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而篇第一

【題解】

“學而篇”共16章，篇名取自第1章中的第三、第四兩個字。

流傳千古的名言“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即出于該篇的第1章。

該篇涉及的內容十分廣泛，包括治學、修身、為政、交友、處世等等。其中最值得我們注意的有兩個方面，一是提倡孝道，在該篇短短的16章中，就有3章提到孝：“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1.2）“弟子入則孝，出則弟”（1.6）,“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1.11）。二是把誠信作為交友的原則：“吾日三省吾身……與朋友交而不信乎？”（1.4）“與朋友交，言而有信”（1.7）,“主忠信”（1.8）。孝與誠信，即使在現代社會，也仍是維護家庭關系與社會和諧的重要準則。

1.1 子①曰：“學而時②習③之，不亦說（ yuè）④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 yùn ）⑤，不亦君子⑥乎？”

【注釋】

①子：對孔子的尊稱。②時：時常；經常。③習：實習；實踐。④說：同“悅”，高興。⑤慍：怨恨；怒。⑥君子：道德修養高或有社會地位的人。

【譯文】

孔子說：“學習后經常去實踐，不是也很讓人高興嗎？有朋友從遠方來，不是也很快樂嗎？別人不了解自己，自己對此并不惱怒，不也是君子嗎？”

1.2 有子①曰：“其為人也孝弟（ tì）②，而好犯上者，鮮③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④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⑤之本與⑥!”

【注釋】

①有子：孔子弟子，姓有，名若。②弟：同“悌（tì）”，指弟弟尊敬兄長。③鮮：少。④務：致力于；從事。⑤仁：孔子學說中一種最高的道德，核心內容是愛人。一說仁即“人”。⑥與：同“歟”，表示疑問的語氣助詞。

【譯文】

有子說：“一個人能孝敬父母，尊敬兄長，卻喜歡冒犯上級，這樣的人是很少的；不喜歡冒犯上級，卻喜歡造反作亂，這樣的人從來都沒有過。君子致力于基礎性的工作，基礎確立了，正道自然就會產生。孝敬父母，尊敬兄長，這大概就是仁道的基礎吧！”

1.3 子曰：“巧言①令色②，鮮矣仁！”

【注釋】

①巧言：花言巧語。②令色：假裝和善的臉色。

【譯文】

孔子說：“花言巧語，臉上裝出和善的樣子，這種人是很少有仁德的。”

1.4 曾子①曰：“吾日三②省（xǐng）③吾身④：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 chuán ）⑤不習乎？”

【注釋】

①曾子：孔子弟子，姓曾，名參（shēn），字子輿（yú）。②三：多次。③省：反省；省察。④吾身：我自己。⑤傳：一說指老師的傳授；一說指傳授給別人的東西。

【譯文】

曾子說：“我每天都要多次自我反省：替別人謀劃事情是不是沒有盡心？與朋友交往是不是有不講信用的地方？老師傳授給我的東西是不是沒有復習？”

1.5 子曰：“道①千乘（shèng）②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③。”

【注釋】

①道：治理。②千乘：一千輛兵車。乘：古代稱一輛四匹馬拉的兵車為一乘。③時：農時。

【譯文】

孔子說：“治理有一千輛兵車的國家，就要嚴肅認真地處理政事，恪守信用，節約開支，愛護民眾，使喚百姓要安排在農閑時節。”

1.6 子曰：“弟子①入則孝，出則弟（ tì）②，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余力，則以學文。”

【注釋】

①弟子：年輕人。②弟：同“悌（tì）”，指弟弟尊敬兄長。

【譯文】

孔子說：“年輕人在家里孝敬父母，出門在外時尊敬兄長，言語謹慎，誠實守信，博愛眾人，親近有仁德的人。若還有余力，就去學習文化知識。”

1.7 子夏①曰：“賢賢②易③色④；事⑤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⑥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注釋】

①子夏：孔子弟子，姓卜，名商，字子夏。②賢賢：重視賢德。③易：一說指交換，替代；一說指輕視；一說指如，好比。④色：容貌。⑤事：侍奉。⑥致：獻出；奉獻。

【譯文】

子夏說：“看重一個人的德行，而不是看重他的長相；侍奉父母，能盡心竭力；侍奉君主，能不惜獻出自己的生命；與朋友交往，能言而有信。這樣的人即使說沒有學過文化知識，我也一定說他已經學過了。”

