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綾。”

少女雙手插兜，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是我。”

一拳擊飛黑心司機的大力女人，正是半月前才在烏鴉森林里碰過面的刀疤女阿綾。

當時她一心跟在黃羗身后，手持木身銀頭槍，是一個稱職又沉默的保鏢兼徒兒。

“多謝。”

付升云點點頭，轉身就走。

此地有阿綾，那就必然有黃羗。

她可不想和那城府深沉、一肚子歪腦筋，看起來就是一不良人的老狐貍對上。更何況她還誆了他幾十只黃金雀，雖然黃羗當時給得挺痛快，但付升云可還將他那一閃而過的陰郁記得清清楚楚。

此地不能久待，為了小命要緊，付升云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可還沒等她走幾步，身后也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

付升云回頭望去，發現是阿綾。

“你跟著我做什么？那老頭兒派你來的？”

阿綾沉默不語，而后在付升云不耐煩的眼神中，這才甕聲甕氣地答道：“他不是我師傅。”

“什么？”少女拉開車門，利落地系上安全帶，諷笑道：“我不管你們是師徒鬧矛盾也好，或是想借機引我入局也好，反正別來打擾我得之不易的假期……”

見付升云發動小破車就要離開，阿綾有些急了，因長期練武而導致粗糙不已的手掌猛地掰住車窗，竟硬生生地迫停了汽車。

付升云無語凝噎：這是什么大力奇女子？

“他真的不是我師傅！我師傅被人奪舍了！就像最近鬧得沸沸揚揚那些癔癥病患一樣！”

此言一出，付升云動作一僵，身體緊繃如石，心臟仿佛被拽入了無盡深淵。

————

“很早之前，大概一個多月之前，我就發現師傅他變得有些奇怪了。有時候，他會莫名其妙地盯著某處傻笑起來，或者好奇地觀察打量我們的木屋、森林和黃金雀。”

“他自言自語，一副入魔的癥狀。他甚至……甚至還親手獵殺了不少他親自養大的高等級黃金雀，只為了取用它們體內的進化核晶。

可我的師傅是一個嚴肅但仁慈的人。他不殺生，處處向善，搬進烏鴉森林邊界居住也是為了遠離人世的污濁詭譎之事。

就連我，也是他準備搬進森林時在城外撿到的。這樣一個寬仁又醇厚的人，怎么可能獵殺自己的徒兒？怎么可能把犯了錯事的黃金雀親手送出去？

但，他為師我為徒，礙于身份之別，我不敢詢問，只能一邊同以前那般去服侍照顧他，一邊暗中揣摩打探消息。”

“奇異的是，他雖性格大變，卻仍對以前之事記憶猶新。我為證他真假，總與他探論術法異能，他也能回答上七八分來。但我心中依舊不安，直到，那一天，我受那賊人所托，去烏鴉鎮幫他采購幾樣物品。

在烏鴉鎮的酒館里，我曉得了如今這外面竟有不少人士患了此等癔癥，性格大變，舉止瘋癲。但以我之心，我更傾向于他們同我師傅一樣，并非得了什么病，而是被一群孤魂野鬼占了身體！”

說到最后，阿綾聲音猛然提高，大掌將桌子上的水壺都拍得震了震。

雖然付升云心下對阿綾的靈敏感到訝然，面上卻不改其色，她頜首，示意她繼續說道。

“我雖不想相信這等荒唐之說，但越看那賊人，越與我師傅大相徑庭。我非能忍耐之輩，既然這狗東西滅我師傅之魂，奪了我師傅之體，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他付出代價！”

說到此處，阿綾哽咽起來。

付升云也有些唏噓沉默。

雖然在玩家們眼中，這些人不過是游戲NPC，除了為他們提供一具身體以安置靈魂外，似乎別無他用了。

但實際上，玩家們不屑一顧的身體，可能就是某些人的至親至愛之人。

誰能面不改色的接受自己非凡重視之人換了個靈魂？

付升云聯想到這具身體的本來主人——小乞丐NPC，她也是法令卡的親人兼朋友啊。

思及此，一個念頭從心底冒出。付升云心臟狂跳起來，但沒再深思，繼續聆聽阿綾的講述。

“我準備好后，便拿了阿棉，想著無論是身負重傷也罷，同歸于盡也好，只要能將這孤魂野鬼殺了，給我師傅報仇，我也算值了。”

“但我沒想到的是，他竟早有預料！料到我要殺他，他竟也不再裝模作樣了，這狗賊也直接承認了！”

“他占我師傅之體，又有什么神力相助，數招過后，我便落了下風。若非最后我以我族秘術假死逃生，恐早已死在他手！”

說到最后，這看起來沉悶冷淡的女子竟失聲痛哭起來，搞得付升云一個頭兩個大，不知如何寬慰。

她以指扣了扣桌面，道：“我們非親非故，你為何與我講述這些？又如何讓我相信，這不是你和黃羗聯合起來，請我入甕的詭計？”

看到付升云謹慎且懷疑的眸光，阿綾竟還松了一口氣，她從懷里摸出一物，遞給付升云，說著：“信與不信，你看過此物便能做決斷了。”

見少女毫無接物的打算，阿綾心中不禁更安定幾分，她也不惱，自己將這物品打開，放予少女觀看。

原來這是類同于現代社會的錄像器，不過做得更為精致小巧，外形酷似一炫酷的首飾盒。

付升云這才將目光投射到錄像器上。其中記錄的正是那晚“阿綾意欲取狗賊之命卻被假黃羗反殺”的場景。

錄像里，黃羗面上盡是得意之色。他不僅如刀疤女所說，對她痛下殺手，更在最后如所有反派一樣，以高高在上的倨傲姿態將游戲奪身一事盡數說予阿綾聽了。

“你是這NPC的徒兒，我占了他身體，為作回報，今日，我便讓你死個明白吧！”他桀桀怪笑道，而后將阿棉插入了它主人阿綾的身體。

或是對自己的實力過于自信，他只略查探了一下阿綾的狀況，確認她已經氣絕身亡后，便匆匆收攏了木屋里的財物，徑直往距離最近的月佛土方向而去。

長槍確實被毫不留情地插入了阿綾體內，那番本旁人聽起來無頭無腦但于玩家而言卻清晰易懂的話一出，付升云心下便信了七七八八。

若是真為了抓她這個并不十分奇異、只是坑了兩人幾十只黃金雀和一桶金幣的人，倒也沒必要演地如此透徹兇狠。

不過……她開口問道：“我們并不相熟，只在烏鴉森林里見過一面。你為何要找上我？”

阿綾凄慘一笑，本就兇神惡煞的臉因這個笑容更顯詭異，她答道：“因為，你是它選中的人。”

“換句話來說，你是我師傅選中的破局之人。”阿綾說著，雙手置于唇下，發出一道尖銳急促的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