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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種可能

  • 迎江寺
  • 觀燈十五
  • 9000字
  • 2024-12-29 21:55:07

與年輕人辭別后,紫金陳與吳靖安慢悠悠地往東邊走。烈日灼心,上了年紀的紫金陳體力明顯跟不上,沒走兩步,額頭上虛汗直淋,而另一邊的吳靖安則顯得悠哉悠哉,閑庭信步地跟野原新之助一般。

“別走太快,等等我,”紫金陳招呼走在前面的吳靖安,“單身狗就是體力好。我說,你也老大不小,還不結婚,家里不著急?”

“急啊,怎么不急,三天兩頭給我相親,”吳靖安頭偏過來,又偏回去,語氣不冷不熱,他說,“可是,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反正朕不急。”

“你家里還有什么人,”紫金陳詢問道,“做父母的大概都想早些抱孫子。”

“如果是為這個,他們已經有孫子了,”吳靖安的語氣聽上去很平和,但又似乎話中有話,“我下面有一個差一歲的弟弟,侄子今年剛滿7周歲,在上小學一年級。”

“那你為何選擇現在還單身,”紫金陳捋了捋斑白的鬢發,語氣頗有些滄桑和凄涼,“我兒子差不多和你一般大,不過,我說的是要是他還活著。”

吳靖安是第一次聽他說起,頗為震驚,從前他只知道紫金陳有一個未滿十八歲的可愛女兒,卻不知道原來他還有一個已過世的兒子。

“怎么死的?”吳靖安表面上還是要假裝平靜,“我們也一起搭檔兩年,你從來沒跟我提起過。他也是警察?”

“不,他比我有上進心,他說,當警察是沒有前途的職業,而他更想成就一番事業,他畢業之后就跑到船上當起了水手,說真的,他真的很有天分,回來以后跟我說,船上雖然艱苦,但學到不少寶貴的知識,以后他想從商,”紫金陳將自己陷入回憶,面前是起伏的江水,此情此景,怎不叫人動容,“可是,他回來的第一個禮拜,陪同學一起到江邊游玩,當時是夜里,而他們到的地方正是江的東面,那里的鐵鏈代替了圍欄,我兒子就是發生意外的其中一個。這么多年,我一直提意見,想讓他們改善,但沒有人真的聽進去。”

吳靖安沉吟不語,難怪他這么快就想到了意外這種可能。

“你也別太難過了,”吳靖安想不出太多安慰的話語,“可是,死者應該不是從帶鐵鏈的地方掉下去,肯定是有圍欄但沒有堤壩,下面直接就是江水的地方。如果尸體是直接掉在有堤壩的地方,堤壩上肯定會留下腦漿之類的痕跡,但根據周法醫的鑒定,死者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而是直接落入水中導致了昏厥。”

“如果是這樣的地方,我倒是記得一處,在這條路最角落,最偏僻的地方,那里沒有堤壩,底下就是昏黃的江水,城墻約十米高,掉下去生還幾率低,除非死者腦袋沒被撞到,游泳技術達到國家運動員水準,否則必死無疑,”紫金陳領著吳靖安朝前走,果然越走人越少,到最后一百米,幾乎看不見人的蹤影,那里果真偏僻,“就是這里。”

從這里雖無法一覽眾山小,但能窺見半個江邊,平時應該很少有人來,除了喜好浪漫和寂靜的情侶,角落里未被清理早已泛黃的紙屑和包裝袋可以證明這點。有一面油漆明顯還沒干,但是連個牌子都沒有掛。

“他為什么會選擇到這里來?”紫金陳發問。

“當然是為了和某人見面。”

“和誰?”

“死者張天民為什么要到這里來,具體時間我們雖不得而知,但即便是大白天,這里也給人一種陰森的怪感,他把錢藏起來,我們可以解釋為他在提防小偷,所以沒放在旅館,他的家人同事肯定對他這趟旅行知之甚少,他想隱瞞這件事。亦可解釋為他在和某人進行不正當交易,怕對方對自己不利,就沒把錢放在身上,還可以解釋為他不是和這人在做不正當交易,僅僅是為了見上一面,五十萬對我們而言很巨大,對他們這樣的人群,只是旅途開支,我們不可以忘了這一點。”

“說了和沒說一樣,”紫金陳慢慢往下面窺視,叫道,“你快來看,這里有被最近碾壓的痕跡,樹枝斷了好幾根,看上面的衣物,和張天民身上是一樣的材質。”

