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

幽幽的冥火猛地從精神圖景外燒了進來，打斷了幾人的談話。

“火燒過來了……”葉知棋皺眉看著祭壇的地面。

在精神圖景邊緣的白骨，被冥火燒成了漆黑的顏色。

風輕輕一吹，就變成了齏粉，飄揚進來。

濃黑的黑煙，鋪天蓋地的涌來，那幽藍色的火苗，也躍躍欲試沖著花醒與白辰的方向。

圣靈：“一切終將毀滅，我們都會變成游蕩的亡魂。接受這一命運吧，讓我們一起。”

火焰已經燒了進來，張揚的火舌幾乎要舔到花醒的臉龐。

灼人的熱浪一浪又一浪的撲在他們身上。

透明的屏幕上，葉知棋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它這一次，是真的要摧毀這里……所有與外界的聯(lián)系都將消失，所有的精神力量也將消失。”

“它抱著同歸于盡的執(zhí)念，要把這里的一切，都永遠封存！”

“那些被最后的冥火燒成灰燼的白骨，已經永生永世與它囚禁在一起了。”

“你們兩個如果不出去，也會是一樣的結局……”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冥火燒著白骨的聲音愈發(fā)清脆。

本來寬闊的白骨祭壇，一塊又一塊的變成漆黑的骨炭……最終又成為齏粉，散落在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

花醒伸手去抓那白骨，不愿眼睜睜瞧著他們，就這樣墮于黑暗之中。

她的左手緊緊抓住了某根手骨，手骨與她，用力的握在了一起。

就像戰(zhàn)場之上，她拉住了身處險境之中某個戰(zhàn)友的手一樣。

信任與力量在交織著。

來自手骨主人的記憶，瞬間傳入了她的腦中。

漫天的風雪。

屋頂上積攢了厚重的雪層。

小屋外面有著幾畝貧瘠的土地，長不出什么像樣的農作物，只有一些變異了的西紅柿。

紅色的西紅柿，詭異的長出黃色的鳥喙。

又是混雜了鳥類基因的變異體。

小屋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

佝僂著身體的老婦人走了出來，懷里不知道拿著什么，在這風雪天氣里，冒著熱騰騰的蒸汽。

讓人的心不由自主的暖了起來。

“誒——幺娃兒啊——你把這個帶走啊！這是前幾年種出來的土豆啊，好吃的！”

記憶的主人揮了揮手：“奶奶，快回去！快點進屋里去，外頭這個天氣，你遭不住的！”

風雪讓記憶主人的視線很不清楚，她極力睜大眼睛，又用手抹去護目鏡上沾著的雪花。

那老婦人佝僂的身軀，幾乎完全模糊在飄飄揚揚的雪中。

但從她懷里冒出來的熱氣，卻怎么也不會散：

“你給老子回來拿！你這可憐娃子，出生在這個爛年頭，啥子好東西都吃不到，要去打仗了，都連這個爛土豆也不舍得拿走！瓜皮娃兒！”

老婦人罵罵咧咧，一直站在門口。

可風雪實在太大了。

離小屋不遠處，似乎還有著怪物低低的吼叫。

她那雙年老的腿，實在邁不動了。

小屋里頭又走出來了一個人，他往身上的圍裙上擦了擦手，攙扶住了老婦人：

“媽，你怎么出來了啊……現(xiàn)在這個天氣，快進去！”

進去之前，他回頭張望，他在看他遠去的孩子。

“要一路……平安啊……家里，會一直等著你的。”

這聲不大的囑托，飄進記憶主人的耳朵里。

這出眾的耳力，她是哨兵無疑。

“滴滴滴——”

似乎是通訊器的聲音。

她掏出來一看，是集結部隊，在呼喚她快些入伍。

通訊器屏幕上方，是一條群發(fā)的通知：

“……發(fā)生未知機械體屠村事件，每一位記錄在檔的哨兵，都有義務即刻前往支援……若拒絕應征，政府有權停止該哨兵家庭一切補給物資供應……”

掏通訊器的時候，她似乎摸到了包里有什么熱騰騰的東西。

她猛地往里一摸。

一顆剛剛蒸熟的的土豆，軟軟糯糯的，藏在行軍包的最里面，都快被包里沉重的物資壓扁了。

她“撲哧”一聲笑了：

“真不知道是老太婆，還是老爹，知道我不肯拿，還偷偷留了這一手……”

片刻之后，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視線都模糊了。

“嗚嗚——我好舍不得……我好怕……”

“滴滴滴——”

通訊器響個不停。

她止住了哭泣，掀起護目鏡，用冰冷的手揉了揉眼睛。

最后仔細的，將那個被壓扁了的熱土豆，放入懷中。

踏上了漫天風雪的征途。

記憶斷在這里。

幽藍色冥火的火舌，還是將這只手骨卷了過去。

將它燒成了灰燼。

花醒覺得心被刺痛了。

太難了。

這些白骨的主人，一生都太難了。

他們生于末世，自出生伊始，就在滿斥著嗜血畸變體或者變異體的世界里苦苦掙扎求生。

家人、朋友、愛人……可能一輩子都在等待著他們的歸途。

但最后，可能連他們的死訊都等不到。

他們就連死亡，都是被這圣靈光腦吸干了血，吃凈了肉而死的。

現(xiàn)在就連死后……連靈魂，都不得安寧。

葉知棋似乎看出來花醒在想什么。

她已經，在這片精神世界內太久太久了。

她對這一切，比花醒知曉得更多，更深，也更痛。

“孩子，你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花醒抬起頭，眼眸之中，滿是痛苦與迷茫。

葉知棋慈愛的笑，伸手想摸她的腦袋，忽而想起她身處屏幕之中……

她笑了笑，攥緊了她的手：

“圣靈光腦的湮滅，昭示著這一種族，徹底在人類世界中再無翻身的可能。那些只有部分子意識的畸變體，失去主意識的控制之后，與一般的畸變體甚至是變異體，都沒有區(qū)別。”

“最重要的是……未來，哨兵與向導，將獲得平衡。哨兵的畸變故事，將成為傳說。”

“你們這一戰(zhàn)，帶給全人類的，是嶄新的紀元。”

花醒墜落的心情，被葉知棋拉了回來。

“這樣……就夠了。”

她輕聲喃喃。

葉知棋看著白色立方體精神圖景開始一塊塊剝落，眼神之中的焦急與緊張更深了一分。

還有一線機會，讓他們從這里逃出去。

讓意識，回到他們本來的身體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