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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鄭繡娘

  • 無聲的齒輪
  • 作家WW4ztO
  • 2626字
  • 2023-11-06 22:25:45

李福娘,也就是馮衛倫的娘,在年輕的時候——還不叫做李氏或者李福娘的時候,叫做鄭繡娘。

鄭繡娘出生的時候家里已經有三個哥哥和兩個姐姐了,后來她的娘又生下來一個小弟,難產死了。那時候吃不飽飯還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便爹是鎮北村的屠夫,家里的飯桌一年到頭來也見不到幾次葷腥,晚一步桌上的吃食便被哄搶一空了。

這樣的家庭不講究兄友弟恭,不講究謙虛禮讓,這賦予了鄭繡娘潑辣不服輸的性格,她不同于尋常人家的女子般馴良,卻也不似她的兩個姐姐那般刻薄。

鎮北村的私塾向來很熱鬧,但是卻沒有一個女子的身影。

鄭家自然是上不起私塾的,鄭繡娘牽著羊在山上走時能望到私塾堂屋里掛的孔夫子像,她不認得那老頭是誰,只是覺得慈祥。

一開始她只是梗著脖子不覺得女娃讀書就一定輸給那些公子哥,但是趴在窗外聽久了竟也對那些文字產生了好奇,她開始明白這世界上不只有從嘴巴里說出來的話,還有能寫下來的文字。

鄭繡娘向往對萬物的描繪,但是她的羊卻不允許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太久,于是在先生不再寫字而是開始拿起書本一句句念著之乎者也的時候,鄭繡娘會悄悄離開,回到她的羊身邊。

就這么一天天在窗外聽著,鄭繡娘慢慢也會識一些字,不算文盲了。

她的羊一天天大了起來,冬天的時候羊不再需要去山上吃草了,私塾的窗子也關的緊緊的,鄭繡娘坐在家里做著針線活,心里卻默默念著先生曾經講過的李家秀才的故事,鎮北村的老舊風光好像已經關不住鄭繡娘了,她開始渴望不一樣的東西。

冬天快要過去了,冰雪漸漸消融,露出了嫩嫩的草芽。鄭繡娘和她的羊兒一起期待著春天的到來,悶了一個冬天的念頭就要藏不住了,鄭繡娘渴望新的知識來填補這個冬天的空缺。

“繡娘,爹為你說了一門親事。”初春的天還是很冷,鄭繡娘把趕羊的鞭子往墻上一掛,剛要鉆進被窩暖和暖和,爹就開口了:“是李家大少爺,人家指著名要你,說你能干嘞。”爹嘿嘿的笑起來,好像很為他的女兒驕傲。

“爹,我不。”鄭繡娘“我將來要去大城市看看,我也去看京城,我也中他個舉人看看。爹,你不曉得,爹,我已經認得好多字了...“鄭繡娘急急地說著,央求的看著爹。

“繡娘”,爹嚴厲起來了:“女子怎么為官?咱家世代都在這鎮北村,男子都未曾走出去過,在這村里識字有什么用呢?”爹頓了頓,換了個語氣“十四歲也該嫁人了,嫁妝都談攏了,本來這事不該我來說,要不是你沒了娘....”言未盡眼淚就要從眼里滾下來。鄭繡娘沒說話,以往爹提到娘她都會妥協,但是這次鄭繡娘沒說話,她掀開被子輕輕躺了進去。

“四天之后人家來接親,衣裳都給你準備好了。”爹的語氣又硬起來了,呼呼的吹著茶。

鄭繡娘在炕上躺了三天,沒吃也沒喝。

爹把吃食送進來,繡娘卻不理,再然后小弟就會溜進來把飯吃個精光。

鄭繡娘只是安靜地躺著,任由腦子里的想法肆意流淌出來——她想若是她不曾放過羊呢?那她就不會跑到私塾那里,就不會發現原來自己也能識字,就不會產生那么些壓也壓不下來的,爹口里的荒謬的念頭。

那么她也許會輕易的接受李家的聘禮,然后像自己的娘一樣平平淡淡過完一生。

鄭繡娘發現自己怎么也理不通,或許她的想法錯了呢?可如若入朝為官本就是男子該做的事,自己本不該學會寫字才是呀?