吳靖安非常專業地拿出塑料袋,然后俯下身子四處看,終于在某個城墻的某一面找到了疑似凝固血液的痕跡。

但吳靖安卻停了手。

“你干嘛,還不快點,天都要黑了,”紫金陳急切地問道。

“夠不著,還是叫周法醫自己來取吧,”吳靖安這就要打電話,“這里應該是案發第一現場無疑了。你在這里等周法醫,我還要見死者家屬呢。”

“明天采也一樣,我們一起回去,”看來,紫金陳對一個人待在這里很有意見,“證據是不會自己跑掉的。”

“可我們要怎么跟家屬解釋呢,自殺還是意外?”吳靖安也很犯難,說哪一個也改變不了死亡的事實,但考慮到死者家屬的心情,意外會比較好。

“可,圍欄雖不是特別高,可是,要摔下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紫金陳仍有疑慮,“除非,他攀爬上了圍欄,想看什么,卻意外掉了下去。”

“按你的說法,自殺和謀殺也都有可能,”吳靖安開始往回走,紫金陳也一路跟著,默默無言,陽光很強烈,兩人邊走邊叫熱。

紫金陳晚上八點半回到家,妻女都已然睡下,飯菜還是溫的,擺在桌上,從菜色的完整度與飽和度來看,應該是吃之前就留下的,妻子小蓮知道丈夫不愛吃剩菜,因此,每次都煮得剛剛好。

客廳正中央擺著兒子紫式部的遺像,遺像上的他笑容可掬,看上去天真無邪。紫金陳只略微掃了一眼,就偏過頭去。

妻子并不是愛早睡的人,但為了照顧女兒紫余美子的學業,太晚睡覺會影響女兒休息,因此,紫家每每養成了早睡早起的好習慣。

紫金陳脫下外套,汗津津的,粘著肉,好半天才脫掉。他打開蓮蓬頭,躺進浴缸,奢侈地倒了一瓶一升的純牛奶進去,一天的疲勞很快消解了一些。

他開始思考那個橫死的男尸,關于他的事情,警方了解得還不是很多,只知道在上海浦東開了一家中式料理店,主打粵菜,生意興隆,年收入百萬,是個地地道道的土豪。不僅店的口碑在那一帶不錯,死者張天民也暫時沒發現什么違法行動,為人雖談不上和善,脾氣還有些爆,但人品在他人看來,不算太壞。

開店近五年沒有違法,那應該就不會違法,所以,基本上排除做非法交易,那么,他來安慶做什么,根據張天民的手下反映,死者雖不重財,但極好女色,曾花不下百萬包養女大學生與三線模特,最后又草草收場,大抵是被女人欺騙,近年來有了家庭和兩個孩子,拈花惹草的事有所收斂,但還是少不了傳聞。

紫金陳邊泡澡邊想,難道事情出在男女關系上,為了避免妻子發現,他是來這里會情人,可是,讓情人到上海不是更好,有錢好辦事,雙方住對門都不會被發現,何必千里迢迢來這窮鄉僻壤,最后落得橫死的下場。

有一點紫金陳已然確定,他確實是來這里見某個人,然而,是不是因為見了某人才選擇自殺或導致意外,還無法知道。

死者是3月9號搭動車來安慶,3月10號退房,將行李箱藏在燈塔,猜測是在晚上某個時間從防城墻墜入江水后死亡。根據調查走訪,3月11號,附近的旅店和飯館再也沒人見過他來看,案發應該是這天無疑。

所以,警方的首要任務是找到3月9號到3月10號和張天民見過面的人,那個人就是案件的關鍵,可是,依現在的情況,警方大概會終止調查吧。

今天下午,和吳靖安回到局里,死者張天民的母親來認領死尸,根據她的辨認,死者身上所有特征均符合身份,死者卻為張天民無疑。

現場自然悲情滿滿,張母聲淚俱下,看的人斷腸。

事后吳靖安依例找張母做詢問,雖然案子結束,但他嚴謹的作風依然不減。他坐在剛擦拭完淚眼的張母對面,看著這個近五十開外的女子。

“我知道現在問你問題是有些殘忍,但我不得不問,”吳靖安確實懂得如何與人打交道,這點紫金陳自愧不如。

“我兒子是怎么死的?”張母略微平靜了一些。

“初步判斷是意外,但是,”吳靖安眼睛突然一睜,囁嚅道,“也不排除自殺的可能。”

