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到氣味了么？”

漆黑的雨幕中，白發蒼蒼卻身形魁梧的老人把玩著手中的折刀，黑色的西裝濕透后沾在身上，隱約能看出渾身鋼鐵般虬結的肌肉。

“沒有，倒是你身上的雪茄味道嗆到我了，昂熱。”副校長小心翼翼地躲在昂熱的后面，活像是被老母雞保護著的小雞。

昂熱是半個小時前有所警覺的，作為曾經隸屬于美國海軍的軍官，他一直保留著抗拒深度睡眠的習慣。

信號是突然間被中斷的，并且毫無征兆。就算是再年老失修的信號塔，也不至于在暴風雨中連一個晚上都撐不過去。

“這就是我們要淋著大雨往信號塔趕的原因？”羅蘭實在是佩服這個老家伙的雷厲風行，在簡單估測了信號中斷的時間節點之后，立刻拉上同組的兩個隊員——或者說拖油瓶前往信號塔的方向。

“這就是你跟真正的屠龍領袖之間的差距，”副校長冷哼一聲，表示出對年輕人的不屑一顧，“戰場上時刻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你能去相信這場信號中斷是由于自然災害導致的么？”

“說話的時候麻煩把你的手從我衣服上松開，”昂熱打斷了副校長的說教，“你看起來比我們年輕的學生還要害怕。”

“跟在你這個喪心病狂的家伙后面難免會有些緊張，”副校長厚著臉皮，“不說這個，你的獵犬鼻子聞到什么味道了？”

“血腥味，很淡，但是如果親自置身于信號塔內，應該是尸山血海一般的景象吧？”昂熱面無表情地說。

“隔著上百米的距離，暴雨還會沖刷掉很大一部分的氣味，這你都能聞到血腥味？”羅蘭驚為天人，他也嘗試著抽動鼻翼，卻只能聞到副校長身上殘留的烤肉味——想來他對昂熱校長身上雪茄味的污蔑純粹是惡人先告狀。

城市的供電系統應該還完好無損，但是空蕩蕩的街道上竟然看不見任何光亮，就連路燈都沒有亮起。只有遠處的紅綠燈能隱約看見朦朧的光亮，即使是以混血種的夜視能力，有效視距也最多只有幾十米。

信號塔只能勉強看見一個細長的輪廓，看起來結構還沒有遭到破壞，在暴風雨中挺立著。畢竟是以合金為框架打造的建筑，無論是承重能力還是抗干擾能力，都應該能應對這種級別的暴風雨。

“看出來問題所在了么？”副校長洋洋得意地拍了拍羅蘭的肩膀，像是想炫耀自己的見識的長輩。

羅蘭老老實實地搖頭。

“沒有看見維修人員，就是最大的問題啊，”副校長說，“這種基站類設施，在失去效果的瞬間就會被負責維護的公司或者機構知曉，就算是最惡劣的氣候中，也能保證全天二十四小時的維修應對。”

昂熱突然停住了腳步。

“沒錯，通訊公司的確做出了反應，已經有維修人員被派了過來，他們之所以沒有出現在信號塔上，只有一個原因……”昂熱繃緊的身體宛如被拉滿的長弓，令人毫不懷疑這具身體能夠在瞬間爆發出恐怖的力量。

“他們被埋伏在塔下的死侍群分食了。”

副校長拉開皮衣，從里面摸出來一個……燃燒瓶！

他以標準到極點的投擲棒球姿勢將它扔了過去，在空中劃過完美的拋物線。這種極具力量感的投擲方式會讓人聯想到古希臘的雕塑，和副校長臃腫的身軀有種完全不協調的割裂感。

耀眼的火光在落地前就已經炸開，那一瞬間的光芒讓羅蘭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當然不是因為燃燒瓶的爆炸，雖然在衣服里面隨身攜帶燃燒瓶的行為同樣很有槽點。

真正讓人感到恐懼的是……那一張張平靜而猙獰的，和人類別無二致的……僵硬的臉龐。

死侍。

它們舔舐著臉上的鮮血，舌頭上鋒利的倒刺劃破了自己的臉，卻感受不到任何痛覺。地面上是翻涌的血液，和積水相互溶解在一起，甚至還能分辨出蒼白的骨骼。

它們無神的眼睛明亮了起來，倒映出眼前的三個人類，或者說是它們眼中的血食。剛剛的飽餐顯然并沒能填飽它們的肚子，反而更激發了它們骨子里對殺戮的渴求。

所有枯黃色的瞳孔都盯住了昂熱，任何人面對這地獄般的景象，都會如同被死神扼住了咽喉，只會在本能的恐懼面前倉皇逃竄，可最終仍然只能進入死侍的腹中。

副校長皺著眉毛，遭遇死侍這種生物，對混血種來說其實是家常便飯。但是眼前這群死侍的行為方式有些奇怪，按理來說這種失去理智的生物會依據本能獵殺，就算是被人為投放到信號塔下方，在殺死趕來的維修人員之后，也不可能維持守株待兔的狀態。

它們會因為對鮮血的饑渴，不受控制地涌入普通人的家中，進而造成龐大的傷亡數字。可它們竟然安靜地等在原地，在被燃燒彈照亮之前甚至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刺耳的哭泣聲此起彼伏，羅蘭這才注意到死侍們盡管長著人類的臉，下體卻是粗壯的蛇軀，令人作嘔的黏液在地面上拖行，堅硬的鱗片在水泥地面上刮出白色的痕跡。它們緩慢地前進，強壯到能夠吞下水牛的軀體收縮起來，可以預想到在發起撲食的瞬間，會是怎樣迅如雷霆的恐怖。

“小子，跟緊我。”

鎮定自若的聲音把羅蘭從震驚中拉了回來，他驚訝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愣住了。

說話的竟然不是昂熱，而是看起來還不夠給蛇形死侍塞牙縫的副校長——不過如果真要比塞牙縫，羅蘭跟昂熱兩個人加起來才勉強能夠跟副校長相比。

在羅蘭反應過來之前，副校長已經一把扯住羅蘭的肩膀，以完全不輸獵豹的速度發起了沖刺！

難以想象這個永遠居于二線、只有在游泳考試中才會從鐘樓中出來的老家伙竟然有著如此強大的身體素質，奔跑起來的時候讓人仿佛隱約間能看見他在西部開拓的年代縱馬穿越荒野的豪邁，而唯一的問題就是……

“副校長你跑錯方向了！死侍在你后面！”羅蘭崩潰地大吼，他想要掙脫卻被副校長死死抓住，竟然完全掙脫不開。

“廢話！我不是瞎子！”副校長沒好氣地吼回去，“可是你難道想往死侍群里沖么？這種事情交給昂熱那個混賬就好了！”

羅蘭只感到頭暈目眩……原來臨陣逃脫這種事情做起來也能如此豪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