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叮鈴鈴——”
標志著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段秋把涂卡筆和橡皮,再加上一只黑色的中性筆和一根筆芯揣進兜里,坐在座位上等待收卷。
鈴聲開始響的那一刻大多數人都放下筆了,只有少數幾個人還在奮筆疾書。她的位置靠窗,又是在一樓,稍微轉一下脖子就能看到窗外的景色。有一只黃色的貓懶洋洋地蹲在窗沿上,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蕩著,中午的陽光曬在它毛茸茸的身上。
段秋笑了一下,后知后覺的想到這是在考場上,又很快把笑容收起來了。
鈴聲終于響完了,那些奮筆疾書的同學也放下了筆。大家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臉上帶著輕松或者懊惱,在心跳中等待監考老師收卷子。
當老師宣布考試結束,考場里的人迅速站起來開始往外涌。跟之前考試的時候那種安靜不同,身邊的每一絲空氣似乎都被吵鬧擠滿了。
“段秋!”
聽見有人叫她,段秋停了一下腳步,沒幾秒種周梨從人群中擠出來,眼睛眉毛嘴巴都掛著顯而易見的高興。
“笑得這么開心,看來考得很好。”段秋笑著和周梨并肩往前走。周梨本來笑得挺開心,聽到她的話,嘴角頓時垮了下來:“哪能啊!這次題簡直難的離譜,最后那道大題我只能做出來第一問,剩下全靠寫公式撐著!爾等仙人不懂吾等凡人的痛苦啊!”
周梨捶胸頓足的感慨題目難度,最后瞇著眼睛看著段秋:“段大佬感覺如何?這次能沖上第一嘛?”
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段秋笑著搖了搖頭:“不能。”
“淦!”周梨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崽崽太讓媽媽失望了!”
兩個人回到教室的時候,班里零零散散已經坐著幾個同學。與樓里的喧囂不同,班里安安靜靜的,坐著的同學也都在安靜的看書或者做題。
周梨本來也在嘻嘻哈哈的開玩笑,一走進教室就安靜了下來,走到自己的位置,拿出剛考完的卷子,靜下心來重新做最后一題。
物理考完剛好是中午,但是為了照顧高三的同學,高二和高一還需要再等十分鐘才能去吃飯。
臨川一中只有兩個食堂,如果三個級部一起去吃飯,那人流量堪比春運,所以只能分批。就算是這樣,想吃到稍微多點種類的菜,就必須百米沖刺去食堂。每次想到食堂排得跟長城一樣的隊伍,段秋就對學校的貧窮感到深深的痛苦。
鈴聲再響起的時候,班里的人迅速沖出教室,快的跟一道龍卷風一樣,只剩下教室里的卷子在微風中呼啦啦的響。
“火箭強者,恐怖如斯……”周梨站在門口四處觀望,轉頭過來叫段秋:“走!姐妹,姐帶你去吃飯!”
“等等!”段秋彎腰在桌洞里翻卷子,翻出來那張被揉得皺皺巴巴的《高考必備83道名言》,“找到了!拯救世界的魔法力量!”
剛剛干完飯回來的某位男同學:“……”
原來這就是年級第二的魔法力量嗎?那我也要成為馬猴燒……淦!
男同學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坐下來開始做題:“電磁軌道炮利用電流和磁場的作用使炮彈獲得超高速度……電磁軌道炮?那我是不是也能整個跟炮姐一樣的技能?”
另一位干完飯的男同學:“……”
“理論上說,炮姐那個攻擊性也太強了,現實應該不太可能出現那么小巧的吧!”
正在寫題的男生抬起頭:“換種材料呢?或者新電池的應用?”
等到三、四五六個干飯人回來的時候,這場討論突然變得壯大了起來。
對此一無所知的段秋正在和周梨排隊等飯吃。她們前面還有三個人,新上來的雞米花眼看著就要沒有了,周梨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式憂傷:“后來我才知道,有些菜,一旦錯過,就不再。”
剛好打走最后一份的洛朝陽側首瞥了一眼她,走了幾步又退回來:“你唱跑調了。”
周梨:“……我淦!”