“那絕不可能,我兒子絕不會丟下他媽媽還有兩個孩子,”張母的目光十分堅定,透著堅強和隱忍,令人動容,“你也許還不知道,我兒媳婦又懷了,試問一個丈夫又怎會在這種時候選擇自殺。我想,應該是意外吧。可我不明白,他一聲不吭,跑到這里來做什么。”

“他以前來過這里嗎?”吳靖安猛得渾身一震,“比如出差什么的,為了生意,或者兒時在這里生活、有朋友在這里之類。”

“不會,我兒子在這邊沒有業務,也沒有朋友,他是地道的上海人,很少出門,即便有業務和看朋友,不會不跟我們講一聲,”張母繼續說,“我兒子特別孝順,他不會做讓我難過的事。”

“他走之前,沒打招呼,連借口都沒編一個?”吳靖安也覺得匪夷所思,按理說,一個想隱瞞蹤跡的人不會連借口都不編就獨自離開,他為什么要離開得這么倉促?

“有件事你們會不會弄錯了?”張母鼓起眼珠子,發問道。

“何事?”吳靖安奇怪,她到底看出了什么。

“你們說,我兒子是做動車來安慶的,可是,據我所知,我兒子小時候在軌道上玩,差點被火車軋死,之后只要和鐵軌沾邊的都不愿再碰,又怎么會坐動車,況且,家里少說也有五輛豪車,為什么要選擇坐動車,”張母的一席話驚得吳靖安嘴都合不攏,“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想早些帶兒子回去安葬。”

“節哀順變,老人家,”吳靖安的心思卻飄到了外太空,等老太太走后,他獨自坐在辦公桌,開始思考。

有兩種可能,第一,死者張天民已經克服了對鐵軌的恐懼,第二,從上海坐動車來安慶的根本就不是張天民本人,而是一個冒牌貨,死者根本不是在安慶遇害。

可是,吳靖安怎么都想不明白,如果不是在安慶遇害,最大的可能就是上海,只要在殺害張天民以后將尸首通過運輸到安慶進行拋尸即可,再假裝是他自己搭動車來的安慶。

那,兇手的目的只可能是一個,沒錯,不在場證明。

吳靖安對著鎂光燈,想著想著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紫金陳一大早就來到警局,這時,主管刑偵的丁局還在,再晚一些,他就趕不上報告會,對于一名官員而言,會議大于實際工作,這是不爭的事實。

一個曾經功勛卓著的刑警一旦成為他人的上級,他的想法與思維方式很多時候都會是敵對的,甚至與他自己。

他當然知道孰是孰非,可是,他只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對與錯是小孩子的事,他已經是一個成年人。

丁局位高權重,做了三十年刑警,才坐上這樣的高位,他一直都是紫金陳的頂頭上司,對紫金陳這位下屬經常犯頭疼,相比穩重的吳靖安,每次見紫金陳,他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兒。

今天早早就聽見秘書報告,紫金陳有要事商量,丁局正犯頭痛,一聽是他,頭痛更厲害,又不好趕他走,只得把他叫進來,先聽聽他的高見。

“丁局,有件事想麻煩你,”只要不涉及工作,二人私底下還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有機會還會一起打幾圈,兩家的內人也十分熟捻,過年過節也常走訪,“我有個想法,但不是很成熟,關于三二二自殺案。”

“我們已經定性為意外,”丁局雙目圓睜,透著威嚴,“這不是你和小吳一起調查出來的嗎?”

“是我們調查的結果,”紫金陳明顯有些緊張,盡管對面坐著的是他經常無話不說的老朋友,他上氣不接下氣地繼續說,“我覺得有必要調查一下死者的男女關系,能不能重開這起案件,我很想繼續調查下去。”

“你要繼續調查一起你們剛剛結案的案子?”丁局的語氣開始不好了,咳嗽了老半天,嘴里莫名多了一根紅蘋果牌香煙,“我沒聽錯吧,老紫,你知道我一會兒要為什么做報告吧?”

