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結局
- 一寸相思一生相守
- 水月木子
- 10707字
- 2023-10-31 14:50:09
相柳身死的消息傳回神農義軍營。
義軍營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每個士兵都屏住了呼吸,他們不相信這是真的。那個靈力強大無比的相柳大人在大荒沒有對手,何況他智商在線,心機深沉,他怎么可能死!
他們沖到洪江的木屋門口,帶著哭腔的喊道,“將軍,相柳大人到底怎么了?”
洪江一臉悲戚的走了出來,他強忍住眼淚,“將士們,相柳他…他被那軒轅小兒設計重傷后死在了…”他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扶著門框癱坐在地上,失聲慟哭。
死一般的沉寂。
淚水無聲滑落。
慢慢的轉成慟哭。
又逐漸轉成嚎啕大哭。
那個永遠將他們護在身后的相柳大人死了!戰場上,他一馬當先,永遠沖在最前面,最難對付的敵人永遠都是他來迎戰。軍營里,缺糧草了找他,他想辦法找來糧草,沒藥了找他,他想辦法弄來藥材,沒有軍服他想辦法找,沒有軍械找他,總之什么都找他,他總是能找到解決辦法。
他為神農義軍嘔心瀝血,可這一切原本與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士兵們諷刺他多管閑事,他忍著。
士兵們嘲笑他是妖怪疑心重,他不理。
士兵們看不慣他總穿一身白衣,譏笑他愛顯擺,他沒當回事。
不管受多少委屈,他總是一如既往的為他們操勞。
慢慢的,在一次次的戰役中,他一身白衣總是吸引著最多的敵人,讓士兵們有更多的機會能活下來,他靈力強大,一身白衣讓士兵們隨時都能看到他,頓時有了主心骨,被他鼓勵著。
他疑心重,不放過任何可能的漏洞,可正是他周全的思慮,讓士兵們避開了一次又一次的陰謀算計,保全了性命。
他什么都管,士兵們才沒有缺衣少糧,有病也能及時治,所以才能在這什么都沒有的深山里存活四百多年。
即使再高傲自大的神農將士經過這些年的相處也對他心服口服。
而如今,他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
“將軍,大人究竟是遇到了什么?為何會死?是何人殺了他?”一個士兵一把擦掉眼淚,悲憤交加的問洪江。
其他的士兵也紛紛問道,“是何人殺了他?我們要為大人報仇!”
“是軒轅國君,他利用小夭做誘餌,殺了相柳,小夭也死了!”洪江義憤填膺,玱玹這個卑鄙小人,居然連自己的妹妹都下的了手!
“我們要為大人報仇!”眾將士擦掉眼淚,心中的悲痛頓時化為憤怒。他們這些年窩在深山里,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可時過境遷,他們雖然在心里對軒轅仍懷有滅國之恨,但是那種恨逐漸平和了起來,更多的只是對故國氣節的一種堅守。而如今,他們的大人被那軒轅小兒設計害死了,連他們喜歡的那個六哥也死了,那逐漸平和的恨頓時變成了滔天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燒。
“將士們,那軒轅帝陰險狡詐,心思狠毒,為爭奪天下六親不認,連親骨肉都能下手,這樣的帝王不配統領大荒,我洪江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讓他不得好報!將士們,你們愿不愿意為你們的大人報仇雪恨?”