輪到她們的時候,果然只有白菜燉豆腐和黏糊糊的魚香肉絲。段秋嘆了口氣,對臨川一中的貧窮更加深惡痛絕了。
食堂還是挺吵的,也有把本子放在盤子前面背書的,段秋這才想起來兜里的那張卷子,除了剛到的時候,看到級部主任和班主任在后面站著,裝模做樣的念了一會兒,剩下的時間兩個人的談話基本上都圍繞著雞米花什么時候會打完這個話題。
周梨找到兩個靠后的位置,段秋把盤子放下,剛坐下就和坐在后面一排的女生對視上了。女生面前擺了一本小書,看到段秋立即把眼睛移開,順帶著把書也收了起來,只顧埋頭吃飯。
周梨看著她一直在看前面,扭頭順著視線看到女生,順口說:“孫玥啊,巨佬,快拜拜!”
段秋收回視線,用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別看了,快吃飯吧。”
“哦。”周梨應聲轉過來,有些好奇的問:“你跟孫玥不是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嗎?”
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段秋笑了一下:“一起長大也不意味著會玩到一起,對吧?”
周梨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著眼前的白菜燉豆腐又開始垂頭喪氣:“等我發達了,一定要給學校捐十個食堂!”
“茍富貴,莫相忘。”段秋向她拱了拱手,目光不受控制的飄向后面一排,但是那個位置已經沒有了孫玥的影子,上面新坐了兩個男生,嘻嘻哈哈的邊吃邊鬧。
孫玥總是一個人。
下午還有一場生物,考完生物,整個高二也就結束了。
段秋認真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高二,除了做題和考試,也沒有什么不一樣的事情發生。跟動漫和電視劇里演繹的青春完全不同,她的青春,也許也包括大多數人的青春,都是這樣平平無奇地度過的。為了成績而煩惱,日復一日的上課下課寫作業,訂閱的雜志到了之后幾乎被荒廢的晚自習。
雖然很平凡,但是也很充實。
第二章
考完生物,同學們陸陸續續的回來,氣氛特別熱烈的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整棟樓都像是要被掀開屋頂一樣的吵,班里和走廊上三五成群的同學興高采烈的討論著放假之后去干什么。
突然不知道從哪傳出來的聲音喊道:“孫老板來了!”
一瞬間一班門口像是被摁住了靜音鍵,等到孫志忠的身影出現在樓梯拐角的時候,走廊上已經看不見一班的人,都在教室里老老實實坐著,刷題看書非常安靜如雞。
孫志忠慢慢悠悠走進一班,先把自己的帽子放到講臺上,然后巡視一圈下面坐著的同學,冷笑了一下:“我在樓下廁所都能聽見你們在吵!還擱這裝呢?考完了是不是很興奮?這么興奮,留下來上個自習降降溫吧!”
“暴君!”周梨小聲的說,向隔著一條走廊的段秋眨了眨眼。
孫志忠耳朵跟長了探測器一樣,幽幽地點名:“周梨,你有什么意見嗎?”
周梨本來把頭埋在書立后面,聽到點名腦袋稍微抬了抬,露出個尖尖:“沒有沒有!”
段秋低頭看著五三差點笑出聲來。
“你們五點放學就行,也不留你們太晚了。”孫志忠看了看表,戴上帽子,“班長看著班里別說話,都自覺點!”
趴在書立后面假裝寫題看書,等感覺他走了,周梨悄摸摸的抬頭瞥一眼前面,發現果然走了之后長松一口氣。
本來生物考完才三點半,讓自習一拖就變成五點了。之前中午課代表去辦公室抱了暑假作業回來,零零散散一沓卷子,她看著面前的作業就頭疼。
周梨抽出張數學卷子,轉頭看向旁邊的段秋,遲疑的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沒說話。
扎著單馬尾的女生正在低頭認真的寫一道題,睫毛遮住了眼睛,右手轉了幾下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樣開始在草稿紙上快速寫下一串串等式。
她腦海里無端的響起平時父母說起的話:
“你多跟段秋學學,你看看人家!”
“同樣都是一班的,怎么人家就能考第二?”
“多跟段秋搞好關系,讓她帶帶你!”
……
本來在埋頭干飯的周梨:“……”怎么突然心就酸了?
她的嘴角輕輕抿起,有那么一瞬間,她確實羨慕也嫉妒過段秋。但這種情緒并不強烈,只能被稱為青春期的小小刺痛。
周梨收回視線,長舒一口氣,把心思投入面前的數學卷子。
雖然一班安靜如雞,但是其他的班的空氣里依舊充滿了快樂的氣息。
背著書包正準備去看電影的某三班女生路過一班,咂了咂嘴:“真慘啊!”
拿著籃球正準備去操場打球的某一群二班男生路過一班,嘆了嘆氣:“真慘啊!”
