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飛機直沖醫院。

“爸！我媽怎么樣了？！”我大步朝著蹲在墻角的男人走去。

“沒了、沒了！什么都沒了啊嗚嗚……”男人捂著臉崩潰大哭。

我定在了原地，渾身僵硬，我的血液一點點的在變涼、我的身子亦是如此。

我同手同腳的走到父親身旁像他一樣蹲在墻角、一言不發，眼睛不知不覺的變得模糊起來。

是啊沒了、什么都沒了…沒了母親…沒了妻子…沒了工作……

我恨命運竟如此殘酷、真真一點活路都不肯留給我！

母親離開后，父親像是變了一個人，比以前更加沉默，也比以前更加強硬。

“約小麗出來把離婚證辦出來。”看著悶聲喝酒的人我有一瞬的恍惚，記得小時候母親常常因父親喝酒問題而嘮叨他，父親也像是被她嘮叨煩了，漸漸地、酒越喝越少，最終竟戒掉了，幾十年了，再見父親拿起酒杯不禁有些感慨。

這樣想著耳邊又傳來父親的聲音：“我想讓他們坐牢，你怎么想的？”

我瞪大雙眼：“什、什么？！”

我沒有想到父親會走法律程序，我以為他會讓對方拿錢解決……

民政局。

“東西都帶了嗎？”我問道。

面前的人跟以往不一樣了啊。盡管有努力打扮的紅潤一些。

“帶全了。”她看向我的目光是那樣的復雜。

我何嘗不是如此啊，終是物是人非，有緣卻無分啊。

“走吧。”我率先朝里面走去。

“我們…能先聊聊嗎？”她拽住我衣擺，我明顯的感覺到那力度是那樣的強且有力。

隨意找了家店進去。

“你好！兩位看看菜單需要點些什么？”服務員如貓見了魚一般，聞風趕來。

“來份藍莓巧克力蛋糕。”

“來杯西柚檸檬茶、少糖。”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兩人點的都是對方喜歡的東西。以前常常如此，現在仍沒有忘掉。

端起服務員送上來的茶，靜靜的喝著，坐在對面的她也安靜的吃著。雙方享受著難得的安寧。

我不否認我對她有感情，兩年啊、不算很長，但也足夠讓人習慣身邊有人陪著。如今離婚心里怎么說都有些難受。

“你母親…對不起……”我看著她把自己最喜歡的藍莓插的稀碎沒有吭聲，等她把話說完。其實我大致也猜到了。

“我們私了好嗎？”她終于抬頭看我了。那雙眼里多了疲倦和滄桑，看的出來這幾天她過的并不好。

我靜靜的看著她沒有回答。不是我想回答而是無法回答。

一邊是死去的母親一邊是仍有些感情的妻子，又想到臨行前父親的話……頭痛欲裂！

“你同意私了，我也同意離婚，并且凈身出戶。彩禮、也全部還給你們，并且再給你們五十萬。”

五十萬對于我家和她家都不是一筆小數目。我驚訝的看向她，我有些好奇她家真給的起嗎？畢竟那彩禮都全被她父母用來給她弟買房交首付了。

可還不等我開口就聽到她說：“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給我打電話。”說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而我依舊慢慢喝著，直到見底才起身結賬回家。

一手提著路邊買來的小菜，一邊高聲喊道：“爸！我回來了！買了些您愛吃的小菜，咱爺倆今個兒好好喝一杯！”

飯桌上，我繼續給父親添酒試圖把他灌醉，卻不曾想把自已喝的神志不清。突然耳邊傳來父親的聲音：“沒離成功？”

我突然清醒了幾分卻依舊大著舌頭含糊不清的回應他：“嗯…嗯……沒、沒離吶！”

“唉……他們是想私了對嗎？”明明是疑問句卻被說成肯定句。

我沒應，因為我撐不住了，一頭栽在桌子上，打起呼嚕。

后面發什么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知道一覺醒來，父親蒼老了許多，那白在頭上密密麻麻的覆蓋一兩層，不斷擠壓著黑發的生存空間。

父親同意了私了，但需要和他們見上一面。

看著滿臉熱情的夫妻倆，父親淡淡地開口道：“彩禮二十五萬全部歸還，加上七十萬的賠償金，再加上我妻子的喪葬費。同意的話就私了不同意的話就走法律程序。”

“什么！七十萬的賠償金！！你瘋了！我們哪有這么多錢！”

看著對方震驚且不情愿的臉父親站起來，我也站了起來，只聽父親開口：“拿不出來那就等著坐牢吧！”說完似是煩了不愿再與他們交談轉身離開。

“坐牢？！你敢！可別忘了、我閨女和你兒子還沒離婚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們好好的一個家被你們搞得四分五裂！！沒離婚又能怎樣，我兒子去外面打工幾年不回家不很正常？生意不景氣沒錢打給她不正常？”父親放下指著他們的手平復心情又似嘲諷的說道：“你閨女不能生孩子你又是不知道，區區斷后換你們坐牢加上以后孩子受影響、我很情愿！”說完拉開門走了，不管后頭如何辱罵。

