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霞看著自家兒子又埋頭進了玉米地里面干活的樣子，忽然之間就哭了。

準確來說，是一邊哭一邊笑。

她擦擦眼淚，急忙朝著鄧小軍走了過去，劈手奪過了鄧小軍手里的鐮刀，“小軍，你拿鐮刀不是那么拿的。按照你那樣拿法，容易割傷自己，還不容易出活兒。你得像我這樣……”

鄧小軍轉頭看著王秋霞干脆利落的動作，眼睛晶亮，“好像的確是這樣。媽，你咋知道的？你好厲害啊！”

王秋霞橫了鄧小軍一眼，又笑了笑，“說什么傻話呢？這活兒媽以前年年干。別的我不吹，那幾年生產隊里我可是干活兒第一名呢！”

鄧小軍難以置信，“不會吧？為啥我不知道？”

王秋霞把鐮刀遞給了他，“你當然不知道了？那會兒你還小呢！然后你爸沒了之后，我就帶你和小紅去鎮上生活了！你按我剛剛教你的辦法試試看？”

鄧小軍想著王秋霞剛剛揮舞鐮刀的姿勢，自己也跟著一起做。

果然，刀尖往下面稍微偏轉一點兒，速度馬上就上來了。

而且，那速度飛快。

王秋霞見狀，也來了興致，找人借了一把鐮刀，自己也揮舞著追了上去，“小軍，我們來比賽一下？看看誰割得快？”

鄧小軍頓了一下，轉頭看了王秋霞一眼，飛快地搖了搖頭，“媽，你別進來！你看你穿的衣服，根本就不是下地的衣服。一會兒衣服就臟了，而且這玉米桿子可剌人得很，太陽還很曬。你要是真的想要幫忙，就給我弄點兒水吧？”

王秋霞聽著聽著，忍不住又紅了眼。

以前的兒子哪兒是這樣？

以前的鄧小軍哪兒管什么衣服臟不臟？

因為自己家就開的服裝廠，他衣服穿臟了之后，直接去廠里面拿貨，穿了就走。

也不會管她什么剌不剌人，痛不痛，曬不曬之類的事情。

她吸吸鼻子，猛點頭，“好，你想要喝什么水？要不，我去村里的小賣部去給你買點兒橘子汽水吧？你不是就喜歡喝那個？”

鄧小軍無奈地看了王秋霞一眼，“媽，你咋這樣呢？你剛剛還說你是什么勞動模范，是第一名呢，可結果呢？穿得花枝招展下地干活兒？解渴喝汽水？啥也不用，你就給我打點兒涼水喝就行。這里的水都是后面山上流下來的，好喝呢！”

見兒子這樣，王秋霞還能說什么不？

她飛快地點點頭，“好好好，媽馬上去給你弄水喝。”

王秋霞去給鄧小軍送了點兒水，又去給鄧小紅送。

鄧小紅這會兒在薅花生。

落花生已經長熟了，揪著花生秧子往上使勁兒，就能從地里薅出來。

落花生下面的一個個花生墜在花生秧子下面，白色的花生皮還帶著點兒泥土，顆顆飽滿，看起來就讓人喜歡。

有的時候，因為用力不到位的關系，地里面或許還能留下來一些花生。

于是，在薅掉一把之后，也得把旁邊的地扒一扒，盡量不留漏網之魚。

有人家里面有牛或者驢子的話，在翻地的時候就能把花生翻出來，那樣也能撿回去。

可這年頭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多得是人忙完了家里面的地，天天拿了籃子出來撿掉落的花生，地瓜，或者玉米棒子之類的東西。

鄧小紅看王秋霞過來，也楞了一下。

鄧小紅比鄧小軍還小兩三歲，王秋霞見女兒在做這些活兒，眼睛又是一紅。

鄧小紅原本也有些想哭的，但見王秋霞紅了眼睛，她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了。

她急忙往旁邊看了看，又壓低了聲音跑了過來， “媽，你來這兒干嘛？不是說讓我們在這里呆上一段時間嗎？”

王秋霞皺眉，“我讓你呆在這里是來這里學習的，不是讓你來這里干活的。”

王秋霞去拉鄧小紅的手，卻被鄧小紅甩開。

鄧小紅皺眉，撅著嘴巴，“媽，你這人咋這樣啊？一來這里就說要帶我們走。我不走，這花生還沒收完，回頭還得種地呢！我要走了，奶奶咋辦？反正我不走，你要非要帶人，去帶我哥吧！”

和鄧小軍一樣的說法。

王秋霞這一次是再也忍不住了，“你以前不是最討厭干活嗎？每次我讓你掃個地，你都能跟我大吵一架，現在怎么又愿意了？你以前那么愛美，你看看你現在跟一個村姑有什么區別？”

鄧小紅握緊了拳頭，憤怒的看著王秋霞，“媽，你怎么能這么狹隘？農村人就不是人了？村姑咋了？我是村姑我驕傲。再說了，我以前那是不知道我干活兒有什么意義。可現在不一樣了……”

奶奶需要她！

其實她剛開始去瞎眼奶奶家里的時候，并不喜歡那個家。

畢竟，所謂的家也不過是用泥土蓋的房子而已。

又窮又破。

而且，家里面連一粒米都沒有，只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干糧。

剛開始的兩頓，她沒吃飯。

奶奶怕餓著她，硬是把自己一袋子面拿去小賣部換了幾碗白面。

之后又拜托鄰居幫忙去山上挖了野菜，給她包餃子吃。

她理所當然的吃了幾天，之后奶奶帶著她去找村長，說想要給她換一家住。

之后才聽村長說，老奶奶把自己一兩個月的口糧換成了幾碗白面。

那幾碗白面，只夠她吃幾天的。

她當時聽說了哥哥要幫忙瘸子爺爺干活兒，她也決定幫瞎眼奶奶干活兒。

瞎眼奶奶剛開始還不讓，但她多聰明？拜托鄰居帶她找到了奶奶家的地。

后來瞎眼奶奶只能同意她下地干活兒，還說要把收入分給她一半兒。

但第一天干活兒不太習慣，腰酸背痛的。

可等晚上她睡覺的時候，就發現有人在給她按揉胳膊和腿。

她睜眼一看，是瞎眼奶奶。

老人也看不見，干枯的手就那么輕輕地按壓著她的胳膊腿。

從晚上，一直到天亮。

鄧小紅當時就決定，不干完了活才不走。

聽完了女兒的解釋，王秋霞也說不出再帶女兒離開之類的話。

她深吸一口氣，“這么大一塊兒地呢，你得弄到啥時候？看你那細胳膊細腿的樣子，能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