“為大人報仇雪恨!與軒轅死戰到底!”憤怒的聲音響徹山谷,多年來埋在心底的怨恨終于被徹底激發出來。他們視死如歸,一臉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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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祖堂,長老們圍在一起,面如死灰。相柳和西陵玖瑤身死的消息并沒有讓他們有半分的放松,因為馨悅和眾多赤水氏子弟也死了。赤水氏派出的幾條出海大船都沉在了東海,馨悅和出海的赤水氏子弟無一生還,連尸首都沒有找到。
小祝融接連失去了豐隆和馨悅,心里的悲苦無可名狀。多少年了,他因為投靠軒轅背負著背叛神農國的罵名,又因為投降這一舉動被軒轅的氏族看輕。可為了那一雙兒女,他默默承受著一切,在辰榮府和赤水府像個影子一般毫無存在感的活著。可他畢竟是火神啊,若論神力和將才,即使連黃帝也要敬畏三分。這些年他深藏實力從不顯山露水。他一退再退,可命運卻沒有放過他。
豐隆要領兵去打神農義軍,他想攔著,可是他沒有存在感,赤水氏的長老們把他的話當耳邊風,然后豐隆死在戰場。
赤水氏要為豐隆報仇。他同意,可是他不想把馨悅牽涉進去。可是馨悅非要去,說是要親手為哥哥報仇,赤水氏和黑帝也贊許。他人微言輕,只好聽之任之,然后馨悅死在了東海。
他這一生,為這一雙兒女卑微的活著,如今他們都死了,他再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是時候該了結了,他身為火神,可是世人似乎已經忘了這一點,那就讓他們見識一下火神的實力吧。小祝融原本空洞的眼神燃起了熊熊烈火,他走出赤水祖堂,直奔紫金宮。
紫金宮朝堂,小祝融看著黑帝,沒有下跪。他沖著黑帝說道,“請陛下派給我軍隊,我愿為陛下滅了神農義軍。反賊不除,誓死不歸。”
黑帝看著小祝融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問道,“素聞火神神力無邊,可這么些年你未曾領兵打仗,你可有信心?”
“陛下若不放心,可以派應龍和離怨領軍,祝融愿意協同二位將軍作戰。”小祝融不急不慢的說道。
“好!軒轅有四十萬大軍可隨便你們調配。如今相柳已死,那神農義軍已如缺了一條腿的殘廢,我在紫金宮等著你們的好消息。”黑帝一臉自信。黃帝忌諱相柳身上的太陽之火,一直不讓他集結大軍攻打神農義軍,所以他想辦法先除了相柳。現在沒了忌諱,四十萬大軍可以傾巢而出,他不信滅不了那神農義軍。
“遵命!”
小祝融施施然離開了紫金宮。黑帝看著他的背影,心里一陣驚嘆,原來天下還有這等將才。
一場神族大戰史上僅次于阪泉之戰的戰爭就這么拉開了帷幕。軒轅四十萬大軍在小祝融、應龍和離怨的帶領下對戰洪江只有不到兩萬人的神農義軍。雙方人數懸殊,軒轅軍氣勢如虹,神農義軍個個視死如歸。
這場戰爭血腥和慘烈的程度在神族大戰史上絕無僅有。小祝融滿腔怒火,誓要為一雙兒女報仇,也要為自己這些年的卑躬屈膝雪恥,他殺敵殺的十分殘忍。他施展神力,引來熊熊大火將神農義軍營的深山燒的寸草不留,洪江引水靈滅火,可是根本擋不住小祝融的熊熊烈火。無數義軍被活活燒死。
沒有藏身之處的神農義軍不得不和軒轅大軍正面死拼,無奈人數過于懸殊,無論義軍怎么拼命,終是敵不過軒轅如狼似虎的大軍。
雙方廝殺了三天三夜,死傷無數。
神農義軍大勢已去。可是他們并不服輸,他們原本就沒打算活著,既然無所畏懼,那便是能殺一個是一個,能殺兩個絕不手軟。
雙方激戰到最后,神農義軍僅剩十余人。可他們臉上依然帶著笑,似乎死對他們來說只是一種解脫。
像是早已約好,就在軒轅大軍在山谷集結,一臉蔑視的看著他們等著他們舉手投降的時候,洪江帶著那十幾個殘余將士撞向了天柱。那一撞,飽含了他們這幾百年來對軒轅對天下的怨恨,那一撞,拼盡了他們全身的神力。
天柱斷了,似是在回應他們飽受的不公!
