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艾曉云在李老太過世那天見了江聰一面，也是那天留了江聰的聯系方式。

電話撥過去后響了很久，那邊才傳過來一聲“二媽，什么事？”

語氣客氣而疏遠，讓艾曉云一時不知該接什么話。

江籬接過手機，對著那邊的人開口：“嬌姐，是我，江籬。”

對面沉默了許久，才“嗯”了一聲，語氣也有所緩和：“是小籬啊，好久不見了，怎么突然給我打電話？”

“我們來上海玩，就想著見見你，你看哪天方便？”

對面又是一陣沉默，隨后緩緩開口：“那就明天晚上吧，剛好后天休息，還可以帶你們玩一下。”

“好，那我加你微信，是這個手機號碼？”

得到肯定答案后，江籬掛了電話，將號碼復制到了微信里。

江聰的微信名稱是：執子之手。

江籬抿抿嘴，心里想，堂姐這個名字，應該是有對象的。

現在這年頭，只戀愛不結婚似乎成了潮流。

加上之后，兩人互換的地址，約定明晚在“和平飯店”碰面，江聰請他們吃飯。

江籬、艾曉云和豆豆三人到達飯店時，江聰已經提前到了。

江籬給江聰發完信息，江聰不一會就出來相迎。看到豆豆的那一刻，江聰的神色明顯頓了頓。

當下，幾人也并沒有說什么，江聰挽著艾曉云的胳膊進了飯店。

直到坐下點完菜，江聰才把視線重新放在了豆豆身上。

“這是…你兒子？”

江聰有點不敢置信，畢竟，這么多年也從沒聽說江籬結婚了，何況年紀也不大對，江籬入獄那么久…

艾曉云摸了摸豆豆的后腦勺：“豆豆呀，現在確實是我的小孫兒，不過不是江籬的。”

見到江籬和艾曉云忌諱的樣子，豆豆也并不扭捏，笑著叫“姑媽好”。

這是來之前艾曉云教他的。

江聰尷尬的點點頭，識趣的不再問。

一頓飯下來，三人也只是聊了聊近況，并沒有一頓飯就找回曾經少有的親情。

吃完飯，江聰坐上江籬的車，幾人一起去了外灘。

2.

江籬和江聰佇立在外灘的護欄處看著江水，艾曉云帶著豆豆走到階梯下雕像旁拍照。

看著離遠的一老一小，江聰才再次緩緩開口：“這小孩不是你的孩子？”

江籬偏過頭去看了一眼江聰，燈光下，江聰的眼角已有些許皺紋，但看著比同齡人是會年輕許多，也許是沒有結婚的原因，皮膚保養的也還不錯，只是頭發不再是自己印象里的長發。

“豆豆是我之前一個相親對象的兒子，后來他母親去了廣州，父親去世后無人過問，我和我媽就把他接到我們那邊了…”

江聰攏了攏被江風吹亂的劉海，微微勾了勾嘴角：“做善事？也就是說，這小孩跟你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們這樣沒名沒份的養著，最后能落什么好？”

這些話，火鍋店的一些員工都私下跟江籬和艾曉云聊過。

江籬點點頭：“確實可能落不了什么好，但人生在世，短短數十載，計較那么多意義也不大，起碼，有了豆豆，我媽有了寄托，也不會去操心我結婚的事情，一家人開心，這不就夠了嗎？”

江聰的眼睛瞇了起來，不遠處，艾曉云和豆豆笑得很開心。

“你呢？嬌姐？這些年，過得好嗎？”

似乎是沒意識到江籬會這么快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江聰思考了很久才回了個：“還好。”

還好，就是并不怎么好。

江籬還記得小時候，江聰帶著他在姑媽江池秋家吃火鍋的場景，那天，江聰吵著姑媽打一個荷包蛋到火鍋里，姑媽打了兩個，一個給江聰，一個給江籬，江聰甜甜的說：“謝謝姑媽”，江籬卻什么也沒說。

江籬不知道自己腦海里為什么會想到這么無厘頭的一件往事，只是，他印象里的江聰一直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從小就比他懂人情世故。

就像在火鍋里打荷包蛋這件事，如果是江籬，他斷然不會提及，哪怕是在自己家，他也不會，可江聰就會，不僅會，還可以哄的姑媽很開心。

無論是姑媽家還是別的親戚家，江聰都會主動要各種好吃的，親戚們也都會滿足。

這點上，江籬永遠也學不會，別人要主動給他什么，他才會接受，并且還不可以馬上接受，要推辭幾次才可以。

“男朋友是這邊人嗎？”

