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籬到達江池秋家時是晚上,一群人圍在她床邊。父親江河平哭的也十分傷心。
見到江籬,江河平拉著他跪下。
“最后再叫聲姑媽吧,讓她一路走好…”
病床上的江池秋形容枯槁,已經再也看不出生前的精氣神。
江籬張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叫不出來。
“快叫啊,你忘了,小時候姑媽對你有多好了?”江河平說完還抹了抹眼角。
“姑…”江籬沒想到,姑媽兩個字還沒熟說完,江籬已經鼻子發酸,眼淚直往外流了。
三叔江河原在一旁邊燒著紙錢邊哭著。
屋子里的哀嚎聲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男人們都被趕了出來,江池秋唯一的女兒給她換上壽衣。
換完沒多久,殯儀館的人來了,一群人抬著江池秋放入棺木中。
江籬替換江河平守靈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
他跪著燒紙,看著面前的棺材,心里竟然沒有絲毫的恐懼感。
盡管靈堂內除了他就只有棺材里的姑媽了,他反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此刻,除了紙錢燃燒的聲音,再無其他。
燒完一批后,江籬重重的給姑媽磕了三個頭。
他在心里說:“姑媽,一路走好,感謝你這么多年的照顧。”
第二天七點,靈車拖著一車人來到了殯儀館。
八點多的時候,江籬看著姑媽被抬進火化爐。
那就是江籬跟姑媽此生的最后一次見面了。
一直到快十點的時候,他們才拿到了江池秋的骨灰盒。
堂姐抱著骨灰盒,眼淚依然止不住的流,兩個眼睛已經腫了,江籬想,她應該是哭了一夜。
2.
回到家,江籬感覺有點累。
艾曉云煮了點紅棗銀耳羹,端給了他一碗。
三個月時間,裝修已經接近尾聲,作為過渡,艾曉云還特地租了一個小兩室跟豆豆一起住。
知道江籬這趟奔喪肯定累著了,艾曉云特地中午就來到他的租房,泡好了銀耳煮上了。
這樣一來,江籬回家就剛好可以喝上。
“豆豆呢?”江籬喝了一口銀耳湯,漫不經心的問。
知道自己的兒子此刻不在狀態,艾曉云也并不介意,耐心的回答:“今天周二,豆豆上學呢,四點多我去接他。”
江籬點點頭,又舀起一勺:“晚上我陪你一起去吧,順便帶他去吃KFC,我記得上次他還提了句想吃呢。”
艾曉云自然很愿意,她現在就盼著裝修結束后,一家三口可以住在一起,這樣也可以好好照顧江籬,這些年,自己兒子過得有多不容易,又是怎么把苦往心里咽,只有當媽的知道。
吃完KFC,送完艾曉云和豆豆回去,江籬拐了個彎來到了天鵝湖。
晚上的天鵝湖尤其的冰冷刺骨,江籬坐著放空了好久。
一陣冷風吹來,江籬不禁打了個冷顫。
若若是晚上十點多給江籬發的微信。
【我這邊剛下課,你呢?在做什么】
那邊跟國內有著五個小時的時差,江籬還特地查過,現在那邊是下午五點多。
江籬看著信息,很想找人傾訴一番,一行字都打出來了又刪掉,最后只回了一個:【剛吃完飯,準備回家。】
【好,我馬上回宿舍,你到家跟我說一聲,我發個東西給你。】
【嗯。】
江籬猜,若若可能無非是要給他發一些學校的照片或者是美景之類的。
他晃悠悠的開著車回到了家。車子停在固定車位后,他上了樓。
房子里漆黑一片,江籬突然一點也不想開燈,一瞬間,孤獨瞬間包裹了他,讓他有些窒息,也許,搬過去跟母親和豆豆住,并不是為了方便他照顧他們,而是,他想要和家人在一起了。
他關上門,摸索的走到沙發旁坐下,打開了茶幾上的電腦,登錄好微信。
在沙發上躺了五六分鐘后,江籬給若若發去了信息。
【我到家了。】
不一會,若若回了信息:【好,你等一會,我馬上發給你。】
很快,一個文件發了過來,是一個壓縮包。
江籬點開,里面竟然是【江家資料】。
排在第一的是他的大伯江河城。
和江籬從小從家里人那邊得知的信息一般無二。
大伯江河城“受人所害”進了監獄,大伯母很快與之離婚,帶著女兒不再與其他親人聯系。
文件里的這個女兒,是江籬的另一個堂姐江聰,這是江河城進去之后堂姐自己改的,小時候,她的名字還是江夢嬌,這個堂姐最喜歡和江籬玩過家家,扮演著爸爸媽媽,拿著布娃娃當他們的寶寶。
