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懷古像是料定方勤會如此回答，并未深究，“好，本縣再問你，與你一同押運的糧農司兵役連同你方家的護衛子弟還有玉華寺僧眾總共六十一人，皆被人毒斃，你可知是何人所為？你日前常對人言講，你拜了個修為高深的毒鼎真人為師，此人專營毒道，此人現在何處，與本案可有關聯？”

方勤頭上有些細密的冷汗滲出，雖不是自己所為，但是也不好回答，此時有些恨自己信口開河，編出個毒鼎真人，現在倒是不好收場了。“卑職不知?！?

“哈哈哈”柳懷古不怒反笑：“好賊，好一個一問三不知，抄手問事，量而不知，若無實據人證，怎會拿你到此？來人，動刑！”

班頭“諾”一聲，率兩個衙役搬上數個刑具，在方勤面前一溜排開，刑具上面斑駁干褐的血跡，讓人不免有些心驚肉跳。

看著眼前的刑具，方勤心中也是不禁一顫。自己只是想做個無欲無求整日花天酒地的富二代，命運卻像個巨大的齒輪，推動著他不得不一步一步陷入巨大的深淵。他抬頭看向柳懷古，發現柳懷古的眼中滿是冷漠和不屑。

“方勤，你向來養尊處優，面前這些家什你未必認得，本縣好意與你言講，多少綠林響馬，凡禁兩三樣，便已稱得上是條硬漢，若全受上一遍，無一不只恨爺娘少生了兩張嘴，嫌自己交待的慢了，你比得他們又如何？我奉勸你，如實供述如何行兇，軍糧現在何處，毒鼎真人何在，免受這皮肉之苦?！绷鴳压乓桓北鞈懭说哪印?

“老爺容稟，軍糧一案，確實非我所為，毒鼎真人，行蹤無定，雖毒功無雙，卻秉性純良，斷與此案無關，老爺既有人證物證，何不傳上堂來，與我對峙。”此時的方勤，十分想見一見楊翠兒，自己待她不薄，那日慧海手中，自己也曾拼死救她，現在為何要做偽證來誣陷自己。

柳懷古雙眉一挑：“對峙，也好，免得說本縣污你清白，倒要叫你心服口服，來人，傳人證物證?！?

班頭再“喏”一聲，下得堂去，一會端上一盤事物，放在柳懷古桌上，身后跟著楊翠兒。

方勤一見楊翠兒，咬牙問道：“楊翠兒，我方勤可曾虧待于你？你究竟受何人指使，為何要做局構陷我？”

楊翠兒眼神躲閃，不敢看方勤，卻也不開口回答。

“方勤，你且不要問證人，你看這些物事你可認得？”柳懷古指著桌上班頭呈上的那盤東西問方勤。

方勤回頭一看，盤中放著剛才被衙役從自己身上搜走的那支隕鐵棒和幾瓶鶴頂紅，同時被拿走的銀票卻不在此列，此外，還有分成兩堆的十多個與自己裝鶴頂紅的瓶子一般無二的瓷瓶。

方勤指著鐵棒和幾瓶鶴頂紅：“回大人，這鐵棒與這幾瓶毒藥是我的隨身之物，另外這些瓶中，卻不知是何物？”

“哼，你承認你身上這些是毒藥了？那這幾樣本官便告訴你來歷”柳懷古哼了一聲，指著其中一小堆瓷瓶說：“這幾瓶，是在你毒殺押運差役和玉華寺和尚的現場起獲，瓶中之物，經仵作勘驗，與那些差役和僧人所中之毒一致，都是鶴頂紅?！?

頓了頓，柳懷古指著另一堆瓷瓶說道：“這幾個，是你貼身侍女楊翠兒交給本縣的你的隨身之物，還有幾個，是于明武捕頭在你家中臥房取來，剛才仵作對這三份東西逐一比對，內里裝的，都是鶴頂紅，但這鶴頂紅，卻不是市上的通貨，而是有人替你精心調配而成，這兩堆瓶中的鶴頂紅與你懷中剛剛搜出的鶴頂紅，仵作勘驗，其各中的藥劑配比，完全一致，而這些瓷瓶款式看似平凡，其實也是專門燒制，紋樣中，都有相同的暗記，如此巧合你又有何解釋？”

方勤心中一顫，看來這個針對自己的陰謀，已是醞釀已久，竟然準備的如此周祥，自己隨身攜帶的鶴頂紅，都是讓下人在集市藥店采買，自己從未過問過來路，何來精心調配一說？那么只有一種可能，這些下人平日里給自己采買的毒藥，都是由某個非尋常處的渠道拿來，只是騙自己說是從市集藥店買來，怪不得價格奇貴還總說是斷貨，這么看來，有一個人就顯得很是可疑，方勤眼前，慢慢浮現出一個腰身佝僂，滿臉溝壑的形象——管家于貝，能做到這一切的，只有這個于貝！

而瓷瓶的來路就簡單多了，自己身懷毒鼎訣，百毒不侵，服食鶴頂紅上了癮，借口毒鼎真人練功所需，每日都要喝個十瓶八瓶，而空瓶子總讓下人打掃出去，自從來了楊翠兒，便都交由了楊翠兒處理。

“原來如此?！甭撓氲接龅交酆：蜕泻笞约荷砗竽涿罘懦龅哪侨Ю浼せ嗣埽湃浅龊竺娴脑S多糾紛，一切在方勤眼前漸漸清晰起來。

如此處心積慮，背后果然是于家父子的算計，看來楊翠兒，也不過是于貝安排在自己身邊的一顆棋子，什么官賣為娼，什么被丫鬟霸凌，什么被于貝皮鞭處刑，不過是演給自己看的苦肉計罷了。

“好生歹毒！”方勤惱恨自己還是太單純，以為自己震懾住了于家父子，放松了警惕，其實還是一步一步落入了對方設好的陷阱當中，如今想明白了一切，卻只是自己的推測，沒有實證，貿然說出，柳懷古必然不信，反而會驚動了于家父子。

而且，于明武與自己二嫂柳芳彤的茍且之事，柳家人早已心知肚明，他們巴不得于明武借此蠶食掉同為世家的方家的一部分勢力，好讓柳家坐收漁利，這背后，說不得也有柳家的黑手暗藏其中，柳懷古，也是柳家一脈的人，雖然平日里還算清正，但涉計家族勢力的明爭暗斗，自然也難免偏袒向柳家。

想到這里，方勤心中有了計較，穩住心神，剛才原本打算將自己編纂毒鼎真人之事一并交待，此時看來也沒有了必要，既然設計了如此陷阱，擺明了就是要將自己置于萬劫不復的境地，自己說什么也都不過是徒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