拿著一串鑰匙的某三班男生路過一班,還沒有說話,坐在第一排的班長忍無可忍,把前門“砰”地關上了。
有人敲了敲門,接著被關上的前門被推開,男生站在門口拿著一串鑰匙,眼神有點冷漠:“找你們班段秋。”
聽到自己名字的段秋抬頭看到他,眼神有點迷茫。
男生冷冰冰地補充了一句:“高老師找你。”
雖然還是很疑惑,段秋帶上自己正在寫的卷子和一支筆,跟著男生出去了。
高之丘的辦公室在二樓,他們的教室都在五樓。去往辦公室的路上,段秋在心里默默思考著之前的那道題,男生也一直保持沉默,這段無聲的旅途很快就結束了。
在敲門進辦公室之前,男生突然轉身看著她,臉上依然沒有什么表情:“我是江浮。”
段秋還在題目里面沉浸著,男生的清冷的聲音把她從思路里面炸出來,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你好,我是段秋。”
男生盯著她看了幾秒種,表情似乎更冷漠了,一句話也沒說,轉身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高之丘坐在最靠里的辦公桌,看到兩個人進來,笑著招呼道:“你們可算來了!幸好孫老師留一班自習,要不然還湊不齊你們兩個!”
在喧鬧的菜市場,突然被cue的孫老師打了個噴嚏,沖面前的小販不好意思笑了笑,接過裝著菜的袋子。
段秋和江浮并肩站在一起,男生的個子很高,她的頭頂剛好到江浮下巴的位置,無形中有一種壓迫感。
于是她往旁邊撤了撤。
“今天叫你們過來呢,主要是有一個事情商量。”高之丘笑瞇瞇地看著兩人,“暑假是數學競賽的學校初篩,接下來是省賽和國賽,有什么想法嗎?”
他看向段秋:“江浮參賽是肯定的,主要是段秋。怎么樣,不考慮參加一下嗎?”
高之丘是學校專門負責競賽的老師,江浮說高老師找她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高老師要說什么。
她笑著搖了搖頭:“老師,競賽我還是不參加了。首先是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學習過了,再就是我想集中精力在學業上,先不去考慮其它了。”
高之丘顯然也想到了她會怎么回答,笑著說:“如果競賽拿獎,對學業幫助也很大,如果是擔心知識儲量的問題,可以讓江浮幫幫你嘛!”
江浮冷漠的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表情。
不知道為什么,段秋莫名覺得空氣輕松了一點。
她尷尬地笑了笑:“老師,你別開玩笑了。”
“總之,我希望你好好考慮考慮。”高之丘認真的看著她,“你從小就開始學習奧數,初中也拿過獎,高中哪怕荒廢了,考前突擊一下也許也能拿個省獎。”
段秋點了點頭。
臨川一中所在的省份不是競賽強省,這幾年才開始認真搞起來。省賽難度不是很大,高中數學底子好的人也能混一個省三。真正難度大的是進省隊。省一的分數線和進省隊的分數線相差很大,能拿到省一的人卻不一定能拿到進省隊的資格。
臨川一中算是省內所有學校中最早搞起競賽的,也有專門的競賽班,江浮就是一直在競賽班。
想到省隊,她抬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男生,江浮應該會進省隊吧。
說完要說的事情,高之丘就放他們走了。段秋拿著卷子準備上樓,背后冷不丁傳來男生清越的聲音:“為什么?”
“啊?”段秋帶著疑惑轉身看著他,“抱歉,我不太明白。”
他靜靜地看著她,眼睛黑而沉靜:“為什么不讓我幫你?”
原來是誤會她以為他不夠能力教自己。
段秋笑了一下,解釋道:“不是說你不夠厲害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如果讓你來幫我的話,對你不太公平。”
男生的眼睛里的黑色像是慢慢融化了一樣,江浮冷漠的棱角突然柔和了很多。他很認真的說:“是不太公平。”
段秋的笑差點尬在臉上。
第三章
五點放學。
某同學興奮發言:“太好了!我終于寫完了三張數學卷子!”
吃瓜一號:“什么?”
吃瓜二號:“他說什么?”
好兄弟一號:“是男人,就揍他!”
戰火從教室轉移到了走廊,八九個男生玩起了疊疊樂。
周梨把頭從卷子堆里拔出來,兩眼亮晶晶的看著旁邊的段秋:“段秋!吃不吃辣條?”
路過的洛朝陽看了一眼她:“垃圾食品會長痘。”
眼看周梨就要暴起,段秋立即給她順毛:“走,去吃辣條,順便再請你吃甜筒!”