1.8 子曰：“君子不重①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②者。過，則勿憚③改。”

【注釋】

①重：莊重。②不如己：不像自己。指志向與自己不同。如：像。③憚：怕。

【譯文】

孔子說：“君子如果不莊重，就不會有威嚴；學習知識就不會鞏固。要以忠誠守信為主。不要與跟自己追求不同的人交朋友。有了過錯，就不要怕去改正。”

1.9 曾子①曰：“慎終②追遠③，民德歸厚矣。”

【注釋】

①曾子：見1.4注①。②慎終：慎重地辦理父母的喪事。③追遠：追念祖先。

【譯文】

曾子說：“慎重辦理父母的喪事，追念、祭祀自己的祖先，民眾的品德就會趨向敦厚。”

1.10 子禽①問于子貢②曰：“夫子③至于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④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⑤異乎人之求之與？”

【注釋】

①子禽：即陳亢，字子禽。一說為孔子弟子，一說不是。②子貢：孔子弟子，姓端木，名賜，字子貢。③夫子：指孔子。古人對做過大夫的人敬稱夫子，孔子曾任魯國的大司寇，故有此稱呼。④抑：還是。⑤其諸：或許；大概。

【譯文】

子禽問子貢說：“孔夫子每到一個國家，一定能聽到這個國家的政事。這是他通過打聽求得的呢，還是別人主動告訴他的？”子貢說：“夫子是靠溫和、善良、恭敬、儉樸、謙讓這幾種美德得到的。夫子求取的方式，大概與別人求取的方式不同吧？”

1.11 子曰：“父在，觀其①志；父沒②，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

【注釋】

①其：指兒子。②沒：死亡。

【譯文】

孔子說：“他父親活著的時候，就觀察他的志向；他父親死了以后，就觀察他的行動；如果三年（或多年）不改變他父親確定的做事原則，就可以說能盡孝了。”

1.12 有子①曰：“禮之用，和②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③，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注釋】

①有子：見1.2注①。②和：恰當；和諧。③有所不行：有行不通的地方。

【譯文】

有子說：“禮的作用，以恰當和諧最為可貴。過去圣王治理國家時，這一點做得最好；不論小事大事都依據這一原則。不過，如果有行不通的地方，一味地追求恰當和諧，而不用禮來節制，也是不能這么做的。”

1.13 有子曰：“信近①于義，言可復②也。恭近于禮，遠恥辱也。因③不失其親，亦可宗④也。”

【注釋】

①近：符合。②復：兌現；實現。③因：憑借。④宗：可靠；靠得住。

【譯文】

有子說：“信守的諾言如果符合正義，這樣的諾言就可以兌現。態度恭敬而符合禮，就會免受恥辱。所依靠的人與自己關系很親近，也就能靠得住。”

1.14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①于事而慎于言，就②有道而正③焉，可謂好學也已。”

【注釋】

①敏：敏捷。②就：接近。③正：匡正。

【譯文】

孔子說：“君子在飲食方面不追求飽足，在居住上不追求安逸，做事勤快，說話謹慎，接近有道德的人來匡正自己的過失，就可以稱得上是好學了。”

1.15 子貢①曰：“貧而無諂②，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 cuō），如琢如磨’③，其斯之謂與？”子曰：“賜④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注釋】

①子貢：見1.10注②。②諂：諂媚；奉承。③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是《詩經·衛風·淇奧》中的句子，指制作骨角或玉石器具時反復修治的動作。磋：把骨、角磨制成器物。④賜：即子貢。

【譯文】

子貢說：“貧窮而不諂媚，富有而不驕傲，這樣做怎么樣？”孔子說：“這樣做當然可以，但是不如貧窮卻能安貧樂道，富有而能愛好禮儀。”子貢說：“《詩經》上說‘在修治骨角或玉石器具時反復切割、銼治、雕琢、打磨’，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嗎？”孔子說：“賜，現在可以開始與你談論《詩經》了，因為告訴你以往的事，你可以推知未來的事。”

1.16 子曰：“不患①人之不己知②，患不知人也。”

【注釋】

①患：擔心；憂慮。②己知：即“知己”，指知道自己。

【譯文】

孔子說：“不要擔心別人不知道自己，擔心的是自己不知道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