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非暴力溝通(漢英對照版)
- (美)馬歇爾·盧森堡
- 6929字
- 2024-01-04 11:09:58
第一章 由衷的給予
我渴望我的生命活出善意和慈悲(Compassion)[1] ,
由衷的給予在你我之間流動。
——馬歇爾·盧森堡,博士
導言
我相信,由衷的相互給予是我們天性所樂見的。因而,我將大部分生命投入對這兩個問題的探尋之中:
是什么讓我們悖離了天性中的善,做出暴力與毀滅性的行為?
又是什么使得有些人即使在極度惡劣的環(huán)境下,依然與天性中的善相連?
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開始有了這樣的疑惑。大約在1943年的夏天,我們家搬到了密歇根州的底特律。兩周后,公園里發(fā)生了一起由種族沖突引發(fā)的暴力事件,之后的幾天中40多人遇害。我們居住的社區(qū)正位于沖突的中心。整整3天,我們緊閉家門,足不出戶。
騷亂結束后,學校復課了。我卻發(fā)現(xiàn)人名可以和膚色一樣帶來危險。當老師點到我的名字時,有兩個男孩瞪著我,噓聲說:“你是猶太鬼子(kike)?”我從未聽過這個詞,更不知道它是某些人對猶太人的蔑稱。
放學后,那兩個男孩攔住我,他們把我摔倒在地上,拳打腳踢。
從此,我就一直在思索那兩個問題:
是什么賦予我們力量,使我們在最惡劣的情況下依然與天性中的善相連,就像艾提·海勒申(Etty Hillesum)那樣的人,縱然面對德國集中營的惡劣條件,也依然保有慈悲之心?她在日記中這樣寫道:
我并不那么害怕,不是我勇敢,而是因為我清楚,站在我面前的是人,我想要盡我所能去理解任何人做的任何事,就像在今天早晨,一位心情不佳的年輕蓋世太保沖著我大罵,我并未生氣,油然而生的是一份真切的慈悲之情。我甚至想問他:‘你的童年過得不開心嗎?女友的言行令你失望了嗎?’他看上去那么煩躁、緊張、陰沉且虛弱。我早該善意地對待他,這般可憐的年輕男子一旦放縱自己將有多么危險。
——艾提·海勒申日記一則 1941-1943
我一直在探究到底是什么因素能讓我們保有善意,在此過程中,我深刻意識到語言及我們使用語言的方式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了一種具體的溝通方法:它包含表達與聆聽,能讓我們由衷地給予,與自己和他人建立連結,并充分展現(xiàn)天性中的善意。
我稱這種方法為非暴力溝通。這里借用甘地曾使用的“非暴力”一詞,來指代當暴力從心中消融,天性中的善自然呈現(xiàn)的狀態(tài)。盡管我們可能并不認為自己的說話方式是“暴力”的,但我們的言語卻時常引發(fā)他人或自己的痛苦。這種非暴力溝通方法也被稱為“善意溝通”。
轉(zhuǎn)變注意力的焦點
非暴力溝通建立在語言以及特定的溝通方法上,讓我們即使是在逆境中,也有能力活出人性的光芒。非暴力溝通并沒有任何新知。它所整合的內(nèi)容早已被人們知曉了千百年。非暴力溝通意在提醒我們早已知道的:人與人之間相互連結是人類的天性。非暴力溝通以一種具體的方式幫助我們活出天性。
非暴力溝通幫助我們重新構建表達自己和聆聽他人的方式,使我們的言語不再只是出于習慣的自動化反應,而是牢固地建立在覺察感受和需要的基礎上,做出有意識的回應。我們既能誠實、清晰地表達自己,也能帶著尊重與同理心關注他人,從而在任何交流中聽見自己和他人心靈深處的呼聲。非暴力溝通還訓練我們仔細觀察,具體地指出什么樣的行為和事件對我們造成了影響,學會了解我們當下的需要并清晰地表達出來。如此簡單的形式,卻能帶來強有力的改變。
當面對別人的評判或指責時,我們通常報之以防衛(wèi)、回避或攻擊。而一旦我們將注意力聚焦在彼此的觀察、感受和需要,而不是去診斷和評判,我們就能發(fā)現(xiàn)內(nèi)心深處的善意。隨著舊有的反應模式被非暴力溝通所取代,我們便能以一種全新的眼光來看待自己和他人,并且對自己的初心和人際關系保有覺察,進而抗拒、防御和暴力的回應得以減輕或減少。通過強調(diào)深度聆聽自己和他人,非暴力溝通能夠培育我們對他人的尊重、覺察與同理心,并愿意發(fā)自內(nèi)心地相互給予。
盡管我稱非暴力溝通是一種“溝通過程”或是“善意溝通”,它卻不止于此。在一個更深的層面,它是持續(xù)的提醒,讓我們更好地專注于自己的生命意義和方向。
有個故事講述了一名男子在路燈下四處找東西,一位路過的警察見狀問他在做什么。
“找我的汽車鑰匙。”這位看上去有些醉意的男子回答道。
警察詢問他:“你把鑰匙丟在這里了嗎?”