周梨收拾好書包,氣鼓鼓地倚著自己的桌子,看著段秋慢慢悠悠地收拾著書包。過了一會兒,她像是想到什么,好奇的問道:“高老師叫你什么事啊?”
“競賽的事情。”段秋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突然聽到周梨小聲的驚訝道:“孫玥?”
她抬起頭,與站在門口的女生對視上。
孫玥背著書包站在那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睛里似乎有一些復雜的情緒。
就這樣對視了幾秒鐘,孫玥轉身走向樓梯口,仿佛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周梨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小聲的嘟嘟囔囔道:“站在那里一句話也不說,看起來怪嚇人的。難道今天二班集體春游一班?”
“秋姐,你好了沒?我快等不及了!”奇怪的感覺在周梨心頭只是轉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她揪了揪自己額頭前面的劉海,肚子及時的響了幾聲。
段秋拉上書包拉鏈,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秋姐帶你去吃金拱門。”
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周梨笑瞇瞇地攬住她的肩膀:“謝謝富婆!”
臨川一中和臨川一小緊挨著,平時一小開運動會的時候,運動員進行曲能透一中緊閉的玻璃。最痛苦的時候是一中考數學,隔壁一小下午定點放《喜羊羊與灰太狼》主題曲。
麥當勞和小賣部剛好處于臨川一中和臨川一小的交界處。
周梨費力從小賣部擠出來,手里的黑色塑料袋裝滿了春天的希望。旁邊幾個小蘿卜頭帶著羨慕的眼神看著她,段秋毫不客氣地笑出聲來。
沖她翻了個白眼,周梨打開黑色塑料袋,露出里面花花綠綠的一堆辣條還有飲料。段秋挑了罐檸檬茶打開,猛灌了一大口,然后比出個大拇指。
易拉罐剛從冰箱拿出來,冰冰涼涼的有點扎手,大夏天喝這個簡直人間天堂。
周梨沒急著喝飲料,先拆了一包棒棒牛,滿臉幸福的品味著舌尖上的辣味。
小賣部旁邊是公交車站,等車的基本上都是一班的人。周梨忙著把一塊魚豆腐放進嘴里的時候,低頭玩手機的洛朝陽幽幽地看過來一眼,好死不死的跟她對視上。
洛朝陽:“長痘。”
周梨暴暴躁躁:“要你管!”
剛把頭低下的洛朝陽把手機收了起來,周梨看著他沖自己緩慢的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我車到了。”
一輛綠色的公交車應聲停下,他跟著幾個同學上了車,在車窗處挑釁般地揮了揮手。
周梨:“……”拳頭硬了!
一直旁觀的段秋喝了幾口手里的檸檬茶,輕輕笑了起來。
孫玥站在車站后面,有巨大車牌的阻擋,段秋和周梨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影。她手里拿著一本單詞書,盯著上面的某個單詞看了很久,女生的笑臉緊箍咒一樣在腦海里不停回蕩。
“你以為在競賽班就高人一等嗎?”一直看不慣她的女生和她面對面站在小樹林里,笑容中帶著一絲厭惡和輕蔑,“你就像一只老鼠一樣偷窺著段秋。”
周梨的咬牙切齒很快凝固在臉上。她飛快把塑料袋塞到段秋手里,欲哭無淚地說:“我看見我媽的車了!”
一直被踹在校服兜里的老人機嗡嗡的震動起來,她一邊沖段秋揮手一邊往車那邊跑:“老媽,我看見你了,我這就過去!”
段秋無奈的笑了笑。
握在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她摁了一下手機上綠色的通話鍵,發現正好是周梨的信息:“藏好哦~明天找你玩~”
她其實也沒有藏的必要。
段母因為一個案子出差去了,一周之內不可能回來。就算是不出差,她也很少能在家里看到母親。
在公交車上滴卡的時候她才注意到孫玥也在這輛車上。兩人對視了一眼,又互有默契的移開視線。
段秋戴上耳機,隔著車窗向外看。街景就像靜止的膠片拼接在一起,飛快地被扯動著,天空從淺藍色慢慢變成橘黃色,玻璃上的倒影也越來越明顯。她看到坐在過道另一邊的孫玥,女生聚精會神的看著單詞書,緊緊抿著唇,像是在和那些或長或短的單詞搏斗。
孫玥小時候不愛學習,上小學的每個清晨都要演一出大戲。要么是發燒不能去學校,要么是肚子疼會傳染給別的小朋友,她總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理由。
“上學一點也不好玩。”年紀很小的孫玥委委屈屈地說,“我也不想去學數學奧賽,我想去學游泳!”
