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邊的三源鏢行孫總鏢頭陰沉著臉說：“這么多的馬匪？”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加緊準備吧！”楊慶亮沉著地對眾人說。

他讓孫總鏢頭派出幾個鏢行的伙計，在附近放哨；又讓馬腳子從附近的樹林里砍下許多樹木，剔除枝葉，制成簡易的滾木；又從附近搬運來許多大石頭，充作礌石。

又教人用柔軟的竹枝編成大大的圓簍子，用酥油拌了牛糞餅以及細碎的木柴填充進去，做成山寨版的神火混元球（明軍守城用的一種火球）。

本來楊慶亮還打算在松竹坪南面的土坡上挖一道壕溝，但是很可惜，地表上的泥土只有一尺多厚，再往下挖，便是巖石了。

沒有屏障，馬匪很容易就能從這道土坡沖上來。

楊慶亮只好讓人將卸下來的馱架搬過來，組成一道障礙墻，為了預防對方的火箭，又特意在上面蓋了濕氈毯。

但是這道土坡實在有些太寬闊了，不利于防守。楊慶亮想了一會，又命人將許多干柴碼放在土坡靠近峭壁的一側，為了掩人耳目，上面也用濕氈毯蓋住。

楊慶亮在讓陳法明統計作戰人員的時候，才發現兵器不夠用。

鏢行的伙計、土司少爺的護衛都有兵器，有一些還有弓箭，但是馬腳子基本都沒有兵器，本來馬幫有從關內運來一些鐵器，但是全都賣給了打箭爐的鍋莊，他們現在除了斬木為桿，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本來馬腳子就沒有戰力，現在連把像樣的武器都沒有，面對兇悍馬匪的進攻，豈不是成了待宰的羔羊？

這可讓眾人發起了愁。

“一點鐵器都沒有了嗎？”楊慶亮有點不死心地問。

大馬鍋頭洪啟搔了搔頭說：“除了馬掌鐵，其他的鐵器都都在打箭爐卸貨了。”

馬幫常年走山路，馬掌鐵耗費頗大，所以即便是回程，也會攜帶足夠數量的馬掌鐵。

楊慶亮眼睛一亮。他讓人將馬掌鐵釘在木棒前端，做成骨朵（錘狀兵器）模樣；或用繩索皮條將馬掌鐵系在木棒前端，做成連枷形狀。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時分。

落日碾碎晚霞，滾入蒼莽群山之中，倦鳥歸投樹林，飛出忙碌歡快之音，崎嶇的茶馬古道上傳來一陣沙啞滄桑的歌聲：

一出禁門關，性命交給天。

雪在山頂上，風在山腳下。

一隊長長的背腳子（背夫）踏著歌聲，從古道轉彎處慢吞吞地行來。他們背后馱著的木質背架上壘著高高的茶包，都用篾條扎得緊緊的。

這樣的茶包一般都是一二百斤重，茶包一上身，中途就不會再卸下來，步子邁出去，就退不回來了。中途一旦放下來，一個人是無法背起來的。

所以背腳子們歇腳都是茶不離背，他們會用一種丁字拐支撐背架，站著休息。時間久了，茶馬古道的石板上就留下一個個拐子窩。

“原來是些背二哥（當地對背夫的俗稱）！”掌柜尹玉成向旁邊的劉家和請示說：“少東家，等一會讓不讓他們上來？”

這里恰好是半山腰，一條蜿蜒崎嶇的山路只有松竹坪這塊平整地方適合做宿營地，這些背夫毫無疑問是打算在這里過夜的。

“松竹坪是關外第一站，不讓他們上來，他們就沒有地方休息過夜。”劉家和搖著頭說：“這些背二哥都是些苦哈哈兒，別難為他們！”

“不可！”楊慶亮制止道：“如果里面藏有馬匪的奸細可就麻煩了？”

對于這些突然到來的背夫們，他心有疑慮。

掌柜尹玉成猶豫了一下說：“應該不會吧？背腳子里可不容易藏住外人。他們相互間都是鄰里親戚，不熟悉的人根本進不去，也吃不了那份苦。”

這些背夫皆是雅州當地的民眾，他們沒有本錢吃下貨物，只能替茶莊商號背運貨物為生，必須由熟人作保，合伙領茶，數人至數十人為一單，領頭的人被茶莊商號稱為“頂單”，負責結賬分錢，不過一般背夫則尊稱其為“掌拐大哥”。