“不是這里,”男子回答,“我把鑰匙落在巷子里了。”
見到警察很困惑,男子急忙解釋:“但這里的光線要亮得多呢。”
我們都對人生擁有渴望。然而我發(fā)現(xiàn),主導我們的文化卻可能帶我們偏離了方向。為此,我開發(fā)了非暴力溝通。它作為一種訓練注意力的方式,讓我們可以把注意力放在真正要去的地方。我渴望的是,在生命中活出慈悲之心,讓由衷的相互給予,在你我之間流動。
那份慈悲心,也是我所說的“由衷的給予”,在我的朋友魯斯·貝本梅爾(Ruth Bebermeyer)的這段歌詞中得到展現(xiàn):
你取之于我,是對我最好的饋贈。
請你知道,這種給予帶給我快樂。
我給予絕非冀盼你償還,
只因我想活出對你的愛。
也許,你的欣然接受,
就是對我的最佳饋贈。
我無法將兩者分開。
你施于我,我給予我的接受;
你取之于我,是對我最好的饋贈。
——“饋贈”(1978)來自魯斯·貝本梅爾
唱片集《饋贈》
每當我們想要豐盈他人的生命,由衷給予他人時,我們是出于心中油然而生的喜悅之情。給予者和接受者都會從中獲益。當給予是由衷的,而非出于害怕、內(nèi)疚、羞愧或是渴求回報,接受者才能心無掛礙地享受這份饋贈。與此同時,給予者因為看到自己為他人的幸福做出了貢獻,也會收獲更多的自我肯定。
我們使用非暴力溝通,并不要求溝通的對方也懂得它,甚至無須對我們保有善意。只要我們遵循非暴力溝通的原則,發(fā)自內(nèi)心地給予,并盡我們所能讓對方知道這是我們唯一的動機,他們也會加入我們,最終雙方必然能以善意相待。當然,這一切不一定會很快發(fā)生,但我相信,只要我們堅持非暴力溝通的原則與方法,友善之花終將在你我心中盛開。
非暴力溝通過程
要達到讓雙方都能發(fā)自內(nèi)心地相互給予,我們需將注意力聚焦在四個方面—— 它們是非暴力溝通模式的四個要素。
首先,我們觀察實際上發(fā)生了什么。不論他人的言行是否有益于我們,我們只是去觀察。要做到清晰表達所觀察到的,我們的挑戰(zhàn)在于不夾雜任何評判。不論喜歡與否,我們只是說出人們做了什么。第二步,表達出我們看到這些行為時的感受:是感到傷心、害怕、喜悅、有趣,還是心煩呢?第三步,表達出我們的感受與什么需要相關聯(lián)。通過對這三個要素的覺察,我們清晰和誠實地表達出自己的狀態(tài)。
例如,一位母親想和正值青春期的兒子用非暴力溝通的方式來說話,她可以這樣來表達以上三個要素: “菲利克斯,看到咖啡桌下的兩團臟襪子和電視機旁邊的三團臟襪子,我很生氣,因為我希望在我們共用的空間里能多些整潔。”
緊接著,她可以表達非暴力溝通的第四個要素——一個具體的請求:“你愿意把你的襪子放在你房間或放進洗衣機里嗎?”我們借助這個要素提出對他人的期許,希望他(她)怎么做來滿足我們的需要,讓我們的生命更加美好。
非暴力溝通的一部分是對這四個要素的清晰表達,表達的形式也不拘泥于語言。而另一部分則是從對方的表達中了解這四個要素。我們通過感知對方此刻的觀察、感受和需要,與他們建立連結,進而聆聽他們的請求,來找到通過什么方式讓他們的生命變得更豐富。
當我們將注意力持續(xù)聚焦在以上幾個方面,并協(xié)助對方也這樣做,我們便在彼此的溝通中創(chuàng)造了一種流動,如此你來我往,最終雙方都能自然而然地展現(xiàn)善意:我此刻的觀察、感受和需要是什么;為了讓我的生命更美好,我的請求是什么;你此刻的觀察、感受和需要是什么;為了讓你的生命更美好,你的請求是什么?
