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了幾塊腌鹿肉暖身子，又各自灌滿一水壺大麥茶。

梅黑便催促眾人，趁著正午溫度高，趕緊壓山尋參。

他給妻子打了個招呼，固瑪嬸子便提著一串銅錢走向眾人。

“莫日根，把你的索羅棍抽出來?！?

秦牧不解的看了眼她，將長棍從背簍側邊抽出。

他看著固瑪擺弄著“叮?！弊苍谝黄鸬你~錢，從里面挑了個字花較清晰的。然后用根紅線從中心穿過打結，系在了手里的紅棍上。

固瑪走后，秦牧捧起銅錢看了眼。

好家伙，乾隆通寶，老玩意啊。

他扭頭抓起翠翠棍上的銅錢，入手感稍重，正面刻著道光的年號。

秦牧苦笑了聲，小兩口綁紅繩，還給綁差輩了。

鄂倫春人當了滿清幾百年打牲人，族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種年號銅錢。

在那個年代，還沒有專收銅錢的古董商。在族人眼里，可能這些銅錢唯一的用處，就是采參時綁在索羅棍上，借所謂帝王名號，得上佳氣運。

梅黑又重復了遍采參的規矩，便帶著不耐煩的眾人，朝山陰進發。

老秋溝因位于江畔，土質中帶有部分沙礫，正適合人參生長。

跟著大部隊來到背陰處，梅黑突然回過頭。

他四下看了看，皺起滿是褶子的老臉。

“固瑪，你帶著兩個兒子往東走?！?

“莫日根，你帶著相好的往西走?！?

梅黑還在分配人手，翠翠卻氣的寒著臉蹙緊眉頭。

秦牧摟了摟她：“別生氣，他漢語是個二把刀，分不清褒貶詞義?！?

翠翠嘆了口氣，這才罷休。

秦牧帶著翠翠，順著梅黑手指的方向，往西北方走。

那邊是片丘陵夾住的洼地，按理說，正巧是人參愛生長的地方。

可現在是初冬，人參縮進地下休眠了。

兩人并排走著，各自舉著索羅棍，撥開眼前擋路的雜草和矮樹。

“秦牧，梅黑說啥樣的洞才是人參洞？”

秦牧撓了撓下巴：“好像是手指蓋大的小圓洞?！?

“那這地上，不都是知了猴拱出來的小洞，”翠翠瞥了眼他。

秦牧朝四周看了看，周圍地面上，確實有很多小孔。

有的是知了猴等蟲類挖出來的，有的則是地面干裂自然形成的。

人參這玩意，在休眠期，會自行棄掉頂出地面的枝葉。這也是錯過采參期，難找到它的原因。

老六給的錢雖高，可實在不好掙，多少有點撞大運的意思。

如果這幾天整不到，老六派往國際市場的手下，也該整到了貨。百年老山參雖難淘到，但一二兩的，也足以他向堂哥交差。

只是那樣，秦牧就沒錢掙了。

“沒事，見洞就掏唄。”

他愁的苦著臉，只好如此回復。

秦牧嘆口氣，蹲在腳下的小孔前，卸下后背的背簍。

背簍里墊著幾層紅布，上面放了采參用的鹿骨刀與馬毛刷。

他拿著鹿骨刀，把尖端伸進小洞翻起泥土。

幾翻幾鏟間，小孔變成了大坑。

秦牧趴在洞口往里看了眼，里面似乎被堵住了。

“咋樣，有貨沒？”

“有，還是大貨呢，”他瞥了眼翠翠笑道。

翠翠興奮的蹲在身旁搓著手：“秦牧，你說咱的運氣咋這么好呢！”

“咱要喊梅黑抬棒槌嗎？”

秦牧趴在洞口上搖搖頭，右手拿著骨刀朝洞里扣挖著。

翠翠高興極了，跪在旁邊，用雙手扒拉著土。

“看，一只夏天沒成功出洞的知了猴！”

他嘿嘿了著，身邊傳來牙齒摩擦的“咯咯”聲。

秦牧心中大驚，趕忙指著遠方：“那里有個參洞！”

結果自然又是個蟲洞。

兩人在洼地里忙活幾個小時，除了挖到一群干硬的蟲子尸體，什么也沒找到。

將洼地搜尋一遍，兩人便去和大部隊匯合。

地上沒有參葉，實在是太難找了。盈歌兄弟與母親，早倚在樹下分食著鹿肉干。

秦牧與翠翠也接過兩塊，依靠在樹下撕扯肉條。

可他等了半天，始終沒看到梅黑與尼山。

山里寒風又起，刮得松林呼啦作響。固瑪嬸子裹緊皮襖，沖四面呼喊著。

“梅黑！梅黑！回來吧！”

回應他的，是一陣急促的鼓聲。

秦牧瞬間彈直身子，腦海里冒出一個念頭。

“難道尼山跳薩滿舞請神了？”

他腦中念頭剛閃過，北方便傳來梅黑渾厚的粗嗓門。

“抬棒槌嘍！”

眾人大喜，抓著背簍就往那里趕。

梅黑跪坐在地上，用鹿骨刀小心挖洞。尼山則紅著臉，倚靠在土坡上。

秦牧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跑到了梅黑身旁。

此刻，梅黑已用鹿骨刀，將參洞撅出大開口。

他從皮襖里掏出個布包，里面擺滿了鹿骨做的小物件。

梅黑從里面挑出根骨簽，順著剛露出的參須子剝土。

“大爺，這棒槌咋樣？”

梅黑瞥了眼他：“一二兩吧，小參娃子。”

秦牧嘆口氣，總比沒有好。只是這樣，老六出不到五萬塊錢了。

挖參是個細致活，而且只能由經驗最豐富的把頭自己操作。

一來是把頭手藝好，二來是出于避嫌。

類似于買古董時，得放在桌上再拿，不能直接用手接。

若是多人上手，很難說清參須是誰挖斷的。

這玩意斷根須子，可能就跌一個品級，價格更差老些。這個鍋，到時根本分不清誰來背。

梅黑用骨簽，一點點順著參須往外翻土。翻出根參須，便要用馬尾刷凈。

然后再用骨簽，翻另一根參須周圍的土。

如此一根根翻土再刷土，等到參挖出來，已經過了三個多小時。

月亮都升了出來。

秦牧掂了掂手里的野山參，最多一兩半。放在手里輕飄飄的，基本沒感覺。

“莫日根侄子，這根棒槌也能賣五萬嗎？”

“能，但得再挖幾十個這樣的，”秦牧苦笑了聲。

野山參雖貴，可他估摸著手里的玩意，最多也就七八百。

實在是太小了，而且品相很差。須子雜亂，軀干上，也沒長代表高年份的凸紋。

見眾人有些喪氣，他只好換著法鼓勵。

經他一頓插科打諢，眾人又多了些斗志。

反正天冷閑著也沒事，不如在山里過一夜，明天繼續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