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情況，就是這樣。”

聽完楚子航在尼伯龍根的經歷后，韋恩轉頭看向坐在副駕駛的這個孩子，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回憶爸爸是如何死亡的并不容易，但對于他而言，卻像是回憶今天早上吃了什么一樣簡單。

打了個轉向，讓車開往市區邊緣后，韋恩問道：

“雖然這段經歷聽起來有些悲傷，但你看起來好像并不怎么難過的樣子。”

“是的，因為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

“每天睡前，我都會回憶一次那天的事，開始的時候確實會很難過，但回憶了幾百次之后，也就不那么難過了。”

楚子航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無比平淡，聽不出任何異常，但這句話聽起來卻又那么悲傷，讓人下意識地為他揪起了心，但是，他本人卻覺得沒什么。

還小的時候，楚子航曾經看過一個科學欄目，那上面說，人的記憶就像是畫在沙灘上的畫，無論畫的時候有多用力，也抵擋不住潮水一次又一次的沖刷，即便它再刻骨銘心，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場景還是會模糊的，想要把畫留住，就只能趁著潮水褪去的短暫時間里，再重新畫上一次。

如果那是一幅高興的畫就還好，每畫一次就能重新體會一次當時的快樂，大家自然會不辭辛勞地畫，可楚子航的這幅畫里只有痛苦，所以，如果他想要記住爸爸，那就只能一遍遍地重溫痛苦。

這種經歷足以逼瘋一個少年，可楚子航，卻甘之如飴。

聽完楚子航的話后，韋恩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開口問道：

“剛剛在劍道館里的時候，你跟我說‘如果再怕一次的話你會死不瞑目’，看來，如果再遇到奧丁，你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去。”

“而我好奇的是，你媽媽怎么辦？你放心留下她一個人嗎？”

被問到的楚子航怔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韋恩會突然提起自己的媽媽，但他早就考慮過了這件事，所以直接回道：

“姥姥說過，媽媽是個沒心肝的‘毛頭閨女’，這一點我非常同意，我死了的話，媽媽一定會難過，但也很快就會忘記的，而且我還有一個‘爸爸’，他會把媽媽照顧得很好。”

聽到這句話的韋恩微微一笑，然后頗感興趣地說道：

“毛頭閨女，有意思的形容，看來在你心中，你媽媽是個很大大咧咧的女人了。”

見楚子航點了點頭后，韋恩對他伸出了右手。

“可不可以把你的手機借我用一下？”

楚子航低頭看了下對方放在中央扶手盒里的手機，沒有明白韋恩的意思，但還是依言把手機交給了對方。

韋恩拿起手機后劃了幾下，然后放到了自己的耳邊。

幾秒種后，電話接通。

“喂，您好，您是楚子航的母親吧？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韋，是他的老師。”

“是這樣的，今天月考卷子下來了，有幾個問題楚子航沒有弄明白，所以想在學校里多留一會，我替他給您打個電話。”

“讓楚子航跟您說句話嗎？沒問題，但他剛剛去上廁所了，等他回來我讓他打給您吧。”

“好的，不麻煩，楚媽媽再見。”

掛斷電話后，韋恩把手機交還給楚子航，然后開口道：

“諾瑪，立刻入侵楚子航母親——蘇小妍的電話，并把她的聲音都放出來。”

就在楚子航納悶韋恩在和誰說話的時候，一道溫婉女聲便從他的手機中傳了出來。

“是，韋恩教授。”

在楚子航看不到的電子世界里，洶涌的數據流在基站之間來回穿梭，十五秒便抵達了城東孔雀邸的一處住宅，緊接著，蘇小妍略顯急迫的聲音便出現在了車里。

“喂，王老師，對，是我，楚子航的媽媽，我是想問一下，你們的月考應該還是每個月十號吧，有提前嗎？哦哦，沒有啊，那我還想問一下，仕蘭中學有一位新來的韋老師嗎？也沒有啊，沒事沒事，我就是突然想問一下，沒有就算了，謝謝王老師啊。”

說完，電話掛斷，很快，第二通電話響起，這一次，蘇小妍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了。

“喂，陳教練，對對對，我是楚子航的媽媽，我想問你，子航今天去參加劍道培訓班了嗎？去了啊！那，那，那他走了嗎？幾點走的啊？跟誰走的啊？哦……你，你也沒有看到啊，那，那沒事了，謝謝陳教練。”

電話再次掛斷，當第三通電話接通時，蘇小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直接哭了出來。

“老公！子航，子航可能被綁架了……”

看著旁邊臉色完全變了的楚子航，韋恩開口道：

“諾瑪，停止監聽，等蘇小妍掛斷這通電話后，把楚子航的手機再接進去。”

“是，韋恩教授。”

諾瑪話音剛落，蘇小妍嚎啕大哭的聲音便消失了，車里再度回歸寂靜，韋恩轉頭看向楚子航，而對方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很快，蘇小妍給二婚丈夫打完了電話，楚子航的手機也接了進去。

電話接通后，楚子航能夠很明顯地聽到，蘇小妍在電話那頭深呼吸了好幾次，強行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后才開口道：

“喂，不好意思韋老師，我這邊信號有點不好，您剛剛說什么？”

聽著蘇小妍還沒完全收起的哭腔，楚子航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揪了一下，冷靜幾秒后他才開口道：

“喂，媽媽，是我。”

足足用了十五分鐘，給蘇小妍解釋清楚自己確實沒有被綁架，韋恩只是自己偷偷找的一個輔導班老師后，楚子航這才掛斷了電話。

對于楚子航這樣不善言辭的人來說，即便是和媽媽打電話，十五分鐘也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掛斷電話后他本應覺得有些如釋重負，但此刻他卻突然有些難受。

看著面容有些黯淡的楚子航，韋恩開口道：

“我有個同事曾經說過‘大人不該覺得自己看透了孩子，孩子也別輕易覺得自己看透了大人’，現在看來，你確實沒有看透你媽媽，那么接下來，就讓我們看看，你是否看透了你爸爸。”

還在走神的楚子航聞言立刻抬頭，然后便發覺韋恩已經把自己帶到了市區邊緣，車子前面是一棟灰撲撲的三層小樓，樓上還貼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

寰亞集團。

而這里，就是楚天驕生前住的地方。

韋恩拿出兩只手電筒走下車，楚子航急忙跟上，兩人很快就走進了這處已經瀕臨報廢的工業區，同時走進了一個女人的視野當中。

這女人已經在這里埋伏了很久，如果韋恩不來的話，她還會一直埋伏下去，直到對方離開這座城市的那一天。

在見到韋恩后，這女人悄悄從兜里拿出手機，編寫一條信息后發了出去。

布魯斯·韋恩已抵達位置。

收件人：薯片。

發件人：長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