在使用非暴力溝通時,我們既可以先表達自己,也可以先同理傾聽他人。在本書的第三至第六章,我們還將深入地學習如何傾聽與表達每一個要素。很重要的一點是,牢記非暴力溝通不是固定公式,人們可以根據(jù)不同的情境,以及不同的個人和文化習慣做出調(diào)整。為了敘述方便,我將非暴力溝通稱為一種“方法”或是 “語言”,當然它的實現(xiàn)完全有可能不一定借助言語。因為,非暴力溝通的精髓在于對這四個要素的覺察,而非在交流中具體說了什么。
非暴力溝通的運用
無論在自我對話、與人互動還是團體交流中,非暴力溝通能讓我們在心中懷有善意。因而,人們可以將它有效地運用在不同層面的溝通和多樣的情境中,包括:
·親密關系
·家庭
·學校
·組織與機構
·心理輔導與咨詢關系
·外交與商業(yè)談判
·任何性質(zhì)的糾紛與沖突
有些人在親密關系中用非暴力溝通創(chuàng)造了深度的連結與關愛:
當我通過非暴力溝通學會了如何接收(聆聽)和給予(表達),我不再覺得受傷和忍氣吞聲,而能聆聽并且領會話語背后的感受。我發(fā)現(xiàn),這個與我結婚28年的男人,內(nèi)心原來如此痛苦。在參加“非暴力溝通”工作坊前的那個周末,他向我提出了離婚……長話短說,今天我們得以一起來到這里,要感謝非暴力溝通為我們帶來的美好結局……我學會了聆聽感受,表達我的需要,接納我并不樂意聽到的回答。我們都無需討對方的歡心,而是學著成長、接納和愛。
——一位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圣地亞哥參加工作坊的學員
有的人在工作中用非暴力溝通創(chuàng)造了更高效的關系:
我在特殊教育班級中應用非暴力溝通已經(jīng)一年了,它同樣適用于那些有著表達遲緩、學習困難和行為問題的學生。我的班級里有一位學生,當有人靠近他的課桌時,他會吐口水、罵人、尖叫、用鉛筆戳他們。我提醒他:‘請換一種方式表達,使用你的長頸鹿語言[2]。’(我在課堂中使用長頸鹿玩偶作為示范非暴力溝通的輔助教具。)他立刻筆挺地站起來,看著那個讓他生氣的學生,平靜地說:‘當你靠我那么近時,我感到生氣。可以請你離我的桌子遠點嗎?’另一名學生也許會回答:‘抱歉,我忘了你不喜歡這樣。’
我也開始思考如何應對這個孩子帶給我的挫敗感。我想探索,除了和諧與秩序,我還有什么需要。我意識到,自己投入了許多時間備課,可為了管理課堂紀律,我無法施展我想要實現(xiàn)的創(chuàng)造性與貢獻,也沒能照顧到其他孩子的學習。當這個孩子再次在課堂中發(fā)生不當行為時,我就告訴他,‘我希望你能注意聽我講’。也許一天中要提醒他100次,但當他聽到時通常都會重新參與到課堂中。
——美國伊利諾斯州芝加哥市的一名教師
一位醫(yī)生寫道:
我越來越多地在醫(yī)療工作中使用非暴力溝通。有的病人問我是否是心理醫(yī)生,因為醫(yī)生通常并不關心患者的生活方式和對疾病的態(tài)度。非暴力溝通幫助我理解病人的需要以及特定時刻他們想要聽些什么。我發(fā)現(xiàn)這對治療白血病和艾滋病感染者格外有用,由于他們帶著強烈的憤怒與痛苦,醫(yī)患溝通通常存在極大的阻力。有一位女性艾滋感染者在過去五年中接受我的治療,最近,她告訴我,我努力幫助她尋找生活的樂趣,是她得到的最大幫助。非暴力溝通功不可沒!而在過去,當我知道病人得了不治之癥,便滿腦子只想著病情會如何發(fā)展,而很難真誠地鼓勵他們好好生活。通過非暴力溝通,我發(fā)展了新的語言模式,同時也獲得了新的意識狀態(tài)。它與我的醫(yī)療工作相輔相成,令我驚喜不已。將非暴力溝通運用到工作中,讓我感到精力充沛并樂在其中。