“嗯,知道,為了三二二自殺案的成功告破,”紫金陳這下連頭都不敢抬起來,他清楚自己的話意味著什么,“可是,我有些疑問無法解開。”

“小吳怎么看?”丁局瞇起眼睛看著他。

“我不知道,這都是我的個人看法,”紫金陳如實稟告。

此時,秘書打來內心電話,說吳靖安來找局長有要事協商,丁局一聽喜笑顏開,剛好可以挫了紫金陳的銳氣,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可是,吳靖安推開門就說:“丁局,我想請求重開三二二自殺案,因為,這極有可能是一起密謀偽裝成自殺或意外的殺人事件。”

兩人出局長辦公室,下樓回到自己的崗位。

“小吳,你為什么當警察,別放屁,我想聽實話,”紫金陳極力克制自己的失望,說,“我嘛,只是想混口飯吃,養活一家大小,當警察,家人不容易受欺負。”

“我前女友把我甩了,跟了一個黃毛混混,”吳靖安抬起頭,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這個理由,夠不夠?”

“三二二自殺案結束了,也許,它出現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紫金陳的話聽起來越發玄乎,“答案或許也沒那么重要吧。”

“前輩,我們接著調查吧,”吳靖安湊近紫金陳,說話的聲音很小,“利用多余的時間。”

也不知是不是這句從未聽過的“前輩”在發生作用還是所謂的正義感,紫金陳心里對這個后輩開始有了不同的想法。

“局長那邊要怎么回復?”紫金陳竟連假裝拒絕的動作都沒做,開始構思下一步的打算,“還是你去吧,就說我們一切聽組織的,我和老丁太熟了,怕漏餡。”

“也好,”吳靖安四處掃視一番,“隔墻有耳,到外面說去。”

警局的庭院種了許多樹,高高大大,加上玉琳路派出所地處江邊,地勢很高,樹也顯得高端大氣。

二人呼吸著一般的二氧化碳,邊走邊交換想法。

“你覺得會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紫金陳捏著胡子,想半天也想不出個好詞,“貪財,愛慕虛榮,還是黑寡婦。”

“我覺得是一個蘿莉塔,身材特別好的,”吳靖安露出開朗的笑容,看不出是認真在回答還是開玩笑,“男人大都喜歡這一款。”

“可你別忘了一些小概率的事,有的男人偏不好那一口,而且,現在同性戀這么盛行,保不齊他喜歡男人,我們還是得爭取到上海警方的配合,你那邊不是有熟人嗎?”紫金陳竟沒有半點是在開玩笑,老刑警做事就是一絲不茍,“讓他們幫忙查查,隱私再嚴密,也沒有不透風的墻。斯諾登事件,你不會忘了吧?”

“你的意思是,他喜歡人妖,”吳靖安想起那張身份證上君主姿態的臉,“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一會兒打個電話。”

“像他這樣的人,接觸女人的機會很多,關系網肯定不簡單,如果我們能到上海親自調查,也許會更好,”紫金陳說,“你下午有事嗎?”

“我要去一趟停動車的車站,打聽一些情況,”吳靖安的鞋早就磨壞了,他翻開看看,又繼續磨,“我不是懷疑謀殺麼,所以,我得證明。”

“現實中真有人會按推理小說中的手法犯案嗎?”紫金陳搖搖頭,“不過,祝你成功。”

紫金陳想著要不要再到周法醫那兒去看看,遺體早就被張母領走,當天晚上已經在市殯儀館進行了簡單的火化。將死尸運回上海是多此一舉的事,既然定性為意外死亡,家屬也省得麻煩。所有與尸體有關的都只剩下周法醫的報告。

從老周那兒回來,紫金陳又回想著吳靖安關于謀殺猜想的事,論據太弱。

根據周法醫的檢驗,從防城墻最角落的崖壁上采集來的血跡和衣服碎片分析,與張天民完全吻合。考慮到血跡與衣物可以造假,還提取了樹枝上的指紋,由于近段時間沒有下雨,指紋保存完好,在不少樹干與樹枝上都發現了死者的指紋。誰都知道,即便是自殺的人,當他掉下去時,仍然會下意識地抓住什么,崖壁下只有大樹,他抓住的就是樹。

當然,如果乘船就不一樣了,要造成是死者由上面掉在樹枝上,然后落入江水中。可是,這么想未免太牽強。

紫金陳想想又有些后怕,第一,即便有證據證明這是一起蓄謀的謀殺案,已經沒有尸體再讓警方尋找他殺的證據,第二,現實中的領導和同事可沒有影視劇里表現地那么和藹、可愛。

最嚴重的結果是開除,自己鐵定領不到退休金了,而吳靖安大不了撤職或發配到其他的小派出所繼續任職,他還年輕,有的是機會咸魚翻身。

但現在根本不是計算利害得失的時候,紫金陳沒有再想下去,收拾好心情趕往周法醫的辦公室。房間和每次進去時一樣,周法醫正在忙,剛送來一具新鮮的尸體。

“老紫,來啦,這是剛從雷池路派出所送來的,他們搞不掂,非要我來,”老周的表情看上去和顏悅色,絲毫沒有壓力,“你們的案子剛忙完,怎么有空來找我,莫不是想晚上搓一頓?”