往往這時候都會碰上段秋過來叫她一起去上學,生拉硬拽把她哄騙著跟自己一起去上學或者去上興趣班。
“如果我和你一起去上學,那我們就必須要做最好的朋友!”小孫玥威脅道。
小段秋眨了眨眼睛,露出兩個乖巧的酒窩:“要一直都在一起才算是好朋友。”
車站到了。
公交車緩慢的停下,段秋跳下最后一級臺階,仰頭看著沒有燈光亮起的那一層陽臺,再看向隔壁相同樓層亮著燈的陽臺,然后漫不經心的收回視線,沉默的走進樓與樓的間隙之間。
高樓投下的陰影被路燈驅散,人的影子被路燈拉長或者壓縮,只有一個黑色的輪廓,所有的情緒和真實都被隱藏。
段秋輸入密碼打開門,大聲的喊道:“我回來啦!”
感應到有人的走動,玄關的燈猛地亮起,把她的影子縮的很短很短。她摁開客廳的燈,趿拉著拖鞋把肩上的書包放到沙發上。
空蕩的家似乎顯得更大一些,沒有開燈的地方就像是一個又一個黑洞,蠶食著力氣和心情。
第四章
假期第一天,段秋被門鈴和電話鈴聲給吵起來。
一個叮叮咚咚,一個叮叮鈴鈴,跟較勁一樣,一個比一個聲音大。
段秋本來還在夢里,突然就開始做夢自己考試遲到,收卷鈴聲一直在不停的響,自己一直在不停的奔跑,但是一直跑不到考場。
周梨站在不遠處露出一抹欠揍的笑容:“垃圾,忘記我說過什么了嗎?”
她心猛地一沉,莫名其妙的就結束了這場疲憊的夢。
看著手機上顯示的“周梨”兩個字,她磨了磨牙,深呼吸之后才右滑接通:“才七點!”
“啊?你還沒起?不是吧不是吧,難道還有人會睡懶覺嗎?”周梨笑得很囂張,同時用力拍了拍面前的門,“段秋!開門啊!”
腦海里周梨的臉和夢里那張欠揍的臉突然重疊了,她攥了攥拳頭。
段秋從床上坐起來,掀開已經被揉成一團的毛毯,睜著一片模糊的眼睛往門口走:“等我見到你,你就死定了。”
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周梨看著她亂成毛線團的頭發愣住了,遲疑的問道:“你昨天晚上用頭發去走迷宮了嗎?”
段·雖然知道自己炸毛但是并不想做出任何行動·面無表情·秋:“嗯。”
“先進來吧。”頂著一頭亂發但是笑得很和藹的段秋熱情邀請,然后轉身癱在沙發上,用手指虛指了指門:“順便把門帶上。”
也許是她跟平時的形象差別實在太大,周梨一臉震驚:“這才是你的本體?”
懶到讓人發指!
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讓脖子和腰躺的更舒服之后,段秋連眼睛都沒睜開,幾個隨意的音節從唇縫飄出來:“家,隨便,懂?”
從她這三個毫不相關的詞語里面,周梨竟然聽懂了她想說什么,眉毛高高揚起:“你支棱起來!我都把作業帶過來了,咱倆今天一起寫作業啊!”
也許是被周梨的聲音吵到了,她終于睜開了眼睛,有些發腫的眼睛無神地看向面前站著的生機勃勃的女生:“總共就三天假期,你怎么這么亢奮?”
高二只放三天,剩下的時間全部回去上自習,美名其曰是為迎接高三做準備。
周梨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無助與痛苦,咳了一聲,笑得有些勉強:“今天六點,我媽喊我起來吃早飯,吃完了我就再也睡不著了。”
“我媽不讓我出門,我就說我找你來寫作業。”
想了想自己常年不在家的母親,段秋長嘆一聲:“真好啊!”
“是人話?”周梨的眼睛隱隱約約開始噴射殺意,“我昨天本來準備熬個通宵,結果我媽守在門口,美名其曰說什么夏天天熱不要關門,我就只能睡覺!”