——一位來自法國巴黎的醫(yī)生
還有些人在政治領域使用非暴力溝通:
法國的一位內(nèi)閣部長在探望她的妹妹時,注意到妹妹和妹夫之間的溝通與從前很不一樣。聽了他們對非暴力溝通的介紹,她深受鼓舞,隨即提到下周她將要參與的一場談判會議,涉及法國與阿爾及利亞之間有關收養(yǎng)程序的敏感話題。盡管時間緊迫,我們還是派了一位說法語的培訓師前往巴黎協(xié)助這位內(nèi)閣部長工作。后來她將此次談判的成功歸功于新學到的非暴力溝通方法。
在耶路撒冷,有著不同政治立場的以色列人共同參加了一次工作坊,他們用非暴力溝通的方式對有高度爭議的約旦河西岸問題發(fā)表意見。許多在西岸地區(qū)安家的以色列人相信他們的行為是在行使宗教所賦予的權利。因此他們不僅深陷與巴勒斯坦人的沖突,還與那些認可巴勒斯坦人在這一地區(qū)享有國土主權完整的以色列人陷入對立。在工作坊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中,我與一名培訓師示范了用非暴力溝通的方式來同理傾聽,然后邀請參與者們輪流以對方的立場做角色扮演。20分鐘之后,一位西岸的定居者宣布,如果她的政治對手能像這樣聆聽她的心聲,她愿意考慮放棄在西岸的土地產(chǎn)權,搬遷到國際認可的以色列領土。
在世界各地,有些地區(qū)面臨著激烈的暴力沖突。對于劍拔弩張的族群、政治或宗教關系,非暴力溝通為沖突調(diào)解提供了有效的支持。看到非暴力溝通培訓的普及以及人們使用它來調(diào)解在以色列、巴勒斯坦地區(qū)、尼日利亞、盧旺達、塞拉利昂和其他地區(qū)的沖突,我倍感欣慰。有一次我與工作伙伴們在貝爾格萊德緊張地工作了3天,培訓在那里為和平工作的市民們。他們的國家深陷于波斯尼亞和克羅地亞之間的一場殘酷戰(zhàn)爭中。我們剛抵達時,絕望之情在他們的臉上清晰可見。隨著培訓的推進,他們在發(fā)言中有了笑聲,分享自己找回了渴望已久的力量,并為此深感喜悅和感激。接下來的兩周,在克羅地亞、以色列以及巴勒斯坦的工作坊中,我們不斷見證著——通過非暴力溝通,那些飽受戰(zhàn)爭摧殘而絕望的人們重獲了力量與信心。
能有機會在世界各地教授非暴力溝通,見證它為人們帶來力量和喜悅,我深感幸運。此刻,我為能通過此書與大家分享非暴力溝通的豐富內(nèi)容而感到十分欣慰。
小結
非暴力溝通幫助我們與他人和自己建立連結,使我們得以流露與生俱來的慈悲之心。它指引我們通過將注意力聚焦在觀察、感受、需要和請求這四個要素,來重新構建表達和聆聽的方式。
非暴力溝通培育深度傾聽的能力,讓我們帶著尊重和同理心對待他人,并且發(fā)自內(nèi)心地相互給予。用非暴力溝通的方式,有的人學會了愛自己,有的人在人際關系中創(chuàng)造了更深厚的連結,有的人在工作或政治領域中建立了更有效的關系。在世界各地,非暴力溝通還被用來調(diào)和各個層面的糾紛和沖突。
非暴力溝通實例
本書的“非暴力溝通實例”,旨在讓讀者體會非暴力溝通在實際生活中的應用。不過,非暴力溝通并不只是一種語言或是一套說話的技巧。人們也能通過靜默、臨在的狀態(tài)以及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來表達意識和用意。這里的實例是實際對話的摘要和刪節(jié)版。在實際交流中,無聲的同理傾聽、講故事、幽默的語言、姿態(tài)……都能讓雙方的連結更自然。
“殺人犯!兇手!殺孩子的劊子手!”
