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手指的方向,是道紋巖壁最下方、與石洼根基幾乎融為一體的一個角落。那里覆蓋著厚實的、濕漉漉的深褐色苔蘚,乍看之下并無異常。但石磊那與大地深度契合的感知絕不會出錯——那里有風!一絲極其微弱、帶著地下深處特有陰涼氣息的氣流!
希望瞬間在三人心中點燃!
阿古強忍著“坤玉臂”的沉重滯澀感,在石磊的攙扶下艱難靠近。小蕓則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柴刀刀尖撥開那片厚厚的苔蘚。隨著腐殖質的剝落,一個僅比拳頭略大、黑黢黢的不規則孔洞顯露出來!那絲若有若無的涼風,正是從這孔洞中絲絲縷縷地透出!
“太小了!”小蕓眉頭緊鎖。這洞口別說石磊,就是她和阿古也無法通過。
“不是…洞口。”石磊甕聲道,巨大的巖石手掌輕輕按在孔洞周圍的巖壁上,閉上眼睛仔細感應,“后面…是空的…很大…有水…流動的聲音!”
有水!有流動!這意味著后面很可能是一條地下暗河!而暗河,往往意味著通道!
“砸開它!”阿古當機立斷,眼中銳光一閃。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石磊點點頭,后退一步,再次擺出《坤元蘊靈訣》的起手式。這一次,他不再僅僅是站樁呼吸,而是嘗試調動體內剛剛蘊養出的一絲精純坤元之力。他低吼一聲,覆蓋著巖石的右拳緊握,土黃色的微光在拳鋒流轉,帶著開山裂石般的沉重感,狠狠砸向那孔洞周圍的巖壁!
“轟!”
碎石飛濺!沉悶的巨響在秘窟中回蕩。石磊這一拳的力量遠超從前!被砸中的巖壁應聲裂開數道縫隙,那孔洞瞬間擴大了一圈!一股更明顯的、帶著潮濕水汽的涼風涌了進來!
“再來!”阿古低喝。
石磊深吸一口氣,胸膛起伏間,土黃色的光暈在他體表流轉得更加明顯。他再次聚力,雙拳交替轟出!每一拳都勢大力沉,精準地落在裂縫處!
“轟!轟!轟!”
連續的悶響如同擂鼓!堅硬的巖壁在石磊蘊含坤元之力的重拳下,如同酥脆的餅干般不斷崩裂、擴大!碎石簌簌落下,很快,一個勉強可供石磊側身擠過的、不規則的豁口被硬生生砸了出來!
豁口之后,景象豁然開朗!
一條寬闊的地下暗河出現在眼前!河面漆黑如墨,水流湍急洶涌,發出沉悶的轟隆聲,在幽深的地底洞穴中奔騰不息。暗河兩側是濕滑陡峭的巖壁,向上隱沒在深沉的黑暗中,向下則不知通往何方。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地底深處的陰冷氣息。只有零星幾處巖壁上生長的、散發著慘淡幽藍色光芒的苔蘚,為這地下世界提供著微弱的光源。
“好大的河!”小蕓驚嘆道,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水太急了!而且不知道流向哪里,有沒有出口…”
“順著水流方向走!”阿古迅速做出判斷。水流意味著出口的可能性更大!他走到豁口邊緣,探頭向下望去。暗河距離他們所在的巖壁平臺約有七八丈高,下方是翻滾的黑色激流,看著就令人心悸。想要下去,必須攀爬濕滑陡峭的巖壁。
“俺…先下去探探?!笔谥鲃诱埨t。他巖石化的身體防御力最強,對濕滑環境的適應力也相對較好。他活動了一下身體,手腳并用,如同壁虎般開始向下攀爬。粗糙的巖石皮膚在濕滑的巖壁上提供了額外的摩擦力,他下降的速度不快,但異常沉穩。
阿古和小蕓緊張地注視著。石磊的身影很快沒入下方的昏暗,只剩下巖壁上摩擦的沙沙聲和水流的轟鳴。
過了約莫一炷香時間,下方傳來石磊甕聲甕氣的呼喊:“下面…有…淺灘!水緩…可以下來!”