那天柱與其說是天柱,不如說是地柱,它撐起了大荒的地基,與眾地脈相連。
頓時,整個大荒山崩地裂,地火四起。
山谷裂開,巨大的山體裹著巨石滾滾沖向裂開的山谷。
集結在山谷的軒轅大軍先是掉入裂開的山谷中被地火席卷,又頃刻間被淹沒在滾滾而來的巨石流中。他們都沒來得及哀嚎,就已經葬身在裂開的山谷中。
小祝融死了,應龍死了,離怨死了,一眾將士都死了,軒轅四十萬大軍幾乎無人生還。
神農義軍全軍陣亡。
那一場戰爭,沒有贏家,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的神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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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繼續殺我,我便捏碎這冰魄珠,將這太陽之火放出。你不是一心要這天下嗎?我還你一個滿目瘡痍的天下。”玱玹站在小月頂上久久的回想著相柳的那句話,他看著山下已是一片汪洋大海的中原大地,不知該作何想。
瓢潑大雨一直在不停的下著,一年到頭,沒有終止的時候。
當初黃帝和他說那太陽之火會讓大地干裂寸草不生的時候,他輕飄飄的一句“將它引入深海不就好了”讓黃帝只好同意了他的計劃。那大海無邊無際,本就寸草不生,那太陽之火又能掀起什么波瀾。
他知道小夭和相柳之間種有蠱,他自己經歷過,明白如何用那蠱來對付相柳,只是要讓小夭受點罪。她身上流有軒轅王族的血,只要不傷及性命,遲早她會原諒他的。
他以黃帝重病的名義讓阿念將小夭帶回小月頂。
他將馨悅從冷宮放出,讓她和赤水氏將小夭誘去深海,對小夭用刑將相柳引出。
他在相柳前往東海的必經之地分別埋下三撥暗衛。赤水獻和禺疆兩大高手斷后。
他讓馨悅對小夭的手腳施以酷刑,以束縛住相柳的手腳。
他派了大軍駐守在清水鎮附近,截住任何可疑的神農義軍前往東海。
如此周密的計劃,他就不信他殺不了相柳。
他確實成功的殺了相柳。可是他并沒有討到什么好處。
小夭在若木花上下了毒,他差點中毒死去。
小夭隨著相柳一起消失在渦流中,他永遠地失去了小夭。他也明白小夭永世都不會原諒他。
禺疆死了,死在赤水獻的冰刀下,赤水獻從此不知所蹤,他痛失兩員大將。
馨悅死了,死在了小夭淬了劇毒的箭下,她沉入大海,連尸首都沒有找到。
赤水氏的出海船隊無故沉在了東海,無人生還。
赤水氏的長老們接二連三的被暗殺,要么死于淬有劇毒的箭,要么被撕成幾塊。那殺手不但箭術高超,近身搏斗更是血腥無比,赤水氏幾乎被滅門。他大概猜到了殺手的身份,從那之后再沒敢離開紫金宮。他失去了神農王后,也失去了赤水氏。
阿念再也不愿意見他,和失去她已無區別。
殺了相柳后,他的四十萬大軍在小祝融、應龍和離怨的指揮下全殲了神農義軍沒錯,可是那洪江最后一刻撞斷了天柱,結果山崩地裂,無數山體崩塌,地火四起,他的四十萬大軍在那之后幾乎全軍覆沒,小祝融、應龍、離怨這些老將也都死了。經此一役,神族幾乎隕落。他失去了他的軍隊。
比這更要命的是那永無休止的瓢潑大雨。
他從東海回來后沒幾個月,不知道為何,開始天天下暴雨,就像天塌了一般。他找雨師去查看緣由,雨師查來查去,說東海那片海域不斷地冒出巨大的氣旋,那氣旋綿綿不絕的朝著中原而來,所經之地,均是狂風大作,大雨傾盆。
他問雨師可有辦法,雨師表示無能為力,即便是神力無邊的神仙,也沒有辦法撼動那無邊無際的大海,何況神族已經隕落。
他派人去祭海,可是東海怒濤洶涌,無人敢靠近。
他派人去治理洪水,可是今天治明天淹,根本無從治起。
無數百姓被淹死,沒有淹死的缺糧少衣,也活活被餓死凍死。
那原本繁華的軹邑城早已泡入水中,連一角屋頂都看不見了。
站在神農山頂,如今還能看見的只有那十二座神農峰,神農峰下,均已是汪洋大海。
他已無中原百姓可守,可笑的是,如今大荒人丁最旺的竟然是百黎一族,他們身居遠離中原的深山之中,過著還算安居樂業的日子,可那巫王卻明言只要黑帝在位一天,百黎一族永不接受軒轅管轄。
