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劉光庭送到大門外，回到屋里，楊霖發現王家燕手拿毛筆，看著支票發愣。

“想什么呢？”

“哥，這人真能說，被他給夸得暈暈乎乎的，若不是知道他有事求你，我差點就當真了。剛才還在恍惚，我這畫這么值錢了？”

楊霖道：“人總是容易在別人的吹捧中迷失自我，這是人性的弱點，不光是你，都一樣?！?

“真是見識到了，什么叫會送禮?！?

“在利益面前，有些人鉆頭覓縫，無孔不入，別說你今天還畫了一幅畫，就算是隨便寫一張大字，劉光庭也會買走，這就是交換?！?

王家燕放入筆，鄭重說道：“我才來幾天就收了好幾回禮了，哥，我感覺進入了一個陌生世界，陌生得讓我害怕?！?

“怕什么？”

“怕有一天這些東西全部消失。哥，咱是農村出來的，什么苦沒吃過，什么苦日子沒過過，咱不求大富大貴，安安穩穩最好?！?

說到這里，王家燕把手放到楊霖手上，這是第一次她主動要拉楊霖的手。

“哥，吃糠咽菜我不怕，拉棍子要飯我也跟著你，我只要你好好的?！?

王家燕沒有明講，但勸戒的意思楊霖哪里聽不出來？

楊霖此時腦海中出現了一句話，“妻賢夫禍少”。

窮人家出身的她在巨額錢財面前還能保持著本心，真真十分難得。

楊霖握住她的手，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放心，我不是貪婪之人，不會自取橫禍。就這個錢來說，已經過了明路，韓主席是知道的，也是他暗示劉光庭過來的，說是要酬功。”

“酬功？”

“對，今天下午，我跟他提了幾條建議，他高興壞了，說要酬功。”

“哦，原來是這樣啊，咱憑真本事吃飯，再多的錢也不怕?！?

說罷，王家燕利索地拿起桌上的支票送回自己臥室，又拿了洗腳盆過來，“走，洗腳去”。

這回輪到楊霖發愣了，這么快就不擔心了？這情緒轉變之快，讓人猝不及防。

……

次日，楊霖在南門外監獄審訊室里見到了萬勝友。

萬勝友抱著一堆賬本資料，放到楊霖面前：“這是昨天從友豐搜來的，你看看，有沒有價值？”

楊霖翻了翻，見賬上的數字跟范經理提供的數字基本一致，就是金額有些出入。

原因是近期棉花價格變動得厲害，支出大了一些，但也沒差多少。

另外就是一些文件，沒有多大價值。

還有就是他們和總公司那邊的電文往來。

楊霖找到火災發生那天發自青島的一封電報，是這樣寫的：“盡快消弭，勿使警方深入調查，免生波瀾。”

落款是一個“安”字。

這個安字，楊霖認為，應該是友豐青島總公司老板名字中的一字。

萬勝友也看到電文，不由得感到奇怪：“老弟，什么意思?。克麄児居惺裁疵孛芘挛覀冎啦怀?？”

楊霖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只有問莊玉超了?！?

放下電文，楊霖問萬勝友：“昨晚你睡得好嗎？”

萬勝友明白楊霖的意思，答道：“嗨，別提了，仇大猛往我家打了好幾個電話，還非要去我家，我沒讓他去，我說一切等今天審過再說。另外，為了怕打擾你休息，我沒提你?！?

楊霖心想，日本人還真沉得住氣。

他和韓復榘賭的就是不到萬不得己，日本人不會出面公開承認友豐公司是他們的，他們不會輕易暴露他們的戰略意圖。

這樣挺好，有回旋余地。

楊霖吩咐把莊玉超帶進來。

莊玉超一進審訊室，看到楊霖和萬勝友，立即大聲質問：“楊副科長，萬局長，為什么抓鄙人？為什么查封友豐公司？”

態度還很囂張。

兩名警察小弟把他按在刑椅上，兩只手銬到椅子扶手上。

“莊某犯了什么罪？你們這是要屈打成招嗎？”莊玉超仍是氣憤不已，還掙扎了兩下。

楊霖心說，老子管你是日本純種，還是日本雜種，或者是精日分子呢，反正都不是好東西，先特么揍一頓再說。本來你要裝文明人，老子可能還會猶豫一下，下不下得去手，現在你耍橫？那好吧，正好過過癮。

如此想著，楊霖笑著站起來，走到莊玉超的面前，盯著他的眼睛看。

楊霖發現莊玉超眼里并沒有多少畏懼，而是恨意滿滿。

楊霖想到六千多濟南人的慘死，想到六年之后死的一萬蘇州人，三十萬南京人，想到那些強加在中國人身上的侮辱，不由得戾氣上升。

“啪啪”，兩巴掌，先給你來個雙風貫耳，打你個嘴角流血；

“咚咚”，兩拳，再給你來兩個電炮，干你個兩眼烏青；

緊接著一轉身，“呯呯”，最后給你肚子上來兩記肘擊，弄你個翻江倒海。

“嗚嗷……?！?

莊玉超兩眼冒金星，嘴角流血，五臟六腑疼得像移了位。

他想用手去捂肚子，又想去擦嘴角的血，奈何雙手被制不能動，只好蜷縮在椅子里，以減輕些疼痛。

楊霖拍拍手，坐回主審位置。

他感覺爽了。

萬勝友卻被驚得目瞪口呆。

本以為楊霖文質彬彬的，不會打人呢，沒想到這么狠，二話不說上來就干！

而且打得又快又準，難道這家伙練過？

萬勝友琢磨著，這是莊玉超的囂張惹惱了楊霖，否則，他不會上來就下重手。

在萬勝友看來，莊玉超雖然囂張了點，但也是正常反應，符合被冤枉了的正常反應，尤其有錢人、有社會地位的人，誰不是上來就先擺出一副攻擊態勢？

萬勝友不認為莊玉超是縱火犯，覺得楊霖搞他，目的跟自己一樣，都是為了搞錢。

因為沒有服軟就給人一頓狠的？尤其對待有錢人，萬勝友覺得楊霖這種揍人的行為不可理解。

除非這家伙是不容違逆的性子，半點也不容。

“楊霖在文明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暴戾的心啊。”萬勝友暗自感嘆。

自覺有了對楊霖全新認識，萬勝友覺得應該好好琢磨琢磨楊霖這個人，以后自己跟他相處共事，如果不是重大利害相關，還是別惹他為好。

莊玉超緩了會兒，終于緩過勁來了。

此時的他，再也沒有了先前的倨傲和囂張，也不敢用侵略性的眼神去看楊霖，而是低下頭，不敢作聲，只等問話。

他打定主意，問啥答啥，無關的話啥也不說。

沒想到，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楊霖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