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北巡，朱棣并沒有帶太多人。

兵部尚書金忠、左春坊大學士黃淮、左諭德楊士奇都被留在了應天府，輔佐太子朱高熾監國理政。

唯有戶部尚書夏原吉、右諭德金幼孜、翰林學士胡廣、右庶子楊榮扈從。

因此，幾道命令下完，屋子里就沒什么人了，只剩下朱家的父、子、孫三代人。

“老三。”看著夏原吉等人離開，朱棣這才緩緩開口。

“兒臣在。”被點到的朱高燧趕忙應聲。

“損失一千余人，不算大，但一公四侯戰死沙場，這對于我大明來說可以算得上是大敗了。”

朱棣站起身，表情嚴肅，同時目光中也帶著幾分戾氣。

“順天府作為大明未來的國都，同時也是最靠近北方草原的重鎮，此后的事情你要多上心。”

“兒臣明白。”朱高燧躬身應道。

“皇爺爺……”

就在朱棣輕嘆一聲，朱高燧也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時，朱瞻坺的突然開口讓朱棣為之一怔，也讓朱高燧心下一緊。

和后世某電視劇上所演的并不一樣，永樂初年的朱高燧其實并沒有那么不堪。

永樂二年受封趙王，封地彰德府，同年前往順天府，據守順天府，從朱棣下令將順天府乃至邊關相關的一切政務先交由趙王朱高燧過目再送入應天府處理這一點來看，不僅朱棣對朱高燧極為重視，朱高燧的能力是也相當出色的。

這二者，無論缺了哪一個，朱高燧都不可能鎮守順天府，同時掌握著先斬后奏的權力。

同時，永樂初年的朱高燧也不似電視劇里演的那般是漢王的跟屁蟲，和他的二哥一天到晚就想著怎么去爭奪皇位。

因此，在聽到自己兒子開口的時候，朱高燧心下一緊，生怕他說出什么惹老爺子生氣的話。

“啟稟皇爺爺，孫兒認為，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迎回我大明仍在關外的十萬大軍。”

似乎并沒有感覺到自己父親的緊張，朱瞻坺抬起頭看著老爺子，有條不紊地說道。

“雖然此番因為淇國公的貪功冒進，導致我大明四位侯爵以及千余將士戰死沙場，但仍舊有十萬大軍滯留在關外，且無人統率。”

“如今已經過了八月中旬，草原天氣已經開始轉冷，即便是我大明迅速做好準備，也難以在今年再次北征。”

“因此，孫兒認為，倒不如盡早派人出關，帶領將士們先行返回。”

“屆時，無論是讓韃靼的本雅失里給我們大明一個交代，還是再次準備北伐，都方便我們大明調動。”

……

看著朱瞻坺侃侃而談，朱高燧的眉頭緊皺，但朱棣卻流露出幾分復雜的神色。

朱瞻坺的提議看似簡單，但卻能夠讓人產生兩極分化的看法。

往不好的方向看，朱瞻坺所言多少有一種滅自己威風的意思。

雖然朱瞻坺說的是事實，大明也的確難以在今年再次對草原發動攻勢，但在戰敗之后不找回場子，反倒是灰溜溜的撤退，這是很傷士氣的一種行為。

這就是朱高燧皺眉的原因。

但往好的方向看，朱瞻坺所言雖然有些冒失，但卻是勢在必行的。

朱瞻坺的話，是屬于撥開迷霧直擊命門的，因為事實在眼前擺著，隨著草原天氣變冷，大明的確沒有辦法在今年再次對草原動兵，想找回場子也是明年的事情。

光是能夠破開這次北征失利，一公四侯戰死沙場的陰云，直擊命門找到最關鍵也最務實的點，這讓朱棣對自己這個孫子刮目相看。

不過……

“嗯，瞻坺說得對。”在朱高燧忐忑的目光中，朱棣微微點頭。

“如今這順天府的氣候都有些涼了，更別說是草原了。”

“雖然韃靼殺我明使在前，屠戮我大明一公四侯在后的仇不能不報，但也需要理智。”

“瞻坺，說得好，等爺爺回頭想一想帶兵的人選，就派人將我大明的十萬大軍迎回來。”

“爺爺英明。”朱瞻坺微微躬身，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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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趙王府。

對于這個已經開始觸碰到小冰河時期邊緣的時代來說，這個時候的夜晚已經讓人感覺冷到不能穿單衣了。

趙王府的后院，燈火通明，但卻寂靜到落針可聞的地步。

“你太冒失了。”

后院書房內，朱高燧坐在椅子上，看著面前站著的兒子，沉聲開口。

“這事兒，不是你想到了就能說的，里面關系到的人和事多到你難以想象。”

“雖然你說的都是事實，但此番我大明北征失利，倘若就這么撤兵，勢必會讓人看輕了我大明，屆時，這累及大明聲譽的罪名就必然要有個人擔著。”

“你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看似提出了一個合理且必須要做的事情，但等到了日后擔責之時，你便首當其沖。”

“父親教訓的是。”朱瞻坺低下了頭，一副聆聽教誨的模樣。

朱瞻坺其實很清楚自己父親的意思，說白了就是這事兒雖然必須要做，但最后還是得有個人背鍋，擔下那些不好聽的名聲。

“罷了……”朱高燧見狀輕嘆一聲。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而且還是嫡長子，如無意外，日后是必然要承襲他的趙王爵位的。

況且，對于這個兒子，朱高燧也是頗為心疼。

他至今也就只有這么一個兒子，且這個兒子才出生月余就生了一場大病，可謂是九死一生，當時就連醫官都不敢保證了。

朱高燧很清楚，當醫官不敢保證的時候，那多半就是沒救了。

但自己這個兒子卻闖了過來，作為趙王一脈的獨苗苗，幼年時還遭了那么大的罪，朱高燧怎么能不心疼？

“回頭我看看找個機會，跟你爺爺舉薦一下思恩侯之子吧。”

“思恩侯如今臥病在床，其子房錚又不受重用，無論是他們家還是其子房錚，都需要一個機會。”

“這個機會雖然不算是什么好機會，但好歹也是個機會。”

“勞煩父親費心了。”朱瞻坺低著頭，語氣恭順。

但是……

朱高燧不知道的是，這一切，都是他這個兒子有意而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