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全國上下都百業待興。

不過雖然農業機械的使用率普遍不高，但國家對未來機械化的普及卻一直十分重視。

整個紅星公社只有七、八臺拖拉機，五、六臺抽水的柴油機，以及一個榨油坊和三家打米廠等零星的機械設備，但還是專門配套了農機站。

并且還在政府那棟蘇聯氏樓房的旁邊，專門為農機站開辟出了一個單獨的院子。

院子里除了有一排三間的聯排房屋，剩余大部分的空地上都堆滿了各種廢鐵材料。

沈軍進去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瘦高的青年正在院中擺弄一臺電動機。

電動機上面積攢了一層陳年的油垢，應該是榨油坊的那臺老古董又壞了。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在這個物質貧乏的時代，每個人身上穿的衣服都得縫縫補補穿好多年，何況更加珍貴難得的機器？

那個電機已經被掏得空蕩蕩的，只剩下一個鐵殼子了，青年的身邊放著一扎扎重新繞好了的銅線線圈。

這時候能擺弄這玩意兒的已算是相當吃香的技術人才。

沈軍走過去散了根煙就蹲在邊上看。

這不言不語的樣子倒也不招人反感，那技術員抽了他的煙，也打開話匣子寒暄起來。

沈軍并不急著掏出嚴書記給他的便條，而是邊閑聊著邊目光在院子四處搜尋。

終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院子一角的幾個廢舊油桶上。

他要的烤爐總算是有著落了！

“鐘技術員，那幾個油桶是報廢了的？”

鐘技術員正是這個農機站的主力工作人員。

他與沈軍本就年紀相仿，在一根香煙的拉攏之下，兩人打開了話匣子，沈軍又有意無意的應合之下，距離已經拉近了很多，連說話也隨意起來。

“有了漏洞，說是報廢了，其實焊一焊也不是不能用。”鐘技術員對沈軍拋來一個你應該懂的眼神。

“怎么，你看上了？”

“不便宜呢，賣廢鐵都三分錢一斤，這油桶一個都快四十斤了，沒有個十五塊怕是拿不下來。”

他這話也算說得推心置腹了。

這年頭什么都缺，手里有東西的才是大爺。

哪怕只是一個爛了洞的空油桶，也能留下來給人托門路。

誰家還沒有幾個拐彎抹角的親戚呢？憑本事既得名又得利的事，為什么要便宜個陌生人。

沈軍這時已經踱到油桶前了。

是裝柴油的空桶，雖然外表油漆斑駁，甚至坑坑洼洼的，但內壁光亮干凈，的確如鐘技術員所說修一修還能用。

只可惜數量有點少，總共也才三個。

“那敢情好，我是富貴村的村長，公社答應幫忙解決幾個烤爐，我覺得這個正好合適。”他這才把嚴書記的便條拿了出來。

鐘技術員接過看了，臉上的神色一言難盡。

這些油桶雖說報廢了，但仍然是受人喜愛的好東西。

別說他們農機站里擱置的這三個并不算壞得太厲害，就算是補無可補，還可以讓人拿回去裝糧食，既防潮又防老鼠。

再不濟拆解開來得一大塊鐵皮修補屋頂也是絕佳的材料。

之所以現在還無主，那是因為好幾個人出的價錢還不太令人滿意。

這種報廢的物資，說白了也是他們站里的外水，得了錢可以自由分配的。

可現在，公社書筆的便條來了，這筆外水就只能眼睜睜看著飛走了。

“我不白拿！”在鐘技術員臉色不虞之前，沈軍趕緊出聲。

“不過你也知道，我們富貴村是個貧困村，也沒法打腫了臉充胖子，一個油桶出十塊買下如何？”

鐘技術員哪里不知道富貴村的名聲？本都已經做好了被白拿的準備，現在突然聽到能拿到三十塊錢，當即臉色好轉了。

這些屬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東西，平常也就讓站里的人拿來做做人情，大家伙分個三瓜兩棗的。

有時候比賣廢鐵還便宜一些也正常。

公社書記發了話白給也得給。

鐘技術員剛才嘆氣的是，攤上這事的人是他！

盡管他跟面前這個富貴村的村長一點交集都沒有，但東西是經他的手送出去的，誰知道別人會怎么想？

現在好了，還能拿到三十塊錢，又有嚴書記的便條，他也好交差了。

“行！”鐘技術員當即爽快的點頭。

沈軍順勢將另一包未開封的煙連同只散了一根的那包，一并塞到了鐘技術員的手里。

“我還要做一點小小的改動，麻煩鐘技術員借用一下工具。”

“可以可以，家伙什全在屋里，你隨便。”

鐘技術員看得清楚，這兩包煙可都是全新的大公雞，得七角錢了。

他每個月不過才26塊錢的工資，這都相當于他一天的工資了！

再看富貴村的這個年輕村長，不由得和氣了很多。

是個會做人的人，能處！

人家完全可以白拿的。

結果不僅給了錢讓他好交差，還送了重禮。

“具體要怎么改，你說我來！”

沈軍等的就是這話。

看看，送禮給錢的好處這不就來了嘛。

適當的舍些本，路子才能越走越寬。

雖然他對電焊什么的并不陌生，但很少操作，距離專業的人員還是有一定的差距，再說從空油桶變成烤紅薯的烤爐，還需要不少的配件，可憑空變不出來。

……

這一改就改了大半天。

鐘技術員很后悔自己為什么當時一沖動就主動包攬了下來。

雖然搭進去好些東西全是公家的，不心痛，但他又是切又是焊的，生生忙出了一頭白毛汗！

比修個電機累人多了。

而且吃了人家的嘴軟，拿了人家的手短，他有苦還說不出！

“今天真是辛苦鐘技術員了！”沈軍合上合頁灶門一臉感激。

三個空油桶已經改造完畢，只等里面的水泥干就可以拿去用了。

“你這，怎么拿回去？”

鐘技術見看沈軍兩手空空，干脆送佛送到西，“正好我們農機站剛幫東豐村修了臺拖拉機，我去說一聲，讓他們捎你一趟。”

“那太好了，感謝！”沈軍拍了拍鐘技術員的胳膊，感覺兩包大公雞買得太值得了。

等在縣城賺了錢，一定買上幾包大前門來，讓這兄弟驚艷驚艷。

賣烤紅薯得去富民縣城，三個烤爐也沒必要全都弄回去。

最后沈軍也只挑了最早做成的那個讓東豐村的拖拉機帶回去，在做生意之前讓大家練練手。

其余的兩個則留在了鐘技術員這里，等他們上縣城做生意的時候直接過來取就成。

“嗵~嗵嗵~”的聲音越來越近，最終一輛揚叉把的單缸手扶拖拉機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開這種車很需要技術，特別是過山路十八彎，有時候司機還得跑下車來掌控方向，上竄下跳的既危險又滑稽。

“嘿，大軍？原來是你啊！”

沈軍還在感嘆自己還能見到這種神器，就聽到一個神采飛揚的聲音傳過來。

得，又是一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