四大世家赤水氏被滅門,涂山氏搬去了深山,西陵氏遠遁西域,鬼方氏不知所蹤,其它氏族死的死逃的逃。一統了的大荒不過是個空架子,且再次面臨四分五裂。
他們打了幾千年,漸漸的在你死我活中被仇恨完全控制著,恨不得將對方置之死地而后快,卻忘記了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仇恨也是會反噬的。沒錯,神族擁有其他生靈無法企及的力量,可他們忘記了神和人一樣,也有七情六欲,神性既有光明也有黑暗的一面。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如果神族無法克服神性的黑暗面,他們擁有的力量越大,造成的破壞性后果往往是毀滅性的。
所以,這場耗時幾千年的神族大戰,只打來了神族隕落這一結局,一統了的大荒不過是一片汪洋大海,神族則是這場戰爭最大的輸家,并且要為這一結局繼續付出沉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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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片完全陌生的海域,那里的海水如牛乳般純白。她試著動了動手和腳,居然沒事了。
她坐了起來,看了看四周,相柳正躺在她的身邊,沉睡著,無聲無息。
逍遙聽到動靜,游了過來,笑瞇瞇的問道,“你醒了?”
小夭趕緊問道,“叔叔,這里是哪兒?”
逍遙笑著回道,“這里是北溟,是我的老家。”
“我真的還活著?”小夭一臉不信。
“你傷的不是特別重,雖然傷口看著嚇人,當然還活著。”逍遙笑了笑,又指了指相柳,“那小子就不好說了,我已經盡了全力了,不知道他還能不能醒過來。”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找到我們的?”小夭不解的問道。她記得她和相柳被卷入了渦流中心,那是必死之地啊。
“多虧了毛球,我那日四處尋找你們,后來聽到了它的叫聲。它圍著那渦流不肯走,我就知道你們必在那渦流之中。我畢竟是鯤,那渦流難不倒我。我就把你倆從渦流里帶出來了。可是他傷得太重了,我也沒有好辦法,想著這北溟之地靈力旺盛,是養傷的好去處,正好我也想回家了,所以就帶你們一起來了。”逍遙笑了笑。
“叔叔,我們來這里多久了?”
“快一年了。”
“多謝叔叔相救之恩。”小夭朝著逍遙拜了一拜。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能不能救活他就看你倆的造化了。”
小夭點了點頭。
巫王曾說過,種了情人蠱的兩人,生機互連,如果她活著,他必然還有生機。
對于相柳來說,世上最好的藥就是她的血。她既然還活著,他便有藥可救。
她看著相柳,輕輕地說道,“以前都是你守護我,現在輪到我守護你了。”
從那以后,她一步也沒有離開過相柳。
每天最主要的事就是取血給他療傷。一開始他完全沒有氣息,她每天取一碗血一點點的喂給他。后來慢慢的有了那么一點點生機,她便每三五天喂一次。再后來,他有了心跳,她便每月喂一次。
每次喂完血后,再將他的經脈游走一遍。如此折騰下來,她經常累得頭暈眼花。
天氣好的時候,她會帶著他去曬曬太陽,給他講這北溟之地的新鮮事,告訴他他們的孩子在她的肚子里是如何的調皮。
逍遙每天給她找來各種吃的,笑著說,“你一個就要負擔三口,得多吃點才是。”
她摸著日漸一日變大的肚子,心里雖然有喜悅,但難免也有些擔憂。她曾重傷過,也不知道會不會對胎兒有影響,孩子出生的時候相柳能不能醒來。
三年后的一天,她腹中傳來一陣鉆心般的疼痛。作為一個曾經專治不孕不育的醫師,她這方面還是有經驗的,知道自己要生了。
她疼得滿頭大汗。
相柳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是被疼醒的,他不明白為何腹中會傳來一陣陣的疼痛,是不是小夭又受傷了?
他猛地坐了起來,喚了聲,“小夭!”
