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推開那扇有閃光出現的道舍的門。

門后是一扇畫有歲寒三友的高大的梨木屏風，營造出一個玄關，一眼看不見室內的其他陳設。

“請問……有人嗎？”不知再一次詢問道。話音剛落，突然“呼”的一下，從屏風背后亮起一陣火光，苗頭直躥出屏風頂上！

“啊……”不知心想，不好了，著火了，一定是哪個粗心的香客將香燭、煙頭什么的落在這里，點著了，不救的話就要釀成火災了！

不知想起進來的時候看見門前蕭墻外有口大缸，里面裝滿了水，還有估計是澆園用的水瓢，于是連忙向院外蕭墻跑去。

此時，剛才不知推開的道舍內，屏風之后，一人正腳踏七星，手拈道符，口中念念有詞，忽吹氣為火，將道符點著，正要作法，忽然不知從哪來一瓢涼水當面撲來，雖然幸而他伸手敏捷，側身避過，但是手上的道符卻被正正澆滅了，衣袖也濕了一片。法術被破，一道青煙拔地而起。

“何人破我道術？”那人驚道。

“啊，原來有人！”屏風后閃出一個女孩，身穿國學中學的校服，頭扎馬尾，雙眼瞪大，一臉驚訝無比的樣子，手上還拿著一個滴水的瓜瓢。正是“挺身救火”的不知。

“啊，對不起，對不起！……”不知看見屏風后那人身上濕了一片，連忙不停鞠躬道歉，心里不斷地責怪自己的冒失。

對面那人卻不嗔不怒，反而是呆立了一陣，用試探的語氣道：“姑娘，能看得見鄙人？”

“沒看見，沒看見。剛才就是沒看見這里有人，又看見有火光，才以為是著火了，裝了水來撲火，真的很抱歉。這位……這位……”不知不曉得該怎么稱呼面前這個人，于是開始打量起他。這個人的裝扮實在不同尋常，只見他約莫二十來歲，長眉秀目，鼻梁高挺，膚色雪白，嘴唇朱紅，真像極了書中所謂“面如冠玉，唇若涂脂”，身形挺拔清瘦，內穿白色深衣，外披八卦道袍，頭戴道冠，腳踩木屐，一頭長發披散下來，幾縷飄在胸前，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竟有幾分天外來客，仙人下凡之感，比任何電視劇里面的古裝美男子都好看多了，不知一時間不由語塞，愣在當場。

那人此時也正打量著不知，重復道：“姑娘真的能看見鄙人？”

“怎么、怎么不能？”不知這才明白那人真正想問什么，一來聽著這人說話怎么有點咬文嚼字，二來為他老重復這個問題感到有點奇怪，“你現在又沒有藏起來，我怎么會看不見你呢？”

“原來如此。”那人好像認真考慮了一下，嘴角似乎一翹，露出幾分狡黠的神色，“那恭喜姑娘，姑娘遇鬼了。”

“鬼？！”不知眨了幾下眼睛，“這光天化日的，哪來的鬼？”

“咳咳……”那人一邊幽幽地扇著自己被澆濕的長袖，一邊從容道：“鄙人道行比較高，所以白天黑夜都無妨。”

不知側起腦袋來又觀察了一下這個人，心想：“這一定是新來這里主持的道士，正清閑無事，拿我開心呢。”于是也學著那人的腔調措辭，背起雙手道：“若然是鬼，定必是只老鬼。看高士這身裝扮，至少也有個千八百年歲了吧？”

“姑娘好眼力。”那人瞇眼一笑，“距今已歷千余年，鄙人……老夫確實已是一只老鬼了。”

面對對方的幽默，不知再也憋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小姑娘，你在這里做什么？”外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不知轉過身去，見一個年長的女人正朝這邊走來，正是和她住在同一棟樓的馮婆婆，同時也是這間神廟的常客，每次來這里打掃清潔的附近居民中都會有她。

“不知，原來是你啊。你怎么在這兒？拿著水瓢是干什么呢？”馮婆婆奇怪道。

“真的很抱歉。”不知尷尬道：“剛才這位道士可能是在點蠟燭什么的，我以為這里著火了，所以就拿水來撲火了……”

“著火了嗎？”馮婆婆聽了也顯得有點緊張，連忙走進來到處看了一圈，“你剛才說誰在這里點蠟燭？這里可是不許生火的。”

不知這時候見那白衣道人一言不發，于是看了他一眼。

那道人好像知道不知的心思，笑道：“老夫說話，一般凡俗聽不見，不由老夫置喙啊。”邊說還邊故意在馮婆婆面前來回緩緩踱步。而馮婆婆居然只是兩眼直直地看著不知，等著她回答，真的絲毫不能覺察那道人的存在。

這時，不知才真的吃一大驚，心不停亂跳。“馮婆婆，這里……沒有新請來的道人……什么的嗎？”

“沒有啊，”馮婆婆皺眉道：“這里的事，我最清楚了，我四十年前就住在這里，那時候我還年輕，我們家繼良啊，還沒有你大呢……”

不知知道她又要開始分享她當年如何走丟了兒子，如何來這里求神請愿，如何神奇地找到兒子的經歷了——這件事，不知直接間接聽說過不下十次了。但是不得不對長者表示尊重，所以還是很耐心地又重溫了一遍。可是心里卻疑惑重重，雙眼總是忍不住去瞅那個白衣道人，他正故意不停在兩人中間來回踱步，時而若有所思，時而神情詭譎。

“……真是感謝神明。從那次以后，我們家逢年過節，都一定會全家來這里祭拜。繼良現在已經不在這里住了，但是每逢回來，還是會一家大小都來這里謝神恩的。”馮婆婆說得高興，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去，不知也點著頭跟隨著。

“不知啊，平常好像沒見過你來，你應該多來這里，讓神明保佑你學業進步啊。”馮婆婆臨走前囑咐道。看見不知點頭答應，她才滿意地離去。

“唉……”一聲長嘆從不知身后傳來，將她嚇了跳，連忙轉過身去，那白衣道人正在身后，不知何時手上多了一把羽扇，正皺著眉頭自顧嘆息。

不知本來正心亂如麻，對剛才的事疑幻疑真，不知道應該回去證實剛才所見所聞好，還是趕緊離開這里好。如今眼前這人，又一次證明了一切都是真的。

虧得不知從小就比一般孩子獨立、膽大，這樣的怪事還不至于讓她十分害怕，只是覺得無法解釋，頭大得很而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