坐在車里，看著前方道路開口問道：“爸、回家吃還是下館子？”

“回家吧，爸親自下廚，嘗嘗爸的手藝。”

“好啊！好久沒吃過了，也不知道爸您這手藝有沒有退步啊？”

“你這臭小子！怎么說你爸我當年可是后廚一把手離了誰都不能離了我！”

“是是是、您說什么都對！您啊雄風不減當年，兒子我期待再次品嘗到你的手藝！”

“臭小子！凈愛說些胡話！讓你好好讀書偏不聽！現在話都說的不成體統！”

我一個勁的點頭，只陪笑不吭聲。心里默默腹誹，是是、您說話最成體統！

都很默契的誰也沒提剛才的事，我知道父親為我做了巨大的忍讓，我不能在寒了父親的心。而且我相信他們拿的出來這些錢。

“臭小子！吃吧，嘗嘗為父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看著父親一臉笑瞇瞇的樣子，嘴里吃著齁咸的油菜，心里大呼，爸、原來你才是最深藏不露的老狐貍。

痛苦的吃完晚飯，拿了袋垃圾準備下樓消消食。

把垃圾扔進垃圾桶看著不斷振動的手機，默了默，終于在即將掛斷時接聽了電話。

我沒開口靜等對方先開口。

“我…爸媽準備把房子賣了……”

“哦。”我淡淡地應了聲，依舊等對方開口。

“再加上這些年的積蓄還差十萬……能不能在商量商量……”

“你覺得呢？是我們沒有退讓嗎？死的是我媽啊！你真當那七十萬能買條鮮活的命？”看著遠處孤零零的路燈：“如果可以、真希望她還能回來啊……”

掛斷電話后隨手把手機揣兜里，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前方出來溜達的三口忍不住的想，如果她沒有被那渣男騙、我和她會不會跟他們一樣，一左一右拉著小孩的手慢慢的走著嬉笑著…家里還有二老忙忙碌碌或者依著沙發看電視……

最終，他們妥協了。我們也離婚了。

“爸。”看著又在喝酒的人忍不住扶額：“別喝了！快收拾收拾，明天六點就得在機場集合，收拾完就去睡覺，省得睡過頭了。”

“臭小子！是不是嫌棄老子了？和老子才住了一個星期就把我往外趕？！那什么旅游團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爸！你說說你這一周天天酒不離手上次更是把自己喝到酒精中毒進醫院！得虧我只是出去買個東西回來的早，要不然我就成孤兒了！”

“我……”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道：“爸、我不可能一直留在家里，我得出去找工作。”

“你去啊！我又沒非逼著你留下守著我這個糟老頭子。”

“那我走后誰看著你？你喝酒再喝到酒精中毒怎么辦？要是沒來的及治療怎么辦？您真想讓我再次失去一個至親成為孤兒嗎？”我努力把鼻尖的酸澀壓下去：“爸、我真的不想成為孤兒獨留在這世上…”可是喉嚨的哽咽怎么都咽不下去。

把頭微揚偏在一旁，不想讓眼淚掉下去。

嘣、我跌在了地上，看著站起來的父親愣住了。

“不是讓我收拾東西嗎？你都擋著我的路了讓我怎么去收拾？起開、別擋路！”

燈光模糊了他的臉，讓人看不真切只能聽到他說的話。

我咧開嘴笑著沒站起來只把屁股往一旁挪了挪。

“傻子！一點也不像我和你媽！我們這么聰明怎么會生出像你這樣傻的人，不會是當年抱錯了吧？那我豈不是替別人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冤種！大大的冤種！”

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又忍不住笑出聲來，真好！父親不會丟下我、我不會成為孤兒！真好啊……

機場外，我拉住父親最后叮囑道：“爸！出門在外注意安全！十個月后我們再見，到時候我工作穩定了把你接來我們一塊住。”

“嘁、誰稀罕和你一塊住，我一個人多自在。”

看著越發不著調的父親忍不住沖他喊道：“爸！”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別喊來喊去的了，跟叫魂似的。”

我有些無奈的看向他，最后叮囑道：“醫生說了，別碰酒！在外面也別買！我跟導游說了，他會幫我看著你的。”

“哼、啰嗦！”恰巧那邊在喊集合要準備登機了，父親最后看我一眼轉身離開。

看著排隊檢票的人，我朝他大喊道：“爸！我等你回來！”

父親背對著我揮了揮手。

時間會撫平一切。爸、期待下次再見到你。

而我也該收拾收拾行囊繼續踏上我的生活之旅。生活再怎么糟糕也得繼續前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