周梨父母的房間跟她是對門,開著門她根本不敢偷偷玩手機。
“夏天熱個錘子!家里開著空調,她就是想著法不讓我玩!”周梨憤怒感慨。段秋沒憋住笑出聲來,輕輕嘆了口氣:“真可惜,我昨天也不過是平平無奇的通宵罷了。”
周梨的憤怒值肉眼可見的上升。
門鈴突然又開始響,段秋迷茫的和周梨對視一眼,艱難地從沙發上爬起來。
也許是來人個子比較高的緣故,在門內透過貓眼只能看到外面人的脖子以下,看起來像是個男生。
她把防盜鏈掛上,打開門探出半邊臉,江浮那張冷漠的臉出現在眼前。
等等,江浮?
段秋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眼花,疑惑著拔掉防盜鏈,把門徹底打開了。
她看到男生的臉僵硬了一下,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的頭發亂的像雞窩。段秋隨便抓了抓頭發,結果這一舉動不僅沒有把頭發弄得規整一點,反而讓它變得更加炸毛。
她瞪著腫起來的眼睛看著他,看起來像是毫無求生欲的死魚:“你怎么知道我家?”
江浮歪頭盯著她:“孫老師告訴我的。高老師讓我來送資料。”
她本來通宵之后就有點不清醒,只睡了一小會兒也沒有什么休息的作用,失去思考能力的腦子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他的歪頭。她下意識的把頭歪成跟他一樣:“你歪什么頭?”
江浮靜靜地凝視著她。
在客廳的周梨聽到男生清越的聲音,好奇的探頭偷看,看到段秋像一個腦癱兒童一樣的行為,尷尬得直接原地爆炸。
段秋的思維開始回籠,她把頭擺正,若無其事的轉移視線:“你把資料給我就好,謝謝了。”
看著她頂著亂發,眼睛也因為睡眠不足變成多眼皮,整個人都處于意識不清醒的樣子,江浮把資料交到她手里,微涼的指尖輕輕碰到她的手心。
“不用謝。”江浮喉結動了動,出人意料的伸出手掌在她的頭頂按了按,嘴角不被察覺的露出一點笑意。
被突然按頭的段秋大大的眼睛里充滿了疑惑:“你干嘛碰我腦袋?”
她腦內飛快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是嫌她的雞窩頭太高了?
男生低沉的笑聲從頭頂傳來:“可愛。”
段秋:“?”
經歷了一系列迷惑行為,段秋把門帶上的時候總覺得這個事情不太對勁的樣子。轉頭就和周梨亮晶晶的眼睛對視上,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加深了。
“那個男生是誰啊?”周梨挑了挑眉。
剛才她只能看到男生清瘦的身影,其他的細節一概被門框和段秋的身體擋住了。聽到兩個人剛才的對話,她的雷達頓時響起來,對這個疑似“男朋友”的男生充滿了好奇。
“江浮。”段秋低頭翻看著拿到的資料,發現果然是關于數學競賽的內容。高之丘應該還是沒有放棄讓她去參加競賽的那個想法,所以才讓江浮把資料送過來。
周梨噎了噎:“你說江浮?”
在臨川一中,江浮的名字并不讓人陌生。他是走競賽特招進來的,當年特招第一就是他。本來競賽班并不注重考試成績,所以里面的學生基本上都是保持著年級中游的水平。但是江浮不一樣,他不僅競賽成績優秀,考試成績也一直在年紀上游。
周梨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年級總成績的時候,發現年級前二十竟然有一個二班的大佬,頓時覺得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比人和豬的差距還大。
她心有所感的點點頭:“果然大佬和大佬都是相互吸引的啊!”
停下翻資料的手,段秋瞪著疑惑的眼睛看向她:“你說什么?”
第五章
周梨說是來寫作業的,居然真的把作業拿出來擺滿書桌,從段秋那要來一沓草稿紙,開始專心致志地寫數學卷子。
呆著一張臉的段秋坐在床上默默的看著她拿著筆在紙上龍飛鳳舞的演算,肚子響了一聲。
目前為止,她幾乎滴水未進,看著周梨寫了一上午的作業,中間幫她解決了四五道難題,現在整個人都處于呆滯停工的狀態。
周梨很有良心的把筆放下:“大佬,你想吃什么?我請你!”
她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跟我媽說來你家寫作業,回去她還要檢查,要不然我就陪你玩了嘛!”
段秋表示理解的點了點頭,饑餓感使她不想多做一個動作:“隨便吃點什么都好。”
看她餓的都快喘不動了,周梨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挑了下眉:“我記得你樓下有一家面館,要不我們去那吃吧!”
段秋沒有異議的點頭,然后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說:“你還不出去?”
