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勤被差役拖下堂去,押在地牢之中,柳懷古離開時專門交代將他單獨關押嚴加看管。
地牢陰暗潮濕,不知道到了什么時辰,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照亮著牢房。方勤趴在地上的草鋪之上,閉著眼睛,思考著如何應對眼前的困境。
此時方勤心中千頭萬緒,加上背上和腿上用過刑后疼痛難忍,方勤十分焦躁,但他也明白,此時此刻,只有保持冷靜,才能想出應對之策。他開始拼命壓制煩躁的情緒,努力回憶整個事件的經(jīng)過,試圖找到其中的破綻和線索,如今事情脈絡逐漸捋清,一切的癥結,便是那批不翼而飛的軍糧。
方勤明明是追著車轍返回的清安縣城,雖然城外車轍印痕已經(jīng)無跡可尋,但也并無岔路,應該只有返回清安縣城一種可能。
假設當日在身后自己身后冷箭暗算慧海和尚的是于明武,運回糧草的也一定就是于明武,糧草定然已經(jīng)在城內,運這么大一批糧草進城,肯定不會是于家父子二人可以做到的,因此還會有一群幫兇,這些幫助轉運糧草的人又會是哪方的勢力?
糧草自城門而入,雖說清安縣不設宵禁,城門大開,于明武極有可能是乘夜將糧草運回,擇隱秘之地掩藏或銷毀,清安縣城不大,這么大一批糧草藏于城內,還想不為人知,哪里又是合適的場地?而且就算于明武乘夜色偷偷運糧入城,也說不定會有人看見,若是自己能夠出去,或者監(jiān)牢之外有人能夠幫自己打探,也許會有線索。
方勤冷靜的分析了軍糧案中的各種疑點,心里有了破題的方法,只恨自己身陷囹圄,無法出去查明真相,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自己的親屬、朋友,方勤這才懊惱的發(fā)現(xiàn),漫說自己此時無法傳話出去,就算能設法帶話給外界,整座清安城內,居然到頭來沒有一個能夠幫助自己的人,想到這里,方勤又開始煩躁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牢門外的腳步聲打斷了方勤的思路。方勤抬起頭,只見一名牢卒走到牢房前,打開了牢門,兩個酒樓伙計模樣的人抬入一桌酒席,上有三壺酒,四盤菜,當中那只黃燦燦的烤鴨甚是誘人。
“方勤,有人來看你了。”牢卒說道。
方勤有些意外,一個身穿灰布衣服的精瘦老頭繞過獄卒走到方勤面前。方勤仔細一看,認出了來人正是柳懷古的師爺賈平章。
“你們出去。”賈師爺吩咐一聲,兩個伙計退下,獄卒也隨著出去,反手將牢門鎖上。
方勤戒備著看著賈師爺,賈師爺毫不在意,上前兩步,席地坐在酒席之前,也不理會方勤,提過酒壺,為自己斟滿一杯,接著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肥鴨,就這么旁若無人的一口酒一口肉的吃了起來。
“你有事?”方勤十分戒備的問道,這個賈平章,在縣衙當了二十多年師爺,自是會察言觀色,處理衙門事物很有一套,歷任縣太爺都對他十分滿意,現(xiàn)在柳懷古也是將他與于明武視為左膀右臂,極為看重,現(xiàn)在到這牢中,不知又有什么陰謀詭計。
“不怕有毒的話過來吃點。”賈師爺自顧自的咂著杯中酒,卻是自始至終沒有轉頭看方勤,仿佛在對著墻壁講話。
“有毒?”方勤心中一陣冷笑,老家伙在此一陣連吃帶喝,漫說這些酒菜當中一定不會有毒,就算有毒,我方勤還怕你這個?
也是長時間未吃飯,又加上剛才熬刑有些透支,方勤真的有些餓的狠了,雙手一使勁,有些狼狽的爬到酒桌前,抬手扯過一只鴨腿兒就往嘴里塞。肥油順著嘴角流下,食物的香氣讓身上的傷痛都淡了許多。
“此時還能安然下咽,倒真有幾分江洋大盜的豪邁氣魄!”賈平章瞇著眼睛十分有興致地瞧著方勤,拿過酒壺,給自己倒?jié)M一杯,然后連同酒壺一起遞給了方勤。
“有屁就放!”方勤毫不客氣的說道,將手中鴨腿骨頭撇向身后,接過賈平章手上的酒壺,直接掀開壺蓋,對著壺口一仰頭,大半壺已經(jīng)下肚。
“呸,這酒忒過寡淡,無趣至極。”方勤咽下一大口酒,這比之鶴頂紅的勁道,可差太多了。此時的方勤,心中已是無所畏懼。
賈平章眉目帶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也是海量之人,宴仙居三十年陳釀的臥虎,竟然被你稱之為寡淡?我倒是喜歡你這種性情,只可惜,你就要死了。”
方勤冷笑一聲,放下酒壺,用手撈起一粒丸子放入口中邊嚼邊說:“這么說,是柳懷古讓你來的?”
“柳大人公出宋溪村,想必你也知道,大人出發(fā)前,讓我給你帶句話,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賈平章沒有否認。
“你想怎樣?”方勤劍眉一挑,看來狐貍尾巴要露出來了。
“今日我來,便是敬酒,特意備了一桌酒席給你,免得你到時候做個餓死鬼。”賈平章城府極深,說話漏而不透,像是故意在消磨方勤的耐性。
方勤冷笑一聲:“這么說來,我還要感謝你了?你倒是說說,罰酒又待如何?”
賈平章從袖中掏出一頁紙,遞向方勤,同時開口:“其實也沒什么不同,軍糧一案,可是我清安縣幾十年來的頭號大案,簽了這份供詞,無非讓你死的舒坦一些。”
方勤接過遞來的紙,果然是一份提前擬好的供詞,上面以方勤的口吻詳細的供述了如何被毒鼎真人挑唆,如何勾結云霞山匪眾,如何劫殺軍糧云云,方勤不禁勃然大怒,兩把將供詞扯的粉碎,“先前堂上重刑威逼,此番牢中巧言誘供,你與那柳懷古、于明武之流,也只配做這樣的下作之事,卻是小看了我方勤!”
“沒關系,你還有兩天時間,你不畫供也可以,但你需想清楚,頑抗又能改變什么,這牢中非刑多如牛毛,你要那氣節(jié)何用?那幾個牢頭兒可不似我這般好說話。”賈平章也不惱怒,只是語氣之中顯然有著威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