他本能的召喚毛球,卻發現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小夭忍著痛看著他坐了起來,喜極而泣。
“相柳!”小夭一邊捂著肚子一邊叫道。
相柳轉過頭,看到了小夭,忙湊過去,急切地問道,“你怎么了?受傷了?”
“是要生了。”小夭指了指肚子。
相柳盯著她的肚子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
“我們的孩子要出生了?”相柳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是啊,他在我肚子里都四年多了,再不出來我要瘋了。”
神族懷孕一般需要兩到三年,可是她昏睡過近一年,加上一直在給相柳取血療傷,所以身體很虛弱,懷孕的時間尤其的長。
“我睡了四年?”相柳問道。
“是啊!”小夭硬撐著答道。
相柳見她滿頭大汗,忙用靈力撫住她的腹部,盡量緩解她的痛苦。
小夭頓時感覺輕松了好些。
她看著相柳,不由得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可算是把你盼醒了,真是太好了,那天,我以為你死了。”
“那天,多虧了你的血丸,我昏迷之前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能死,不然你和孩子就都有危險,所以把你給我的血丸都用了,想是那血丸護住了我。”相柳握著她的手,把她擁進懷里。
“相柳,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小夭在他懷里激動的淚如雨下。
相柳眼眶濕潤,劫后重生的感覺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幸好他們都還在。他抱緊她,再也不想放手。
逍遙游了過來,看到他醒了,笑著說,“醒得還真是時候。”
他忍著淚水笑了笑,“是被疼醒的。多謝救命之恩。”
小夭的生產過程非常漫長而痛苦。
那小家伙體形很大,最主要的是有九個腦袋,那九個腦袋有的賴在小夭的肚子里不肯出來,有的一出來就和別的腦袋打架。
小夭哭笑不得。
等都出來了之后,小夭一看,居然是頭通體黑色的九頭怪。
“你的真身不是白色的嗎?他為何會是黑色的?”小夭問道。
相柳打開神識探了探,說道,“他比我厲害,我的真身只會御水,它不但會御水,還會御火。”
小夭差點沒暈倒,那以后豈不是個混世魔王。
其實也不奇怪,懷他的時候,她和相柳體內都有太陽之火。
小家伙轉著九個腦袋,每個腦袋上都有一張清秀的神容,睜著眼睛骨碌碌的看著小夭和相柳,它對于自己有九個腦袋可是爹娘只有一個腦袋這事很納悶,九個腦袋沒一會兒又互相打了起來。
相柳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幻出真身。小家伙看他爹也是九個腦袋,這才高興起來。相柳以真身帶著他四處游了一圈,小家伙爬到相柳身上把他的腦袋一個個的掰過來各玩了一遍這才滿意而歸。
逍遙看著他們一家三口,滿心欣慰。雖說過程曲折艱辛,但終歸是結局圓滿。
“逍遙叔,我義父可有消息?”相柳忍不住問道。
“你義父死了,神農義軍沒了,死得都很壯烈。”逍遙嘆息道。
相柳低下頭,神色黯然,他強忍住淚水。
“你們卷入渦流后,軒轅派了四十萬大軍攻打神農義軍,你義父最后以全身神力撞斷了天柱,結果山崩地裂,地火四起,軒轅軍幾乎全軍覆沒,沒有贏家。”逍遙繼續補充道,“這幾年中原大地天天都是傾盆大雨,大荒已是一片汪洋,也不知為何,連極北之地的萬年冰山都開始融化了。”
“想是那太陽之火的緣故吧。我那年被玱玹的人重傷后,體內靈力盡失,再也鎮不住那冰魄珠,后來那冰魄珠隨我掉入了渦流里。”相柳回想起那天的場景,心里的恨意油然而生。
“一切都是報應吧。若不是他們逼得太甚,何至于此!”逍遙憤憤地說道。
“可這大荒淪為汪洋,那些百姓怎么樣了?”相柳問道。
“死的死,傷的傷,如今神族已經隕落了,倒是百黎一族人丁興旺。相柳,打了幾千年了,別打了。往后就帶著小夭和孩子好好生活吧。你是海底妖王,我們海洋世界多么和諧,就留在這海洋中吧。”
“好,我本也不想打,還不是他們逼的。如今義父都已經沒了,我也沒什么好折騰的了。”相柳黯然地說道。
一年后,小家伙幻成人形,是個長相俊美的小男孩,烏黑的頭發,白皙的皮膚,五官輪廓像極了相柳,與平常的神族小孩無異,小夭一顆心這才放到了肚子里。
他們給他取名相謠,小夭和相柳的命是逍遙救的,小夭的名字里也有個瑤。相謠算是對他們三個的紀念。
逍遙這天過來與他們三口告別,“我年紀大了,鯤的一生生于北溟,終于南溟,我想去北溟的盡頭看看,再回南溟,算是有始有終。你們多保重!”
