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時節,從新鄉分港到海澄縣城處處張燈結彩。
新鄉的“李家二十八里鋪”,一路上掛滿了紅燈籠,李澹趁機在沿海地方舉辦煙火大會,并且組織附近鄉民就近擺攤。
雖然這時候李澹手頭上的煙火跟后世那種花里胡哨的沒法比,但也是個新鮮東西。
從本地鄉民到遠來的番商,哪里見過這種場景,新鄉的新年夜市,一時間熱鬧無比,名聲不脛而走。
周邊縣城乃至漳州府里,都有不少家有余財之人來新鄉湊熱鬧。
“縣尊,你是沒去二十八里鋪,那可真是鑼鼓喧天、人山人海,擺攤的鄉民們都賺的盆滿缽滿,咱們收稅也收了不少,這攤位費四天收了兩千八百多兩,大伙還搶著租,平時哪里敢想!”
胡偉龍敲著算盤,心里美滋滋,他真是覺得這個戶房掌吏當的太輕松了,完全不理解自己的前任為什么說戶房的家難當。
這稍微出點力,錢不就來了嗎?
李澹看著興奮過頭的胡偉龍,不禁提醒道:“你也要小心樂極生悲,提醒下李二狗,讓他注意維持秩序,鬧事的直接先關起來再說,等節日后再行發落。”
胡偉龍領命離去,一旁的蕭勉也不禁感嘆道:“大人是真的生財有道,難怪當初看不上新鄉那一點點田產,老夫自愧不如。”
李澹端著一盤花生米遞到蕭勉面前,打趣道:“那以后蕭老可有得愧呢,對了,造船廠的事進展如何。”
“不快,但是已經有眉目了,淡水港那邊目前招了四十來個人,打算先從近海小船做起,終究是蠻夷之地,大部分人還是不愿去,干跑海的船匠,畢竟還是少數。”
李澹聽到這里,不由嘆了口氣道:
“我折子遞上去那么久一點反應沒有,不知道是不是石沉大海了,唉,虧我還挺有信心,若是宣威使的事情能下來,咱們就能名正言順的在海澄縣內設造船廠,早知道我胃口就小一點了。”
蕭勉扇著扇子,寬慰李旦道:“大人倒也不必自責,這種事,大小倒不重要,只看朝廷中樞那位想辦還是不想辦,只要他想辦,再大的事也是小事,他不想辦,小事那也是大事。”
話音未落,門外牛三木小跑著進來,氣喘吁吁道:“頭人!劉巡撫和傳旨的天使來了!”
李澹一聽,趕緊是進屋換上官服出門,上前接旨。
來傳旨的人李澹不算陌生,正是此前擔任監軍太監的張鯨,這邊念完圣旨,隨即便是道:
“咱家恭喜李大人了,你的事現在在京中可是掀起了熱議,張首輔、馮公公,甚至太后娘娘都知道了你的名字,飛黃騰達,那是指日可待了。”
“卑職謝公公吉言,全憑公公美言抬舉,府中已略備薄酒薄禮,張公公入內一敘。”
一聽有薄禮,張鯨頓時喜笑顏開,假意推辭片刻便是款款入內,直言李澹有禮得體。
等到張鯨入內,李澹這才得了機會與劉堯誨單獨說話。
須發皆白的劉堯誨淺淺抬手,打趣道:“你小子倒是胃口大,靖海宣威使,哼,乍一聽這派頭還真不小,不知我這小廟還容不容的下李海道這尊大佛呢?”
“撫臺大人開玩笑了,我這派頭聽著再大,不還是您的兵嗎?”
劉堯誨知道李澹油嘴滑舌,但心里聽著還是高興,隨即笑了一聲接著道:
“臭小子,與你開玩笑呢,跟你說,為了你這事,朝廷里可是吵得不可開交,你動了太多人的利益了,若不是那位護著你,此時你已經萬劫不復。
這是那位給你的信,既然他親自寫信給你,那么我便插不上嘴了,是福是禍,只能你自己擔著。
記住,眼下這位可是天底下第一的聰明人,你的那點小聰明,瞞不過他的眼睛,千言萬語,唯記謹慎二字。”
“謝劉撫臺,小子謹記了。”
劉堯誨看著眼前的李澹這么順從,突然有些不習慣,尷尬地吹了下胡子,嘴硬道:
“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我還不是為了我那好干女兒,我跟你說,哪天你胡言亂語被滿門抄斬了,可記得把幺兒送到我府上,免得被你牽連了。”
狠話說完劉堯誨便大步進門,進門就喊:“來人,給本官上一碗酸辣粉!”
……
晚間,送走眾人,縣衙府內又恢復了平靜,小小的書房,就只有李澹與蕭勉二人。
“這是那位張首輔的信件?”
蕭勉不禁愕然,他沒想到堂堂首輔居然親自給李澹送來密信。
李澹點頭,當著蕭勉的面默默拆開這封信。
雖說李澹現在干到按察使司僉事,但也只是一個五品官,這樣級別的官,全國還有不少,犯不上張居正寫信。
不過既然他寫了,那說明高高在上的那位已經動了拉攏李澹的心思。
“大人,信里說了什么?”
李澹表情耐人尋味,停頓了一下才道:“倒也沒什么,但我覺得他話里有話。”
李澹沒有隱藏,而是將信攤開在桌上,指著其中開始說道:
“張首輔一共提了三點。
其一,太后與陛下很關心宣威之事,讓我務必上心,并且將宣威之功效一五一十稟報。
其二,說有件私事要托我辦,張首輔父親今年五月便是七十大壽,他在京中見過番商進貢過一種紅色寶石,托我有機會就替他搜羅一下。
其三,是說籌集五十萬兩白銀之事非常困難,非一般人可為,讓我量力而行。”
蕭勉仔細端詳了片刻其中用詞,隨即便是警惕道:
“這位首輔大人,當真厲害,看似是與你這位師弟拉關系,勉勵告誡,實際上明里暗里無處不在試探你。
大人,他所說的三件事,正是他來試探你的三個點,其中三件事里,一件公事、一件私事、一件難事,大人以為孰輕孰重?”
李澹看向蕭勉嚴肅的臉,一時居然答不上來,蕭勉也沒有繼續打謎語,而是接著說道:
“論公事,乃是要大人搞清楚宣威使之事能成,是托了太后與陛下的福,那么大人你就必須達到陛下他們的預期。
所以宣威之事只能成,絕不可出一點兒差池,此事重要,但是卻不必著急!
論私事,看似輕描淡寫,其實重要的是期限,首輔令尊大人的壽誕在今年五月,加上路程時間,其實真正可用的時間最多也就三個月不到,這意味著大人必須優先來辦此事,此事或許不重要,但卻緊急。
不過,我懷疑張首輔托你辦事,更是在看你的態度,此人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做他的人……”
蕭勉不虧老謀深算,經他一梳理,李澹瞬間明白了張居正的言下之意。
只能說張居正不愧是大明朝獨一檔的政治家,歷史上張居正雖然正面評價居多,但是任人唯親,專權擅權的事情,卻是毋庸置疑的。
“吾非相,乃攝也。”的話也是出自張居正之口,這也是后世不少人抨擊張居正為權臣的理由之一。
有一說一,確實囂張。
但對李澹來說,此事也不是不能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