“但是萬一里面藏有馬匪的奸細呢？”楊慶亮對安全的事情可不敢含糊。

劉家和沉吟了一下，勸說道：“我們的人手太少，如果這些背夫能夠加入，會大大增強我們的防守力量。”

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首先必須要甄別出他們中間有無奸細！”

楊慶亮何嘗不知道增加人手會增強發防守力量呢？只是半路上冒然鉆出來一伙背夫，實在是不由得不讓人心生疑云。

大馬鍋頭洪啟順在一旁說：“我常年在這條茶馬古道上跑馬幫，絕大多數掌拐大哥都認識，只要掌拐大哥沒問題，其他的背腳子就不會有問題。”

楊慶亮見他們說得如此篤定，只好點頭說：“好吧，等下讓鏢行的伙計陪你先去問話，跟他們說清楚原委，仔細檢查他們身上有無背茶包的印痕，如果發現有問題，先把人拿下。”

大馬鍋頭洪啟順點點頭，叫了幾個鏢行的伙計，一起下去問話。

不一會兒，楊慶亮就看見大馬鍋頭洪啟順領著一個身材高高大大，粗手大腳的背夫走了過來。

他對著楊慶亮等人說：“這是喬大壯，常年在川康之間背茶，偶爾也會在我們義興茶莊接單背茶，我認識他很久了，人很可靠，他手下的背腳子也都是熟手，沒有生人。我們的事情，我已經大致同他講了一遍。”

掌柜尹玉成也在一旁附和說：“這個喬大壯我也認識，確實有替我們義興茶莊背過茶。”

楊慶亮不知道此人的底細，便將目光投向劉家和，以示詢問。

劉家和對自家的掌柜和大馬鍋頭自然信得過。他向楊慶亮點了點頭，表示這些背夫可信。

大馬鍋頭洪啟順提示喬大壯說：“還不快快見過我們少東家？”

虎背熊腰的喬大壯有些拘謹地作揖行禮道：“小人見過劉少爺！”

他走到近前才發現馬幫在松竹坪擺好了防御工事，不禁心里有些奇怪：馬幫宿營什么時候開始擺這陣仗了？

劉家和和顏悅色地問他：“喬大壯，你們可愿幫助我們一起抵抗馬匪？事后必有重謝，每人給銀二十兩，傷者給銀三十兩，死者給銀五十兩。”

喬大壯遲疑了一下：“回劉少爺的話。小人只是領著伙計們一起背茶，這樣的生死大事，還得先問過他們才行。”

“也好，讓他們都上來歇息吧！”劉家和目光瞅向楊慶亮。

楊慶亮向后揮了一下手，守路的鏢行伙計讓開道路，背夫們一個接一個魚貫而入。他們看見這些簡陋的防御工事都十分地驚奇，大概是第一次看見馬幫在夜晚休息時會這么做。

在鏢行伙計的指引下，背夫們在靠里的一片空地駐扎了下來。一旦他們卸下沉重的茶包，黧黑滄桑、滿是愁苦的面龐上終于浮現出一絲輕松的神情來，似乎艱辛苦難的生活并未將他們的人生樂趣完全奪走。

喬大壯吆喝了幾聲，將背夫們聚集在一起，開始商量了起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大馬鍋頭洪啟順命人取來牛肉干、酥油、茶葉、糌粑等物，讓大家好好吃一頓晚餐，好應付明天的惡戰。

防御工事已基本準備停當，但楊慶亮還是有些不放心，專門交代甄勇，派人盯好背夫們。

他始終對這些背夫有些猜疑。

而后他又親自查看了一遍，出去布置好了明哨暗哨，待他布置完一切，回來的時候，劉家和等人已經圍在篝火旁開始吃晚飯，沉悶的氣氛籠罩在每個人的臉上。

楊慶亮接過掌柜尹玉成遞過來的飯食，向劉家和問道：“那些背夫同意了嗎？”

劉家和無奈的搖搖頭：“他們都是些背茶包賺口吃食的苦哈哈兒，不愿意冒險摻和土司之間的恩怨。”

楊慶亮微微松了口氣，看來是自己多疑了。但同時他又覺得有點失望，劉家和說的沒錯，沒有了這四五十個背夫的幫助，抵抗馬匪的困難程度無疑會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