他看著相柳,又特意叮囑道,“相柳,記住我的話,不要再去計較那些得失了,當年赤宸打到最后也不想打了,想把兄弟們都解散了回去好好過日子,只可惜他沒有等到那一天。你和小夭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珍惜眼前人眼前事,好好生活吧!”
“我會的,謝謝逍遙叔!您也多保重!”
他們三口含淚與逍遙拜別后,相柳帶著小夭和阿謠離開了北溟。
他們經過東海,相柳看著那巨大的渦旋云系從海面冉冉升起,又狂吼著飄向中原大地,所經之處,皆是肆虐的狂風暴雨。
他們去到東海海底,水溫有些發燙,那個五彩斑斕的海底世界已消失不見,只有渾濁的泥沙翻滾。
他們去了清水鎮,清水鎮大部分地方已被淹了,只有少數山頭還露著。
他們去了久園,久園早已淹入水下不見了蹤影。
最后,他們來到了玉山。
毛球感受到了相柳的到來,它歡快的飛了過來,用頭不斷的摩挲著相柳的身體,馱著他們去見了阿獙和烈陽。
故人相見,都是驚喜交加。
那天毛球繞著渦流不斷的飛,凄厲的長嘯聲響徹天際,烈陽在玉山感受到了,和阿獙一起來找毛球,將奄奄一息的它帶回了玉山。這些年它便一直待在玉山。
阿獙緩緩地說道,“王母已經仙逝,如今的大荒,神族凋零,人間也沒了煙火氣。”
眾人無語,無言的傷感在心底彌漫著。
他們都留戀昔日的大荒,留戀那九曲紅塵的煙火氣,可如今的大荒,只有汪洋一片。
“義父已經去世,世上再無水神,要從海中收復這太陽之火,單靠我一人很難。若能有水神的協助,或許還能有些希望。”相柳有些自責,當初他要是能早聽從義父的話將那冰魄珠鎮于極北之地的冰山下,就不會有這些悲劇。好在那太陽之火很大一部分仍留在那渦流中,如果能將渦流的水分離出來,也許還有一線希望,只是他需要水神的援助。
“怎么能怪你呢?若不是你被他們重傷,又何至于此。”小夭很氣憤,她無法原諒玱玹,甚至不愿意想起他。
“是啊,這事怨不了你,若不是你降服了那太陽之火,阿珩他們至今還被困在赤水沙地呢。“烈陽和阿獙安慰道。
“這世上其實還有位水神,他的神力并不亞于洪江將軍。“阿獙緩緩的說道。
“你是說父王?”小夭問道。
“是的,少昊很擅于御水。只是,你真的不再介意玱玹的所作所為嗎?”阿獙看著相柳問道。
“他利用小夭對付我,我永世都不會原諒他,只是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仇,不想牽連他人。若不想辦法收復這太陽之火,即便是海底的生靈,也會被攪得無法安寧。”相柳忍著淚水答道。那日在東海的遭遇涌入腦海,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次日,小夭他們去了一趟軒轅山,所幸軒轅山沒有被淹。他們找到那家鐵匠鋪,高辛王正在聚精會神的打一把農具。
阿念正推門出來,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她驚的下巴都快掉了。
她激動的熱淚盈眶,三步并兩步的跑過來抱住小夭,喃喃的說道,“姐姐姐夫,你們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她怎么都止不住眼淚。
高辛王停了下來,看到了小夭他們,他抹了抹眼淚,趕緊招呼他們進屋,看著阿謠問道,“這個是小外孫吧?叫什么名字啊?快過來讓外爺瞧瞧。”
他一把抱起了阿謠。
