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自己砸錢捧出的網紅懟了。

曾經她一文不名，直播間人數廖廖，卻真誠謙遜。

我起了惻隱之心，給她打賞，教她引流、介紹公司給她。

短短數月，她成為當下炙手可熱的頂流網紅top1，日入幾十萬是常態。

然而，她后來簽了別家公司。

某天我用小號看她直播帶貨，無意評論一句：產品怎么越來越貴了？

她橫眉冷眼：「有些人嫌貴別買，多想想自己的問題，為什么這么多年工資都沒漲？」

哦，她怕是忘了自己是怎么起來的。

賺點小錢她是心高氣傲，背刺消費者她是生死難料。

1

我在用小號刷某視頻軟件。

當思想上升到一定高度，我經常會被一些不溫不火卻還在默默堅持的視頻博主所打動。

驀地，一個直播推到我首頁，10w+的人在線觀看，我點進去，看見連續不斷的商品上架，又在分秒內被搶斷貨。

正在帶貨的主播我再熟悉不過。

她曾經也只是個小透明，我助她一步步走到現在，她已成為各大平臺的第一帶貨達人。

更是家喻戶曉，頗受女性用戶歡迎。每每提起一樣產品，就會有人說「去蹲蹲路娜直播間」。

屏幕上路娜那張臉已褪去當年青澀，精致萬分，高定套裝穿在她身上，顯得貴氣又成熟。

我點進直播間，路娜正在和旁邊的主持人介紹一款產品。

「咱家這款衛生巾啊，純棉材質、天然無紡布，女生們都可以沖一沖哈。」

我沒在意她臉上勉強偽裝出的笑意。

后臺很快上了鏈接，售價是29.9元。

我以為是一組的價格，心想著路娜她還是如初，一心為粉絲著想，以實惠的價格賣好的產品。

然而當我點進鏈接，才發現29.9竟只是一包的價格。

這是什么概念？一包只有八片，相當于近四塊錢一片衛生巾。

我倒吸一口涼氣，緩緩在彈幕里發言。

［好貴啊，怎么感覺賣得越來越貴了？/疑惑/］

評論區里一大堆刷「已拍期待發貨」和「路娜姐推薦的用著放心」的突然停下來。

半晌后有幾名路人跟在我后邊回復說：［其實我也覺得。］

［天啊終于有人說了，我還以為大家都覺得是正常價格……］

我看著屏幕上的路娜，心中帶了些歉意。或許我該私下找她反應這個問題，而不是直接在彈幕里提出來，令直播陷入尷尬境地。

不過她也算是網紅里的前輩，理應知道遇到這種情況，第一時間肯定是先安撫好粉絲，然后再細心介紹一下產品，為什么會這么貴。

每個人的消費觀念不同罷了，貴也有人會買。而我雖有錢，但不會忽視商品的性價比。

「哪里貴了啊？」

路娜垮下來的臉令我一驚，不僅如此，她的語氣里還充滿著嘲諷與不耐，

「奉勸評論區有些人，嫌貴買不起就別買！品牌這么多年一直是這個價格，而你們才該好好反思一下，是不是這些年都沒好好工作，工資一點沒漲啊？」

2

她臉上的鄙夷之色明顯。

這一番話該不會是她的心里話吧？

不僅我不舒服，評論區有一大堆人打出省略號和問號。

路娜旁邊理貨的小助理更是直接扭頭，滿臉不可思議。

礙于還在鏡頭前，助理小心翼翼去拉路娜的袖子：「路娜姐，快別說了……」

路娜冷笑著甩開手，繼續對著鏡頭道：「怎么，還不讓人說了嗎？這嫌貴那也嫌貴，真不知道這些人沒賺錢都在干些什么！」

說完還翻了個白眼，繼續介紹產品，「寶寶們，不和他們生氣，氣病了無人替，我們繼續來看這一款，只需要99就能帶回家哦～」

她以為這樣就翻篇了。

但我知道，她完了！

曾經還不火的時候，她和我說心里話，說想打造那種直率坦言的吐槽型人設。

不過那時她沒有資本也沒有底氣。

現在她成了大博主，果真飄了，完全放飛自我。

她很快就會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碰上去的，就會被什么人拽下來。

網絡這個行業，水太深，會有人一夜成名，亦有人一刻墮淵。

眼前的路娜，已經不是當初我認識的那個人了。畢竟，由儉入奢易，由奢返儉難。

我心寒麻木，仍在大嘆氣時，發現我的小號被主播踢出了直播間。

有一大堆私信，密密麻麻的字彈跳出來。

［媽呀，窮比還看什么直播間？］

［買不起就別買啊，非要刷存在感是吧！］

［貴又怎么樣，人家路娜姐照樣賣得出去。］

［哼，就煩你們這些鍵盤俠和噴子，在現實里過得不如意就在網上大肆發言！完了呢，現在回去繼續做社會囊蟲了吧！］

［滾，衛生巾都買不起，祝你爛x！］

……

不同id的用戶發來不同的消息，全都在表達一個意思：窮比刷存在感。

我差點沒背過氣去。

到底誰是窮比？到底誰是鍵盤俠？

3

私信向我輸出的人，一個個看他們主頁，都是有帶路娜粉籍。

我不禁懷疑，在這幾年里，路娜究竟變成了怎樣的人？

自身強大的人，是不會被旁人言論所影響。

我關掉手機，屏蔽掉所有聲音。

路娜刻薄的樣子仍在腦海中浮現。我想，如果能夠重來一回，在看到早年的路娜冷清清的直播間時，我一定不會點進去。

那時候，她說她只是個普通人，想要做自媒體也只是興趣使然想試試，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放棄。