在兩人之間的話題冷卻很久后，江籬才這樣問起江聰。

江聰也并不好奇江籬為什么知道，畢竟，她的朋友圈也有發過，知道并不奇怪。

她點點頭，抱緊了雙臂。

“有點冷了，去車里坐會吧。”

江籬看了眼玩得正開心的艾曉云和豆豆，跟著江聰一起走到了停車場。

兩人走到車子后座，江籬給江聰開車門不小心碰到她胳膊時，她下意識的躲閃了一下。

江籬瞬間想到了之前若若在醫院的反應，一樣的創傷后應激障礙。

難道她？

江籬搖搖頭，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他坐進去后半敞開車門。

“關上吧，有點冷。”江聰說。

江籬這才將門關嚴實，隨后拿出手機給艾曉云發了信息，以免他們玩完后找不到他們倆。

“我們有多久沒見了？”江聰的頭靠在座椅靠墊上問。

江籬在心里數了數：“上次見應該是我上大一還是大二吧？在姑媽家？”

“嗯。”

“那有十五、六年沒見了。”

說出來，江籬才發現，果然是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竟然已經十五六年沒見面了。

江聰也突然十分感慨：“好久了，我都四十歲的人了。”

“我也三十五了呀。”

聽出語氣中調侃，江聰看了一眼江籬。

“我還記得，上一次我們見面的時候，你在姑媽家唱了一首歌，我都不記得名字了，卻記得那幾句詞：愛的痛了，痛的苦了…”

記憶一下子被喚醒，江聰跟著他一起唱起來：“苦的累了矛盾心里都是強求，勸自己要放手…”

那個時候，這首歌剛剛流行沒多久，也是江聰第一次失戀，聽到這首歌的旋律和歌詞，一下子就愛了，下載到自己的MP3反復聽了好久。

車子里，這首歌的回聲，好像響了很久很久…

3.

天氣實在太冷，說完話在空氣中，白白的氣盤旋了很久。

等到艾曉云和豆豆回到車里，江籬和江聰也坐回到主、副駕駛位。

“這么冷，要不我們去汗蒸，買點水果和撲克牌，玩會再回去？”江聰突然提議。

江籬和艾曉云都愣了，都沒想到江聰會突然這樣提議，他們很快就同意了。

江聰也是突然就脫口而出了，她公司的一個同事是北方人，很喜歡約著去汗蒸館打牌聊天，時間長了，她也喜歡了，誰能拒絕冬天里的汗蒸館呢？

來到汗蒸館，江籬和豆豆到男湯，江聰跟艾曉云到女湯。

江籬帶著豆豆先到淋浴區沖了澡洗了頭，然后到旁邊標明有10度、40度、60度、各體驗了一番，最后兩人到40度的浴缸區躺了下去。

熱水全部覆蓋在身上，江籬覺得血液都流通了。

大概泡了十幾分鐘，江籬拉著豆豆去換上汗蒸館的衣服。

江籬從儲物柜里拿出手機給艾曉云她們發信息，幾人約好到休息區會和。

來到約定的地方，艾曉云已經把買的水果盒攤成了一排。

豆豆小跑著撲到了艾曉云懷里。

三人吃了些水果后就開始了撲克牌環節，最經典不過時的斗地主，豆豆靠在艾曉云旁邊安靜的吃著水果，不時還投喂了打著牌的三人。

牌打得差不多的時候，水果也被消滅的差不多了。

“好了，去汗蒸區域蒸一蒸，然后沖完澡回家吧。”江聰再次安排起來。

四人在汗蒸區蒸了二十幾分鐘后，到各自的湯泉區重新沖澡，換上了各自原本的衣服。

江籬和豆豆在汗蒸館大堂等了十幾分鐘，江聰和艾曉云才出來。

按照江聰給的地址，江籬先送她到家，分別前，江聰約他們明天來家里吃午飯。

回去的路上，豆豆已經睡著了，艾曉云小聲的對江籬說：“你嬌姐這些年也不容易，你知道嗎？汗蒸的時候，我看到了她身上好幾處的淤青…跟當年一模一樣…”

江籬輕點了下剎車，心里突然回憶起江聰躲閃的樣子。

這些淤青，艾曉云最清楚…

當年，江河平打完艾曉云后，身上留的也是同樣的痕跡…

江聰，被家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