過往的是非恩怨在那一瞬間一筆勾銷。
小夭把太陽之火的事情告訴了高辛王。高辛王看著相柳說道,“不如我陪你去一趟吧,看看有沒有辦法。”
兩人到了東海,看著那怒濤洶涌的海面直搖頭。在那里收復太陽之火幾乎沒有可能。
“如今之計,只有將渦流周圍這片海域的海水引入陸地,方有可能。”相柳緩緩地說道。
“可這中原大地已是一片汪洋,那深山也藏不住水啊。”高辛王有些無奈。
“西域高原倒是個好去處,那里原本就是荒原,就是離這東海有些遙遠。”相柳試探的說道。
“那就試試吧,一次引不了太多就多分幾次。”高辛王覺得西域高原是個不錯的主意。
于是,相柳在東海,驅動靈力將渦流那片海域的水與周圍分離,高辛王在西域高原設水靈,在相柳靈力的協助下將渦流海域的水一點點的引入西域高原。那蘊含了太陽之火的水到了西域高原匯聚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湖泊,很快又干涸。相柳驅動冰魄靈力從那干涸的湖中將那太陽之火納入冰魄珠中,再將冰魄珠鎮于高原的冰川下。
如此反復了數年,終于等到引入西域高原的水匯成的湖泊不再干涸,也意味著那聚集在渦流海域中的太陽之火已被收復殆盡。東海上空那綿綿不絕的氣旋終于慢慢消停了。
高辛王看著西域高原那些大大小小的湖泊,感慨道,“就讓這些湖永遠的留在這高原吧,雖然是海水湖,但也聊勝于無,權當是個見證了!“
相柳笑道,“也只有高辛王有這神力能將水從東海引入此處。”
高辛王感嘆道,“有生之年能有機會與你合作一次,也算是榮幸。”上一次在赤水沙地,他對相柳心有畏懼,這一次,他對相柳只有欣賞。
相柳躬身一拜,“高辛王過獎了!”
“余下的太陽之火怎么辦?”高辛王問道。
“恐無好辦法,它們已隨海流散落四處,就讓大海慢慢的消化吸收吧,好在大海容納萬物,余下的太陽之火威力已經不大,它們也許會時不時的在這里那里作惡,但已掀不起太大的風浪了。”相柳無奈的說道。
“也好,就當是對世人的提醒吧,省得他們以為自己神通廣大,可以為所欲為,忘了天道所在。”高辛王感嘆道。
“正是!“相柳很認同高辛王的說法。
“往后有何打算?”高辛王問道。
“先將這冰魄珠送去極北之地鎮壓,然后回歸海洋吧,我和小夭都喜歡海。”相柳笑道,這大荒已無一塊好地方,萬物凋零,已不是當年的繁榮盛況。
“多保重!祝福你們!小夭真是好眼光!”高辛王拍了拍相柳的肩膀微笑道。
相柳躬身一拜,滿是敬意,能得到高辛王的祝福他很是欣慰。
高辛王受了他這一拜,將他扶起。經歷了這些年的是是非非,他終于認同了小夭的話。
“都是一家人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助的,盡管說。有時間也常帶著小夭和阿謠來看看我們。”高辛王叮囑道。
“是!”相柳頷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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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了高辛王、阿念、阿獙和烈陽,相柳找了條大船,帶著小夭、阿謠和毛球開始了浪跡天涯的生活。
“當年想跟著你去四處流浪,你不理我,現在總算是實現了愿望。”小夭看著相柳笑道。
“你會不會厭倦這樣的流浪?”