“哦。”上下掃視一遍她身上的睡衣,周梨自覺地走到門外,順手把門帶上。片刻,她像是想起來什么,嘿嘿地笑起來:“秋姐,你發育怎么樣啊?”
“滾!”里面傳來中氣十足的一聲吼。
也許是周末的原因,餐廳內部人不是很多,稀稀拉拉的坐了幾個人。段秋下來之前確實非常餓,但是經過下樓一系列動作,那種饑餓感反而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往右邊掃了一眼,很不湊巧的和一個人對上了眼睛。
那雙眼睛似乎疑惑了片刻,然后是頓悟,最后是毫不掩飾的惡意。
她的身體僵住一剎那,心情慢慢沉下去。
眼睛的主人是一個清秀的男生,帶著黑框眼鏡,皮膚因為不常見到陽光而透著不健康的白色。他向隔得不遠的段秋抿唇笑了笑,眼睛在反光下微微模糊起來。
周梨本來在看菜單,抬頭就看到段秋臉色不太好看的樣子,還以為是因為餓得久了血糖太低不舒服,關心的問道:“你沒事吧?”
段秋有點走神,沒有回答她。皺了皺眉頭,周梨站起來去收銀臺找服務員,打算要一塊糖先緩緩她那種不適感。
周梨離開之后,男生站了起來,踩著有些急促的步子來到她們那桌前面,上下打量著僵坐著的段秋。
“段秋。”他笑了一下,“好久不見。”
“你還在學數學嗎?”
曾經那種窒息感仿佛再次涌上來,段秋的眼睛暗了下來,放在大腿上的雙手攥成了拳頭。
看到她的那些小動作,他的笑容更大了些:“不過面對那樣的情況,不會還有人能繼續再學下去吧?”
“那可是你自己斷送了你的前途,段秋。”
“就算是我退出了隊伍,”段秋拳頭慢慢收緊,抬起的眼睛與他直接對視,里面充斥著輕蔑的嘲笑,“你也不也同樣沒有入選?我是主動放棄,你是被動放棄,我們根本不一樣,周明。”
男生的臉浮上惱羞的紅色,冷哼一聲:“頭一回聽到有人能把作弊說成這么高尚。”
段秋把頭低下,專心致志地盯著菜單。男生盯了她一會兒,返回去拿好自己的東西,留下一聲嗤笑,離開了面館。
她其實什么也沒看進去,菜單上的字就像是一只只螞蟻在爬來爬去,而這些螞蟻似乎也在心臟上爬來爬去,帶來時不時的刺痛。
“你還難受嗎?我去要了兩塊糖,你先墊墊。”先前去柜臺的周梨一邊把糖遞到她面前,一邊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段秋沒有回神,只是單純的應著聲音抬起了頭。
看到她沒有一點反應,周梨伸出手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怎么了?不會餓出毛病了吧?”
“我沒事。”段秋接過她的糖,隨便拆了一顆塞進嘴里,清涼夾著辣味在口腔中立即蔓延開來。
她看了看被扔在桌子上的糖紙,上面果然印著“薄荷”兩個字。
周梨順著看過去,突然恍然大悟:“我們剛才是不是點了辣面?”
段秋露出一抹虛弱的微笑。
被端上來的兩碗面最上層浮著紅津津的辣椒油,里面的面也被染上淡淡的紅色,鼻腔里瞬間充斥著香辣的味道,讓人食指大動。
段秋本來被周明的挑釁搞得沒有心情吃飯,但是等到面端上來的時候,剛才的不愉快頓時煙消云散。
“我記得你說高老師找你說競賽的事情來著,”周梨用筷子挑起碗里的紅辣椒,把它丟在桌子上,“你考慮的怎么樣啊?”
段秋喝水的手頓了頓:“不怎么樣。”
周梨被嗆了一下:“不是吧,你不去參加試試嗎?”
段秋吸溜了一大口,之前薄荷糖和辣椒的味道完美結合到一起,直接辣出了眼淚:“參加這個不是還要浪費時間準備嗎?有這個時間,為什么不多做幾套題?”