好消息!阿古和小蕓對視一眼,都松了口氣。
輪到阿古了。他看著下方濕滑陡峭的巖壁,又感受了一下沉重僵硬、極不靈便的“坤玉臂”,深吸一口氣。他將柴刀別回腰間,麻繩系緊(之前攀爬裂谷的繩子還在),另一端讓小蕓在平臺穩固處系牢。然后,他嘗試將意念沉入“坤玉臂”,命令它死死摳住巖壁的凸起。
意念驅動下,覆蓋灰白色玉質的手臂艱難地抬起,五指張開,如同鐵鉤般狠狠刺入一塊巖石的縫隙!堅硬的巖石在“坤玉臂”的指力下竟發出細微的碎裂聲!雖然動作依舊僵硬緩慢,但那股強大的抓握力和堅固程度,遠超他之前的血肉之軀!
“好強的力量!”阿古心中一震,隨即是巨大的驚喜!這“坤玉臂”雖然驅動艱難,但一旦成功發力,其本身的堅固和力量,簡直堪比精鋼!它不再是純粹的累贅,而是擁有了攻防一體的潛力!
他左手配合,抓住麻繩,依靠“坤玉臂”的強力固定和左手的靈活借力,開始極其緩慢、卻異常穩固地向下攀爬。每一次驅動“坤玉臂”發力,都伴隨著巨大的精神消耗和滯澀感,如同在泥沼中揮動重錘,但至少,他能夠移動了!
小蕓最后一個下來,她身形靈巧,動作輕盈,在麻繩的輔助下,很快也安全抵達下方的淺灘。
淺灘不大,由碎石和淤泥堆積而成,位于湍急主流的邊緣,水流相對平緩。石磊正站在淺灘上警戒,巖石身軀在幽藍苔蘚的微光下顯得格外魁梧。阿古則靠在一塊大石上喘息,額角布滿汗珠,精神因驅動“坤玉臂”而消耗巨大。
“阿古,你怎么樣?”小蕓關切地問道。
“還…撐得住?!卑⒐糯⒅聪蜃约夯野咨氖直?,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這手臂…很重,很慢…但力量…超乎想象。只是…太耗神了?!?
“慢慢適應,它會成為你最強的武器和盾牌!”小蕓鼓勵道,然后看向奔騰的暗河,“我們順流還是逆流?”
“順流!”阿古毫不猶豫。逆流而上太過艱難,且不一定有出路。順流而下,是離開地底、尋找生機的最大希望。他補充道:“但要小心,水流太急,水下情況不明。石磊哥,你開路,注意穩固。小蕓居中策應。我斷后,這手臂…至少能當盾牌用!”
石磊點點頭,率先踏入淺灘邊緣的緩流中。冰冷刺骨的地下水瞬間淹沒到他的膝蓋。他巖石化的身體似乎對寒冷有著天然的抵抗力,只是身軀微微一震,便穩住了。他每一步踏出,足底都仿佛生根,在湍急的水流中穩穩前行。
小蕓緊隨其后,運轉靈力抵御寒氣,小心地跟在石磊身后開辟出的相對平穩的水路。
阿古走在最后。他踏入水中的瞬間,刺骨的寒意讓他打了個哆嗦?!袄び癖邸苯氡涞暮铀?,那溫潤厚重的感覺似乎更加清晰,與河水的沖刷形成奇異的對抗。他嘗試將意念集中在“坤玉臂”上,將其擋在身體側面,作為抵擋水流沖擊的“盾牌”。效果出奇的好!沉重的坤玉臂如同一塊定河神石,湍急的水流沖擊在上面,大部分力量都被其本身的堅固和沉重所化解,讓阿古的平衡穩固了許多。
三人如同地底世界的渺小生靈,沿著這條不知存在了多少萬年的黑暗長河,在幽藍微光和水流轟鳴中,艱難地向下游跋涉。
秘窟之外,裂谷之上。
夜色已深,慘淡的月光勉強照亮崎嶇的山巖。
陳厲盤膝坐在一塊巨巖上,臉色依舊蒼白,氣息萎靡。他胸前的衣襟上還殘留著暗紅色的血跡。他服下了隨身攜帶的療傷丹藥,正全力運轉功法壓制內腑的傷勢和經脈的灼痛。那件銀光軟甲在抵擋地脈沖擊時也受損不輕,光澤黯淡。
韓七帶著幾個驚魂未定的低階弟子,垂手肅立在數丈之外,大氣不敢出。他的一條胳膊用布條吊著,顯然也受了不輕的傷。
“廢物!”陳厲緩緩睜開眼,冰冷的目光掃過韓七等人,聲音嘶啞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區區一個半覺醒的石靈體,一個重傷的小子,一個廢物丫頭,竟然讓我們損失如此慘重!”