“怎么會,只要有你陪著,四海皆是家,處處有風景。”
他們先去了極北之地,相柳把那匯聚了太陽之火的冰魄珠鎮于極北之地冰靈最旺的地方,這才放下心來。
后面的那些年,他們走了很多地方,天涯海角,到處都有他們的蹤跡。他們在煙波浩渺的大海里暢游過,在五彩斑斕的海底世界棲息過,在長滿了椰子樹的小島上嘻笑過,在望不到頭的金色沙灘上追逐過,也在冰山遍布的極北之地穿梭過。他們見過風和日麗,見過狂風驟雨,見過雷鳴電閃,也見過大雪紛飛。他們牽著手閱盡世間風景,見證滄海桑田。
終于有一天,她有些累了。她開始懷念久園和清水鎮那些熙熙攘攘充滿了煙火氣的日子。
“相柳,這天下還能大治嗎?”雖然那東海的氣旋已被止住,那無休止的暴雨消停了,可那滔天的洪水卻難以根治,大荒依然一片凋零。
“傳說河圖洛書蘊含天機,若河圖洛書重現于世,也許有機會。可河圖洛書當年被你爹爹一分為二,一半據說被你娘帶回了軒轅宮,另一半不知所蹤。“相柳若有所思的說道。
小夭幻出那半枚雞卵形的東西,問道,“是不是這個?我從爹爹的屋子里發現的。”
相柳仔細看了看,道,“正是。傳說河圖洛書是個完整的雞卵形,這個恐怕就是那一半了。”
“如今已是禹治理大荒,聽說他修了祭臺祭奠義父,倒像是位賢君,不如我們把它送給他吧。”
“好!”
他們去找了涂山璟,托他將這一半河圖洛書轉交給禹。
自此,河圖洛書終于合二為一。
禹按照河圖洛書治理山河,天下大治前景初現。那些山中的黎民百姓慢慢遷回中原,中原大地逐漸恢復了煙火氣。
阿謠已經長大了,相柳教了他修煉之法,又把毛球和海底世界都托付給了他。
他帶著她在那人間煙火處流連忘返。
清水鎮慢慢的又有了人氣。他們去了一家酒鋪喝酒,那里的梅子酒格外的香甜。酒鋪的老板是個頭發灰白的老頭,陪著他們一起喝酒聊天,走的時候還送了他們好幾壇酒。小夭總覺得那老頭有些眼熟,卻也不去多想,只淡淡地道了聲謝謝便挽著相柳的胳膊走了。過往一切已如云煙,她不想再有任何的交集,能坐在一起喝頓酒就不錯了。
他知道她大限將至,雖然她有駐顏花,容顏一如既往,可身體的狀況已遠不是當年。她靈力低微,受過多次重傷,那些年不斷的試藥草,后來又不斷的給他配制血丸,取血給他療傷,能活這么久已經是奇跡了。
而他也累了,那次重傷后又陷入渦流,他元氣大傷,后來和高辛王一起收復那太陽之火,他幾乎耗盡了元氣,再也沒有恢復。
他問她以后想長眠在何處。她思索了一下,她想要一個有水又能看到海的地方,選來選去就選了葫蘆湖。那是他們最愛的一個湖,緊挨著海。清水鎮是他們相遇的地方,也是相柳待的最久的地方,那里還有他牽掛的同袍和義父。
她在他懷里安詳的走了。她走的那天,他幻出真身,將她和他用一條命幻成的人形同他的心一起放進他用月光石打造的石棺里,沉入了葫蘆湖底。
他不想有誰會來打擾他們,便用一身靈力將湖周邊百余里之地變成了沼澤地,他的血灑在沼澤地里,從此沼澤地里再無生靈敢來相擾,他將真身安息在那沼澤地里,守著那葫蘆湖。
朦朧中,他似乎又聽到了那婉轉的歌聲從山谷傳來:
君若水上風,妾似風中蓮。
相見相思,相見相思。
君若天上云,妾似云中月。
相戀相惜,相戀相惜。
君若山中樹,妾似樹上藤。
相伴相依,相伴相依。
君若天上鳥,妾似水中魚。
相忘相憶,相忘相憶。
他看著身旁的她,嘴角有一絲上揚。原來這一路滿身風雨的走來,便是緣于初遇時那不經意間的心動,從此一發不可收拾。那一寸的相思,等來的是一生的相守。
他帶著笑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