“改天一定請,”紫金陳與老周相識也有四五年光景,對彼此的脾性都很了解,他知道,他是一個可靠的天蝎座男人,“老周,不瞞你說,我是想問問你對三二二自殺案的看法,我覺得不像看上去那么簡單。”

“是嗎,會不會是你們做警察的多疑癥,”周法醫慢慢分析道,“從現場的痕跡來看,不是自殺就是意外,不存在謀殺。死者是額頭與左手肘受傷,然后落入水中失去了意識導致的窒息死亡,這都可以理解為自殺或意外,相反謀殺就很不一樣,無論從正背哪一面攻擊,死者都應該是后腦勺先碰到樹枝,然后落入水中。但現場的情況并不符合。”

真是自己想錯了,紫金陳越發地后悔這次的魯莽。

從周法醫那兒匆匆離去,紫金陳本能地想給吳靖安打電話,但考慮到吳靖安這會兒正在與動車的工作人員作訪問,就作罷了。

吳靖安手里拿著張天民身份證復印件的復印件,來到AQ市火車站,找到上海至安慶的站臺。工作人員本能地將他攔住,直到他拿出警官證件才禮貌地迎他進去。

和諧號動車每天的客流雖不多,但靠工作人員的記性來找人,肯定不實際,吳靖安自然也想到了,所以,他要找的并不是3月9號當班的工作人員,而是售票員。

售票員掌握從安慶買票發往上海,還有從上海駛來安慶的旅客所有的身份信息。現在買票大都要實名登記,只需要將張天民的身份證信息往電腦上一輸即可。

售票員小姐是一名剛畢業的本科畢業生,入職工作剛剛半年,該會的仍然一知半解,但查個人問題還不算太大,況且時間才剛剛過去一個月不到。

“就是他,你把圖片放大,”現在,可以確認的是,有人用了張天民的身份證訂購了這張早上6:23的動車票,“你能確定是他本人來買的嗎?”

“我能,”售票員小姐回答得非常肯定,“因為那是三八婦女節后的第二天我賣出去的第一張票,所以記得特別清楚。況且,那位客人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哦,有這種事,”吳靖安靠近了一點,瞇起眼睛看著,“他有什么奇怪的舉動嗎?”

“他看上去特別焦急,就好像再不走就有人要來抓他似的,所以,我本能地以為他會不會是在躲避債主,”售票員小姐繼續說,“他接過票以后還一直催,問什么時候車子可以開,我還一直安慰他。”

“他戴帽子嗎?”如果對方是假冒的,勢必會遮住面部,“或者留胡須,疤痕什么的。”

“都沒有耶,和普通人一樣,就是性子急了些,”售票員小姐忽然想起了什么,說,“別說,我還想起一件事,特別奇怪,他那么著急坐動車,我以為他是熟客,可是同事都說沒見過他,而且他并沒有著急進去,在門口徘徊了好久,似乎為什么事在猶豫不決。我覺得他害怕的是坐車。你說這事怪不怪。”

吳靖安又查了3月9號當天的監控錄像,他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從火車站出來后,吳靖安的自信心大打折扣,買票和進車的應該是死者張天民本人,也就是說,根本不存在移尸。自己怎么這么笨,若有移尸,周法醫作為一名老司機,又怎會看不出。

坐在警車上,吳靖安將自己的頭埋進膝蓋中間,好半天才抬起頭,默默注視著外面的車流。安慶還是那么擁擠,和人心一樣。

這時,他接到上海警方方面的熟人打來的電話。

吳靖安將車行駛至江邊,靠邊停了車他沒有第一時間趕回局里,是因為那通很合時宜的電話,對方稱通過協助調查,男女關系方面沒查出太大的發現,只查到一個女人,倒是發現一起發生在三月八號凌晨于共青森林國家公園的意外落水事件。

吳靖安躲在車里,打開數據鏈接,點擊獵豹瀏覽器,輸入“三月八號上海共青森林國家公園意外落水事件”,頁數與普通的社會新聞相比少得可憐,自然更別提跟“蔡熱熱”被包養的新聞相提并論。

百度貼吧和知乎的回帖數也不多,大致內容不過分為三派,一派認為政府應加大力度懲治醉酒的人,一派認為是對方酒量欠佳,一派則大肆批判公園管理員玩忽職守,竟滯留游客在公園內還自帶酒水。

總之,這只是一起因醺酒而引發的意外事件,警方與法醫都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沒有可疑之處?