韓七身體一顫,連忙低下頭:“屬下無能!請執事責罰!但那地脈元力的爆發實在…”
“地脈元力…”陳厲眼中閃過一絲貪婪與忌憚交織的光芒,“如此精純浩瀚,甚至可能孕育了元靈…此地價值,遠超那兩個叛徒的性命!”他看向下方被藤蔓遮掩的洞口,眼神陰鷙,“硬闖不行…那元靈意志尚存,強攻只會引來更猛烈的反噬?!?
他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既然里面的元靈喜歡守護…那就讓它守護個夠!”他轉頭對韓七厲聲吩咐:“傳訊回宗門!就說在鹿角山脈深處發現一處蘊含‘地脈元靈’的上古遺跡!但遺跡被三個叛徒占據,且有強大地脈禁制守護,請求增派‘青木鎖靈陣’陣盤以及‘破罡弩’支援!同時…調集附近所有外門弟子,攜帶‘引煞符’,沿著裂谷外圍,給我布下‘蝕脈化靈大陣’的雛形!”
“蝕脈化靈大陣?!”韓七倒吸一口涼氣,這可是青木宗用來污染、抽取、煉化小型靈脈的禁陣!布陣過程陰毒,需要大量蘊含污穢、怨煞之氣的材料(如引煞符),一旦完成,足以侵蝕地脈節點,削弱甚至污染元靈!
“執事大人…這…動靜是否太大了?”韓七有些遲疑。如此大規模調動和布陣,很可能引起其他勢力的注意。
“哼!只要成功煉化了這處地脈節點和可能的元靈,這點代價算什么?”陳厲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里面的人不出來,就讓他們和這地脈一起,成為我青木宗煉靈大陣的養料!若他們敢出來…哼,正好落入我的天羅地網!立刻去辦!”
“是!”韓七不敢再多言,立刻帶著手下匆匆離去,準備傳訊和布陣所需。
陳厲再次看向那幽深的洞口,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小雜種們…看你們能在烏龜殼里躲多久!這處寶地,我陳厲要定了!”
現實世界,鹿角鎮。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紙,灑在月月略顯憔悴的臉上。她幾乎一夜未眠,腦海中全是昨夜阿古家小院的血腥搏斗、阿古那只恐怖的灰白手臂,以及他毅然決然沖向黑暗后山的背影。
她坐在書桌前,面前攤開的作業本一片空白,筆尖無意識地在紙上劃著凌亂的線條。桌角的舊收音機里,正播放著早間新聞和天氣預報:
“…今天是2008年10月12日,星期日,農歷九月十四。據本臺消息,近期有熱心聽眾反映,鹿角鎮后山一帶夜晚偶有異常光亮和悶響傳出,疑為地質活動或…喂!月月!快出來!你爸從縣里給你帶新磁帶啦!”
收音機里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聲音,清晰地報出了一個日期——2008年10月12日,星期日!
月月握著筆的手猛地一僵!筆尖在紙上戳出一個深深的墨點。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她清楚地記得!阿古沖向后山的那天晚上…是星期五!學校剛放周末假!也就是…2008年10月10日!
從星期五晚上到星期天早上…現實世界,已經過去了一天半還多!
而阿古進入那個裂縫…按照以往的經驗,現實幾個小時,靈寰界就是幾個月甚至一年!
那現在…阿古在靈寰界…已經度過了多久?!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從月月的腳底直沖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