江聰比江籬大五歲,按照年紀算,現在已經四十了,至今也依然未婚。
艾曉云在江籬出獄不久還跟他聊過這個堂姐的事情。
大伯母開了一家理發店,辛苦供著堂姐上完高中和大學后兩年,因緣際會認識了一個有錢的老板再婚了,堂姐丟下母親和繼父一個去了上海,此后了無音訊。
直到江籬入獄的第六年,奶奶過世,堂姐回家給老人家送了終。
大伯以前也算是市里的風云人物,差點成了市長卻只因對政治不感興趣而去做企業,偏偏企業經營的也是風生水起,學問又好,寫的一手好毛筆字,令許多人艷羨不已。
只是,大筵盛及必衰敗,落得個樹倒猢猻散的下場。
瀏覽完江河城的文件,江籬跳過了江河平和江河原,點開了【江楚飛】。
沒想到,點開后的江籬竟驚出一身冷汗。
里面清晰記載了如何讓江楚飛貪污受賄的全過程。
從江楚飛突然進監獄時,江籬就覺得有些蹊蹺,他知道,律師也是在刀尖上舔血生活的,但堂哥進去的實在突然,令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切的推動者,居然是若若的父親老霍。
老霍跟堂哥有什么恩怨呢?
難道是因為…
江籬有些不敢繼續想了,因為他怕到最后,自己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文件里有個文檔,上面寫了這樣一句話: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3.
家里裝修結束,家具也一一搬進了屋子,散了一個多月,做完了甲醛測試,江籬搬了過去。
艾曉云還特地買了兩個無煙禮花。禮花“嘭”的一聲,豆豆看著滿地的彩帶哀怨了一聲。
江籬摸了摸豆豆的后腦勺,笑著說:“怎么了?還不開心了?”
“開心,只是要掃地…”
艾曉云和江籬對視一眼,看了下地面,異口同聲:“還真是。”
不過此時此刻,掃地也是開心的。
艾曉云掌勺,江籬幫廚,豆豆摘菜洗菜,三個人配合著,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其樂融融的景象驅散了許多江籬心中的陰霾。
異國他鄉的若若坐在圖書館里,翻開的書已經停留在那一頁很久了,她覺得很奇怪,江籬看過資料后卻并沒有找她聊些什么。
若若本以為,江籬甚至會氣急敗壞的去找父親吵鬧一番,卻也沒有。
畢竟,就連她在偷偷拷出這些資料,看完所有資料后,都覺得父親做的太過分。
想的出神,若若沒有注意到自己對面已經坐了一個男生。
若若抬起頭,對面的男生大約二十三、四歲的年紀,一頭棕色的卷發,藍色的眼睛十分深邃,濃黑的眉毛,嘴唇很薄,皮膚很白,男孩的上衣是一件黑色的棒球服。
男生起身,若若往下看,他下身是一條灰色的工字褲和Nike的老爹鞋。
“你好,我叫Mark,你呢?”
若若意識到,自己已經打量對方很久了。
Mark的中文說得很好,說話間已經坐到了若若旁邊的位置。
很奇怪,若若一點也不排斥,或許,是因為Mark看起來很友善,跟自己也年紀相仿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國人?”來這所學校的其他亞洲人也不少,Mark卻選擇了用中文跟自己交流,令若若很好奇。
Mark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耐心解釋:“因為我心里的繆斯,就是長著你這個樣子,我喜歡中國,我也確信你是中國人。”
若若被他那句“我喜歡中國”逗笑,心里竟然油然而生出一股自豪感,自己的國家被喜歡,她覺得很開心。
“非常感謝你的喜歡,有機會可以去中國旅游,我可以做向導。”若若對Mark的距離感又縮減了一分。
“非常愿意,那么,我有這個榮幸可以邀請我的繆斯一會去參加我們學院的舞會嗎?”
若若剛想拒絕,Mark的表情已經變得委屈且有幾分哀求,她還是點了點頭。
Mark與若若交換完聯系方式后就離開了,臨走前告知她:晚上六點在2號教學樓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