吳靖安笑了,一次沒有可疑,兩次就未免太巧合了。況且,事情就發生在張天民坐坐車來安慶之前的幾個小時,加上售票員小姐說他當時十分慌張來看,此事和他脫不了干系。

而上海警方將這起意外案和張天民連接起來的理由也十分充分,死者是一名男性,二十不到,已婚,叫文一多,育有一女,但已離,根據警方掌握的情報,女方以前在張天民底下餐館做事,與張天民熟識,后辭職,傳聞她的辭職與張天民有莫大的關系,死者周邊一直有謠言說,她是張天民現在惟一的情婦,但感情似乎不太合。

新聞上也略提了提文一多此人的生平,結結實實愛抱大腿的小白臉,長相清秀,娶了美麗的太太,仍然在外面有情人,據說在家不僅用妻子的私房錢,還被爆出毆打懷有身孕時的太太,一度鬧到警局。

基于這些,網友的評論一致認為此人死有余辜,少一個,人間便清凈一些。而關于太太或許出軌的事,大部分網友表示寬容,認為現在又不是封建社會,三從四德本來就是老孔的變態思想,早該拋了。

忽略網友如此評論的真實理由,這個社會的確有所進步,但遠遠不夠。等哪一天有罪的人都被判刑,這個社會才能真正正常起來。

吳靖安浸淫在新聞里,差點忘了正事,根據上海警方方面替自己協助調查的結果來看,調取當時的攝像頭與購票身份證信息得出,在同一天,這兩名死者都曾出現在共青國家森林公園,這應該不是巧合。

他們大概是商量好來這里談事情,而且和那個女人有莫大的關系。監控攝像頭拍到了張天民來公園的圖像,但沒有回去的,所以,這起意外事件又添神秘色彩,意外還是謀殺?

基于兩名死者都已亡故的事實,上海警方沒有立案的打算,也勸吳靖安不要太深究,上面的意思是,即便是他殺的,他也已經得到了懲罰。

吳靖安沒忘記把那個女人算進去,但上海警方表示,從監控錄像和購買信息來看,都沒有對方的身影,為了避免對方做過偽裝,進行了實地調查,當天女方一直在合肥某KTV唱k,有數十人可以作證,時間持續到凌晨三點左右,她都沒有離開過。

所以,女方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那又怎樣?吳靖安坐在警車上,打開車窗,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思維變得活躍起來,即使那起意外與她無關,可是張天民的死絕對不會是意外了吧?

前夫與情夫幾乎在同一天身亡,這種事未免太叫人生疑。她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吳靖安再次拜托上海警方方面的熟人,能否幫忙調查一下女方現在的具體位置,從3月9號到現在的大致行動。

對方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然而,此時車窗玻璃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吳靖安很不爽,剛想發難,看見來人卻破涕為笑,對方是一個光頭,一米七八的個頭,大夏天還帶著一頂帽子。

不是公羊榮,卻又是誰。

吳靖安與公羊榮早已熟識,兩人是老交情,一起辦過幾起謀殺案,都互相欣賞彼此。說起來,上一起案件就是和他辦理,這時,他理應在任何地方,怎么會在這里碰到。

他應該不是專門在這等,吳靖安想到,沒人知道自己在這,甚至自己也是臨時起意,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你來這干嘛,”吳靖安狐疑地盯著公羊榮,公羊榮示意他下車,于是,他打開車門,走了下去,跟著公羊榮,上了臺階,來到一處可以俯視整個江面的亭子,兩人找了個干凈的地兒坐下,“你好像有心事。”

“被你看出來了,果然厲害,”公羊榮看上去沒什么精神,胡須留得很長,面色萎黃,發型倒是一如既往地酷到沒朋友,“前幾天,我還看到你們,有一個個頭很高的年輕人陪著,他有什么問題嗎?”

“你認識啊,”沒想到,公羊榮竟點了點頭,“他沒什么事,只是又一個拾金不昧的大好青年。你和他什么關系?”

“現在沒有任何關系,”公羊榮吞了一口口水,才羞澀地說道,“以前嘛,我們好像是情敵。同時喜歡一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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