她就這樣任由自己想著,不停地想著,她想就這么一直想下去。

可是第四天,鄭繡娘還是下了床。等到小弟再溜進來時桌上已經什么都不剩了,他委屈的瞪了繡娘一眼跑了出去。繡娘仔細地在鏡子面前打扮著自己,她強迫自己不再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到了時候,鄭繡娘坐進了轎子,轎夫吆喝著,三步一晃的向前進,轎子外面鑼鼓喧天,跳著舞的把腰間的紅繩甩得起勁,吹嗩吶的把腮幫子撐的鼓鼓的,人們歡呼著鼓掌。

“多么體面多么熱鬧的婚禮”,轎子外的人這么想。

而轎子里的鄭繡娘卻只感到顛簸。這氣派不是給她的,鄭繡娘明白,她是多么深刻的明白,這個紅色的,由四個人抬著的轎子,就足以把她禁錮了。

鄭繡娘并不是李家大少的發妻,禮成第一天她的婆婆惡狠狠的向她埋怨著那個不爭氣的童養媳直到病死也沒能為李家誕下個一兒半女。

那時候她才十四歲,要伺候兩個老的和已經二十多的病怏怏的李家大少,可想而知生活不會那么好過的。她本來不該那么怯怯的,不該望著自己丈夫的時候怯怯的,不該理所當然的成為了一個稱職的仆人而不是妻子,她好像很快的忘記了那個私塾,也不再會寫什么字了。

再往后,便有了李福。

再往后,李家大少和他的娘相繼離世了。

鄭繡娘看著癱在床上的老李頭和在地上爬著的小李福擔起了李家的擔子,她又變回了那個雷厲風行滿身是刺的鄭繡娘。

這次沒人阻止她進城了。

鄭繡娘坐在馬車后面望著日頭想“要是那四天里她就這么走到城里去呢?”

那天她第一次望到城,和鎮北村是那么的不一樣。她多想留下呢?可是不能,她想到了年幼的兒子,復雜的情緒包圍了鄭繡娘——她又一次被牽絆住了腳步。她當然愛李福,她應該愛,那是她的孩子,可是她又何曾不是一個孩子呢?

她不知道該如何待他,或許該嚴厲些嗎?更多時候她選擇回避,不去與李福有過多接觸,說到底,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李福,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那也不是她選擇的孩子。

“那后來呢?你怎么認識的我現在的爹?”馮衛倫趴在娘腿上問,他的娘又好看了一些,現在的娘臉上時時帶著笑意。

“別急,娘馬上就要講了。”鄭繡娘摸了摸李福的腦袋,繼續說下去。

再后來某天進城時下起了雨,鄭繡娘是在躲雨的時候碰見馮知縣的。

那時鄭繡娘正躲在中藥鋪子的屋檐下,雨水還是斜斜的直沖鄭繡娘身上打去。

知縣正巧路過,鄭繡娘生的好看,他便多看了幾眼,后來他干脆邀請鄭繡娘回了宅子。

鄭繡娘在相處中慢慢開始對這個溫柔儒雅的男人有了不同的感覺——在娘的描述中,這個男人會在下雨時主動替她撐傘,會握著她的手教她寫字,會溫溫柔柔的喊她繡娘而不是別的什么,他會照顧著她的脾氣,會要上二兩餛飩坐在路邊攤上很開心的和鄭繡娘談笑,大聲批判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謬論。在鄭繡娘面前,他不是威嚴的馮知縣。

鄭繡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愛和包容,那是她不曾在她的父親以及她前一個丈夫身上體會到的情感。

同他在一起時,鄭繡娘可以軟下來,她不用強撐著一個沒落的家族,不用那么尖利的豎起刺來。所以鄭繡娘不在意他有幾個老婆,不在意他的年紀,也不在意來抬她的轎子是否氣派。她不在意這到底是不是愛,只是順著自己的意思,不顧一切的嫁了。

這一次不同,這是她自己選的。

“娘,你真的不在乎村里的閑話嗎?”馮衛倫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娘。

“小福,你得知道,人總是要為自己活的。”鄭繡娘不緊不慢的說道。

馮衛倫默默點了點頭,他伏在娘膝上,認真咀嚼著這句話,這句后來引導了他一輩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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