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槿初終于懂了,她微微垂下眼簾,避開了霍硯辭那過于直白、慌亂、仿佛要將她吞噬的目光。
她邁開腳步,無聲又平靜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依舊喧囂,但在最后一排靠窗的這個角落里,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透明的琥珀,將兩個各自心緒翻涌的人,無聲地包裹其中。
為了避免呆呆坐著的尷尬,江槿初只好隨手拆開幾封情書。
密密麻麻的字跡工整又清晰,但江槿初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指尖捻著信紙邊緣,視線仿佛穿透了那些熾熱的文字。腦子里嗡嗡作響,全是今天上午錄歌時的場景。
“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音樂老師放下耳機,眉頭微蹙,隔著錄音室的玻璃看向她。麥克風清晰地捕捉到了老師語氣里的關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責備。
江槿初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窺見了什么隱秘。她下意識地舔了舔有些發干的嘴唇,支支吾吾地:“可能是……昨晚沒睡好。”
她試圖集中精神,看向眼前的歌詞譜,可那些熟悉的音符和字句卻像蒙上了一層水霧,模糊不清。
腦子里就是不受控制地想到霍硯辭被拒絕后瞬間蒼白的臉,那雙總是帶著點漫不經心或銳利鋒芒的眼睛,在那一刻只剩下難以置信的被擊碎的茫然,如同驟然熄滅的星火。
此刻,坐在教室里,江槿初只是機械地翻動著,試圖用這個動作掩蓋自己紛亂的心跳和無法聚焦的視線。
霍硯辭的注意力全都在那封情書上,更確切地說,是死死鎖在江槿初捻著信紙的指尖和她低垂的眼睫上。
他看著她認真的神情,只覺得一股冰冷的頹然無力從心底竄起,將他拖入深不見底的寒潭。
她果然,在看那些來自別人的心意。
霍硯辭在心里生出一股強烈的嫉妒,胸腔就像憋著一股無處發泄的悶氣,燒得他喉嚨發干。
憑什么他們一封情書也能得到重視。
時間就在兩人僵硬的身姿和紛亂的心緒中悄然滑過,竟誰也沒有察覺到上課鈴聲早已響過,又在下課鈴中結束。
“叮鈴鈴……”
幾乎是鈴聲剛落,陳熙木就拿著一個硬殼筆記本,腳步輕快地穿過人群,徑直走到了他們這一排。
她臉上帶著一貫爽朗又公事公辦的笑容,聲音清亮:“打擾一下。”
她晃了晃手里的本子,“我們這次的課外實踐課是去郊區,為期兩天,你們兩個去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沉浸在心緒中的兩人都是一驚,同時抬起頭看向陳熙木。
幾乎是本能地,帶著尚未完全抽離的煩亂和自我保護的疏離,兩人異口同聲,語速極快地吐出兩個字:“不去。”
聲音落下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秒。
陳熙木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會是這么干脆利落的雙重拒絕。
直覺告訴她,他們之間可能發生了什么。
而江槿初和霍硯辭在聽到彼此完全同步的拒絕后,也猛地意識到了不對勁。
江槿初下意識地抬眼,目光撞上了霍硯辭同樣帶著愕然看過來的視線。那目光里還殘留著一絲未散盡的頹然和某種尖銳的情緒,看得江槿初心頭又是一跳。
就在這短暫而尷尬的沉默里,一股更強烈的沖動幾乎同時攫住了兩人。
霍硯辭想,她剛才看得那么認真,現在又拒絕班級活動,果然是要和他徹底劃清界限。一個莫名其妙的帶著點賭氣和證明意味的情緒涌了上來。
江槿初則想,她當時拒絕得這么干脆,現在又是如此拒絕,是不是讓他更加誤會。她不能讓氣氛變得更僵,至少表面上不能。
于是,在陳熙木那句“啊?都不去嗎?”的疑問還沒完全出口的下一秒,兩人再次極其詭異又斬釘截鐵地同時開口。
“去。”
這一次,聲音比剛才拒絕時更加清晰、響亮,帶著一種急于修正的迫切。
話音落下,整個角落徹底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寂靜。連旁邊幾個正在聊天的同學都停下了未聊完的話題,好奇地看了過來。
陳熙木徹底懵了,拿著筆記本的手停在半空,眼神在江槿初和霍硯辭之間來回掃視。
“所以你們是去對吧,那我晚上把注意事項發給你們。”她忍著笑,看著他們互相偷看的神情,只覺得好般配。
江槿初飛快地低下頭,恨不得把臉埋進那堆情書里。霍硯辭則迅速轉開視線,重新看向窗外,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
一種奇怪又微妙的氣氛在空氣中彌漫著,時刻攪動著他們惴惴不安的心。
直到放學的鈴聲響起,他們都維持著這種微妙的靜默。
夕陽的金輝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在地面上短暫地交疊,又迅速分開。
霍硯辭緊緊盯著前方那個纖細的背影,看著她故意加快的步伐,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在心里翻滾。
江槿初能感覺到身后那道目光,沉甸甸的,帶著探究和尚未散盡的復雜情緒,讓她后背微微發緊。
他們各自懷揣著心事,沉默的走向校門口。殊不知自己正成為一場精心“埋伏”的焦點。
校門口,一輛顏色低調卻難掩奢華的黑色轎車里,氣氛緊張又帶著點荒謬的興奮。
主駕駛座上的王帆,雙手被一條看起來價格不菲的領帶松松垮垮地綁在方向盤上,但顯然綁他的人技術生疏且沒打算真傷著他。
他苦著臉,只能努力用眼角的余光去瞟校門口涌出的人流,嘴里還在不停地小聲告饒:“我說少爺們,你們就放過我吧!我真就是個開車的,霍少和江同學那點事,我哪知道內情啊!”
“我們也不干什么,就是想看看江槿初長什么樣。”說話的是林錦,他坐在最右邊,一瞬不瞬地盯著校門口,仿佛在執行什么重要任務。
坐在副駕駛的顧云璟瞥了一眼后視鏡里表情各異的三人,冷哼一聲,說了一句“幼稚”就繼續看著手里的書。
坐在中間的周時桉凝視了一會顧云璟,發現他正在用余光偷看。
他靈光一閃,嘴角噙著一抹看好戲的淺笑,慢悠悠地說:“弟弟,你書拿反了。”
心思根本沒在書上的顧云璟眼里閃過一絲慌張,急忙去看手里的書,才發現是周時桉在炸他。
“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不然也不會偷偷跟過來。”周時桉忍著笑。
顧云璟有種被拆穿心思的尷尬,狠狠瞪了一眼周時桉,這才合上書去看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