你找到他。”

這話讓我心頭一緊。我還沒準備好跟父親討論這個問題，起身走出了書房。父親的話讓我心生愧疚——他說得沒錯，蕓蕓有權利認識自己的親生父親，即使此刻我仍然無法原諒林宇。

客廳里，母親正陪著蕓蕓拼拼圖，講述著關于我哥哥的故事。從她的語氣聽來，故事十分生動。

“媽媽，舅舅真的把你的手弄骨折了嗎？”

啊，是那年我從樹屋上摔下來的事。

“他沒弄斷我的手，我是自己摔下來的。他當時推了我一下，但沒意識到我站在欄桿邊上了。只是個意外。”

“媽，能給蕓蕓倒杯果汁嗎？等你回來，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好。”

趁母親去倒果汁，我搬了張椅子坐下，加入她們的拼圖游戲。我知道接下來的談話不會輕松，找點事做能讓我鎮定些。幸好，蕓蕓已經明白陳昊不是她的父親，這部分不會太難。

母親端著果汁回來，目光落在我臉上。我能看出來，她已經猜到我要做什么。這場對話，我們遲早要面對。

“蕓蕓，媽媽有件事要跟你說。”

“我惹麻煩了嗎？上周六的事，對不起。”

我被她的天真逗笑了，但她那雙海綠色的眼睛，讓我想到林宇，心里隱隱作痛。看來這次談話會比我想象的更難。

“你沒惹麻煩。”

“那是什么事？”

“上周六，我收到一個很糟糕的消息。陳昊申請了你的共同撫養權。”

蕓蕓皺起鼻子，臉上的表情清楚地表達了她的厭惡：“我討厭他！他不是我爸爸。他真的能把我帶走嗎？”

“他會盡力爭取。”我頓了頓，緩緩說道，“不過，我還要跟你談另一件事，不是關于他的。”

“這件事也很糟糕嗎？”她低頭拼著拼圖，找到了一塊合適的拼片。

我看著她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蕓蕓從來不怕表達自己的想法——這點，她無疑是隨了林宇。他總是直言不諱，哪怕會有后果。這性格，蕓蕓已經因為它惹過不少麻煩了。

“你還記得小時候問過我你的親生父親嗎？”

蕓蕓猛地抬頭，她的眼神里裝滿了問題，都是她這么多年來一直藏在心里的。我心里又涌起一陣愧疚——不僅剝奪了林宇做父親的權利，也讓蕓蕓失去了認識他的機會。

我舉起手示意她等我一下，起身去了書房，拿出早上出門前放進包里的幾張照片，回到客廳。

“我十八歲那年，去英國上學前，認識了一個男孩，叫林宇。”

我把一張照片放到桌上——舊舊的相片上，林宇坐在我身后，露出陽光般的笑容。那是我們在游樂園的照相亭里拍的，那年夏天，我們曾如此相愛。第二張照片，是我用外公的寶麗來相機拍的——林宇睡得正熟，完全沒意識到我拍了他。那是我少數幾次見到他如此安穩的樣子。

“那年夏天對我來說，充滿了美好和奇跡。但九月到了，我回了家，而他去了軍營。”

“他是個軍人？”

蕓蕓的語氣讓我心頭一緊。要是他戰死沙場，我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而這個念頭，足以讓我心碎。我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還活著。”

聽到我的回答，蕓蕓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知道我的存在？”

這一刻，我必須把真相告訴她。

“他直到今天才知道。這是我的錯，不是他的。”

蕓蕓困惑地看著我，我抬頭望向母親。

“當年你媽媽發現懷孕后，你外公和我都試圖聯系林宇。但那時候，他剛離開新兵訓練營，去執行第一次任務。部隊不會告訴我們他的行蹤，因為我們不是他的家人。”

“后來，你出生了，我的生活變得很忙，學業、實習、回國……我成了醫生，也成了你的媽媽，但就是沒去找他。我會永遠后悔這件事。我每天都在想他，你的眼睛就像他的一樣。”

“他真的想見我嗎？”

我把她抱進懷里，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她的眼角帶著淚光，眼神里藏著不安。

“當然想。我告訴他你的時候，他哭了，就像你現在這樣。”

“我什么時候能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