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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版序

作為教授,我傾向認為歷史非個人力量所能左右。但就事論事,你就會發現個人的確能起作用。

——1974年1月,基辛格在他的第一次中東穿梭外交后于飛機上對記者說的一番話

就在基辛格的父母整理完少量允許帶離德國的家當時,這位戴眼鏡的15歲少年正站在公寓一角仔細記取眼前的各個細節。他愛讀書,愛思考,自信卻又缺乏安全感,這或許與他雖然自幼聰穎,但頻遭迫害有關。“有一天我會回來的?!彼麑z查他們箱子的海關專員如是說。多年以后,他還記得,當時那位官員以那種“過來人的鄙夷眼神”看看他,一言未發。[1]

亨利·基辛格說對了,他確實回到了位于巴伐利亞的出生地。他第一次回去時的身份是美國陸軍反諜報部隊士兵,之后是知名國際關系學者,最終則是當代叱咤風云的政治家。但他是以美國人而不是德國人的身份回去的。從他到紐約市發現他不需要為了躲避迎面過來的非猶太裔男孩的毆打而躲到街道對面行走后,他就渴望被認可、被接納為美國人。

果然如其所愿。1973年,當他被任命為國務卿時,據蓋洛普民調,他已成為美國最受愛戴的人物。此外,在他以貴賓之尊在雞尾酒會上引領外交風騷時,他儼然是最為世人矚目的明星級人物。當他出訪玻利維亞時,按禮賓規定,該國總統不應在歡迎儀式上現身,但當晚玻利維亞總統還是不聲張地、低調地夾雜在機場的人潮里,就為目睹基辛格抵達時的風采。[2]

然而,也有不少美國民眾,從自由派知識分子到保守派活躍分子,罵他有幾分像毫無道德原則的奇愛博士型權謀者。在主流外交界守成派要員中,揶揄他幾乎成了風尚,即便在直呼其名“亨利”時也不例外。資深美國外交官喬治·鮑爾將新書書稿送交編輯后,對方跟他說:“我們發現了一個大問題,幾乎在每一章里你都是一講完自己的意見就開始數落基辛格?!滨U爾答道:“如果哪一章我竟有疏漏,我一定會補上應有的撻伐?!?span id="za8hkhf" class="super">[3]

就因為大家對他的看法差距太大,且都堅持己見,故著手寫關于他的書必須答復的第一個問題是,是該贊美他還是否定他?問題聽起來有些奇怪,在為亨利·史汀生、喬治·馬歇爾甚至迪安·艾奇遜作傳時都不會有此一問。偏偏就是基辛格,都已經離開官場這么多年了,仍然是一位爭議性人物,而且眾人感覺強烈,或仇恨或尊崇,或敵對或嘆服,雙方互不相讓,其間幾乎不存在中立地帶。

基辛格作風隱秘,又有變色龍的本能,令人摸不透他對任何問題的真實態度,也使得客觀評價此人難上加難。在大事情上——發兵柬埔寨,在海防港布雷,對河內的圣誕轟炸,1973年中東戰爭期間對以色列提供補給——與他直接交過手的人對他的真實感受和印象不一。

也難怪大多數談論他的政策的書對他非褒即貶,而且從來沒有人寫過他的全面傳記。我愿意讓讀者對我成功與否下自己的結論,但我的目標是寫一部不帶偏見的傳記,描述基辛格的各個復雜面。我感覺已經過去足夠長的時間,應該可以客觀地看待一切了:當年的主角如今都已處于事業尾聲,但仍記憶完好,個人材料齊備,而且也已經從老一套秘密和雄心的桎梏中解放出來。

本書并非他授權的傳記。出版前,內容未經基辛格同意或過目,我寫什么,他無權過問。對于某些披露內容和論斷,他肯定不以為然,特別是因為他自我感極強,又極度敏感,或許連他自撰的回憶錄他都覺得對自己的成就肯定得不夠。

此外,本書也并非未經授權的傳記。當開始決定要寫作時,我同基辛格的接觸僅限于在書寫有關其他幾位現代美國政治家的《聰明人》(The Wise Men)一書時對他進行過一次采訪。出于禮貌,當決定寫他的傳記時,我給他寫了一封信。

他在回信中的反應似乎一點兒也不積極。他說他知道攔也攔不住我,但他也無意看著我繼續推進。就在我訪問他過去的同僚,并收集資料時,我開始感覺到他似乎逐漸對這事上心了。

說到底,本書的對象不正是他也極度感興趣的人嗎?他從來沒有寫過他在尼克松上任前的經歷,也沒有關于他私人生活或福特政府及其后的回憶錄。他特別在意讓別人了解他,這是他的性格使然,就像一只撲火的飛蛾,他對他的批判者特別感興趣,總想改變他們的想法,或起碼向他們解釋自己。

所以,到我該找他了解情況時,他最終還是很合作的。我正式采訪過他不下20次,他給我提供了多份公開和私人材料。此外,他還請他的家人、前助理、事業伙伴以及前幾任總統與我合作,甚至幫我找到了他的幾位老對手。

雖然在項目開始之初我試圖摒棄一切偏見,但對在書寫過程中逐步顯現的某些主調,我希望讀者也能清晰地看到,甚或同意。我認為,最基本的一點是,基辛格對權力,對建立一種全球平衡來幫助美國應對越戰陰影后的戒斷心態,有一種本能的感觸,也就是德文里說的Fingerspitzengefühl。但他對源于開放的美國民主體制的力量,或美國全球影響力真正源頭的道德價值觀,卻缺乏類似的感觸。

此外,我也試圖探討基辛格的個性,他足智多謀、隱秘鬼祟,對聯系與層次十分敏感,有競爭和權力斗爭傾向,可愛但又不免爾虞我詐,這一切都與其政策基礎——以權力為導向的現實政治和秘密外交運作——有關。政策根植于個性,研讀梅特涅的基辛格對此應該是知道的。

基辛格得勢正值眾多歷史力量匯集之時,包括莫斯科達到與華盛頓的戰略均勢,美國在越南慘遭凌辱,以及中國需要結束其長期孤立狀態。但這也是世界舞臺上群雄薈萃之際,有尼克松、毛澤東、薩達特和基辛格自己,可謂不一而足。

當基辛格還是年輕的學界人士時,曾這樣描述過俾斯麥及其時代:“新秩序簡直是為一位天才量身定制的,此人建議用相互牽制的辦法來制約國內外的對立勢力?!比绱嗣枋龌粮窦捌鋾r代也無不妥。20世紀30年代的德國正是一個敏感聰慧的孩子學習對立勢力和如何讓各方相互牽制的理想所在。

[1] Henry Kissinger, “Impressions of Germany,” an unpublished story written as a letter to his parents in 1945, courtesy of Paula Kissinger.

[2] Gallup poll, WP, Dec. 30, 1973; Valeriani, Travels With Henry, 33.

[3] Robert Manning, Jan. 23, 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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