我曾在伯利恒一處難民營的清真寺里,向170多位巴勒斯坦穆斯林男子介紹非暴力溝通。演說中,我突然注意到聽眾席中傳來一陣低聲的騷動。“他們在暗暗說你是美國人!”我的翻譯剛警告完我,一名男子就從臺下沖到他跟前,徑直面向我使勁喊道:“殺人犯!”瞬即,許多人大聲附和道:“兇手!”“殺孩子的劊子手!”“殺人犯!”
幸好,我努力讓自己全神貫注地體會那名男子當時的感受和需要。來難民營的途中,我看到許多前一天晚上射入難民營的催淚彈彈殼,每只彈筒上“美國制造”這幾個字清晰可見。我理解難民們對美國向以色列供應催淚彈和其他武器滿懷憤怒。
我向那個稱我為殺人犯的男子回應道:
馬歇爾:你很生氣,是因為你希望我的政府能改變使用資源的方式是嗎?(我并不知道我的猜測是否準確,但重要的是,我誠懇而努力地體會著他的感受和需要。)
男 子:天殺的,我當然生氣!難道你認為我們需要催淚彈?我們需要排水管,而不是催淚彈!我們需要房子!我們需要有自己的國家!
馬歇爾:所以,你很憤怒,你希望得到支持來改善你們的生活條件,并且獲得政治獨立,是這樣嗎?
男 子:你知道我和家人、孩子還有所有人在這里住了27年是什么滋味嗎?你能想象這對我們意味著什么嗎,哪怕只是一點點?
馬歇爾:聽起來,你感到非常絕望,你想知道,我或者別人是否能夠真正理解這樣生活的滋味,對嗎?
男 子:你想來理解嗎?告訴我,你有孩子嗎?他們有學上嗎?他們有玩耍的操場嗎?我的兒子病了!他在水溝里玩耍!他的教室里沒有課本!你見過沒有課本的學校嗎?
馬歇爾:我聽到,在這里撫養(yǎng)孩子,對你來說是多么痛苦。你希望我知道,你所要的是每一個父母都想給孩子的——好的教育、玩耍的機會、健康的環(huán)境……
男 子:是的,就這些基本的東西!你們美國人不是說這是人權嗎?何不讓更多的美國人來這里看看,你們把什么樣的人權帶到了這里!
馬歇爾:你希望更多的美國人意識到這里的人們所忍受的煎熬,并能更深地認識到我們的政治行動對你們造成的影響,是嗎?
我們的對話就這樣進行了20多分鐘,他一直在表達痛苦,而我持續(xù)地聆聽每一句話背后所包含的感受和需要。我不表達認同或不認同,也不將他的話當作攻擊。在我看來,這是一份來自人類同胞的禮物:這個人和我分享的,是他的靈魂以及他深深的脆弱。
當他感受到被我充分理解后,他開始愿意聽我解釋來難民營的目的。一小時后,這位原本稱我為殺人犯的男子邀請我到他家中享用了一頓豐盛的齋月晚餐。
[1] 譯者按:在英語中Compassion一詞由兩部分組成,前綴com意為共同、一起,passion的拉丁詞根passio意為苦痛,compassion直譯過來是:與苦痛同在。非暴力溝通的核心過程“同理”的狀態(tài)也如此:與他人或自己當下的經(jīng)驗同在。故馬歇爾·盧森堡博士也將非暴力溝通稱作為Compassionate Communication。在中文中最能夠傳遞compassion的詞為“慈悲”,“慈”的意思與“由衷給予”一致,而“悲”意為同感其苦,則與同理的狀態(tài)一致。在繁體版的《非暴力溝通》中,Compassionate Communication被譯為“善意溝通”。故在本版中,譯者將用慈悲和善意交替呈現(xiàn)英文中的Compassion。在中文中,“慈悲”一詞最早由佛教翻譯而為大家所知曉,而這個詞實際所承載的意思卻是普世、一般化、超越宗教與信仰的,這也正是馬歇爾博士在非暴力溝通中所要帶給大家的——與我們的源頭相連,與生命相連。
[2] 譯者按:馬歇爾博士在介紹非暴力溝通時使用了兩個動物作為比喻,用長頸鹿來代表非暴力溝通,豺狗來代表疏離生命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