我聽著她的話，心中便有了靈感，告訴她，以普通人為切入點，去挖掘好的國貨品牌，讓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也能用上大牌。

對于這些，我沒有全權包辦，而是一步步引導。給她談下第一個合作，在她第一次直播帶貨那天，我讓助理切號買下許多產品作為公司福利。

還刷上數額不小的禮物增加曝光量。

產品是選的頂好的，價格實惠適中，主播真誠有禮貌，訂單成交數蹭蹭上漲。

普通人在低中高三個階層中占比最大，尤其是女性市場、女性消費群體潛在購買力超乎想象。

因為我的公司吃過這波紅利，便帶路娜也吃了一波。

她成功晉位網紅帶貨主播第一人。

她如今是成名了，幾分鐘的爆單能拿到幾百萬傭金。

可是，這并不代表著她能夠反過來嘲諷消費者。

粉絲匯聚力量讓她一步步走向巔峰，她卻怨她們進步得太慢，買不起她所帶的貨。

她又怎知，沒有人慢，是她自己變了。

4

午休小憩后，助理小周進辦公室匯報工作。

整理好所需文件，小周坐在我對面，拿手機刷微博。

這是我允許的，做完工作便能休息，勞逸結合嘛。

沒過一會，她拿著手機小心翼翼過來問：「斐姐，這是您的賬號吧？」

那是一張無任何打碼的截圖，我那個某平臺小號的id頭像一覽無余。

原來，這是一篇營銷號發的微博，微博大致內容是路娜直播間路人嫌貴，帶貨一姐路娜霸氣回懟。

直播錄屏斷章取義，評論風向一邊倒。

底下還有很多人，訴說著主播有多么辛苦多么不容易，還要被人說產品貴，任誰都接受不了，路娜脾氣還算好的了。

路娜早年的辛酸往事也被曝出。

這下，更多的人開始站在她那邊，瘋狂指責我那個小號。

不用點開，我也知道小號私信估計在成倍增加。

一般這種事情不會輕易上熱搜，除非有人買流量。

評論區更是大批自來水。

呵，路娜，我還沒找你麻煩，你倒步步緊逼，先不放過我了？

忘了說，路娜并不是她原名。

我能讓牛小芳成為路娜，自然也能讓路娜變回牛小芳。

「斐姐，您別急，我馬上聯系平臺拿到這場直播回放。」

小周義憤填膺。

我點點頭，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

陽光明亮刺眼，直直曬著地面，連樹葉似乎都汗津津的。

這樣炎熱的天氣，卻有人站在公司門口徘徊，久久不離去。

「這人是誰？」

「她啊，」小周不甚在意道，「今天過來面試新人主播的，沒給她通過。」

我疑惑：「哦？」

「斐姐，您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網絡的女主播都已經飽和了，根本沒有再創新高的可能。況且……她的實習公司是正天，據說實習期一到他就被趕出來了。」

正天娛樂，也就是路娜與我解約后簽的公司。她解約的說辭是，想要自己闖一闖。

現在看來，不過是正天娛樂開價更高想將她挖過去，而在我公司還要處處受我制裁。

我又低頭去看樓下那個身影，她一會看看手中的簡歷，一會又抬起頭來茫然無措。

她這種執著認真的態度，倒是同多年前的路娜如出一轍。

誰說，女性主播現在飽和了？

我讓小周把人帶上來見見。

5

「名字。」

「沈嘉。秦總您好，我畢業于S大，新媒體專業，熟悉各種媒體平臺相關內容。」

我唇角勾起，卻不露任何表情：「名校畢業生？」

沈嘉目光無躲閃，回道：「是的秦總，本有繼續研學機會，但是家中發生意外，我需要很多錢。現在網紅主播是暴利行業，我想試試。」

倒是實誠，比那些虛頭巴腦說一堆好聽的話的人強多了。

我不由高看她一眼。

面前的人穿著嶄新的職業套裝，略顯青澀，卻有著堅定而不卑不亢的目光。

這和一上來就和我賣慘的路娜不一樣。

因為曾經淋過雨，總想給別人打傘。

滿懷著夢想的沈嘉，已經吃過社會的苦頭了，我不想再讓她失望。

小周這時俯下身在耳旁說：「斐姐，平臺那邊已經把中午那場直播的全程記錄發過來了，您看……」

我心下冷笑，轉而看向沈嘉：「你知道路娜嗎？」

「知道的。」沈嘉點頭，「現今某平臺的帶貨一姐，我們教授專門寫過一篇分析她成功路的論文，更算是直播行業的元老級別人物了。」

她說這話時，眼中盡是仰慕和希冀。

傻孩子，你們看到的都只是表象，暗中藏著不面世的事情多著呢。

我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以后，她的位子，你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