她伸手抽了一張餐巾紙,擦掉眼角的水花:“而且參加了也不是一定能拿到獎。”
周梨沒有再說話,默默地吃了幾口面。
數學老師試探的神情出現在腦海里:“周梨,其實參加了也不一定拿獎。”所以即使你花了時間,還不如去做幾套對高考有用的題。
諷刺悄無聲息的爬上心頭。
就在一片安靜的時候,她突然悶悶地開口說話:“你總是這樣。”
段秋停下了筷子,面帶疑惑的看向她。
“你根本就是看不上那些加分降分政策吧。”她眼睛低垂著,“想著自己成績那么好,干嘛還要去和那些不如你的人競爭。”
“所以高高在上的退出,把機會讓給我們這些永遠追不上你的人。”
段秋愣住了。
周梨正在說的一切就像是一團迷霧,她完全看不透背后的意思,也不知道這團霧氣是什么時候、什么地點凝結起來,就像是看不見的繩子一樣,把兩個人之間的空氣捆綁壓縮。
她嘗試開口:“周梨……”
周梨突然抬起眼睛,帶著些棕色的眼睛里面藏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可是就算是這樣,老師們也覺得你比我們強得多,會為你惋惜,不愿意放棄你。我們能有資格參加就很不錯了,你卻可以擁有任性的權利。”
她輕輕呼了一口氣:“段秋,我真的……”
“好嫉妒你啊。”
第六章
放假休息的三天內,兩天下雨一天暴曬,段秋在家宅得理所應當。
她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停了。顯舊的屋頂被沖刷后,竟然簇新起來。對面樓層拉著厚厚的窗簾,連昏沉的天空都變得厚重起來。
門鈴響了。
段秋挪步向門口,透過貓眼認出來是樓上的黎柏。
“回來的路上買了一些鮮花,正好分給你們一些。”黎柏笑著將一把鮮花遞給她。翠綠的桿上扎滿了淺黃色的花,她對鮮花確實一無所知,但是看著手上生機勃勃的一簇,只覺得剛才還有些郁郁的心情被一掃而空。
“孫玥會喜歡的。”調整姿勢倚在門框上,她好心情的調侃著黎柏。
他不自然的咳了一聲,垂下眼睛擺弄了一下手上的花,笑容擴大了一些:“但愿如此。”
在雨下起來的時候,孫母的情緒變得糟糕起來。
也許是外面滴滴答答的聲音讓她想起時間的流逝,也許是別的,她的心里無端的升起一股煩躁,邁著急促的步伐走進孫玥的房間,盯著她看。
女生在認真的做筆記,筆尖劃在紙張上的沙沙聲和窗外的雨聲連成一片。母親凝視的目光實在太有存在感,她寫字的手頓了頓。
一個驚雷在天邊炸開。
孫母像是尋匿到了什么機會:“上次考試你拿了第三名。”
“嗯。”她的睫毛顫了顫。
“段秋是年級第二。”
她的聲音平靜如常,似乎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
沒有批評,也沒有斥罵,孫玥卻感到自己在墜入一個深淵。在漆黑一片的谷底,她盡力向上看,但只能看到一只巨大的眼睛在凝視著。
那是母親的眼睛。
“我知道錯了,我會努力的。”她心里想,卻詫異地聽到自己在說:“你要我怎么樣?”
她的眼睛和母親吃驚的眼睛對視著。不過一剎那的時間,她走出房間,一氣呵成地離開了家,低頭站在樓梯口。
段母沒有來找她。孫玥蹲坐在自己家門口,面無表情的沉默著。
黎柏闖入她的眼簾的時候,她不知道那一瞬間的感受是什么。劇烈的酸從胸腔溢出來,發苦的海水洶涌著、叫囂著要淹沒她的理智。
黎柏今天穿了一件米黃色的針織開衫,沿路走過來,頭發被打濕了一點,稍微遮住了他的眼睛。
“順路買了一些花,給你送來一些。”他說,密匝匝的白色花朵襯出他的溫柔笑意,像是清澈的水。
孫玥沒有看他的眼睛,沉默的接過花:“謝謝。”
“段秋呢?”
黎柏愣了一下:“難得你還記得她,已經送過了。”
數不清的失望攀著花枝鉆進心臟,孫玥笑了一下:“下雨會心情不好,所以想讓她高興一點吧。”
“雖然是有這個原因,但是我也想讓你高興起來。我記得你很喜歡花。”
心情似乎雀躍起來,但很快冷靜下來,她自我告誡別多想。
他認真的看著她微微發紅的眼睛:“需要一個擁抱嗎?”
孫玥有時以為母親的執著就是無理取鬧,和段秋無意義的單方面競爭就像是內耗,把她的心情置于高壓鍋內,段秋的一舉一動把鍋里的空氣一點一點擠壓出去。她慢慢的習慣了那種近乎窒息的感受,呼吸到氧氣的第一感覺竟然是逃跑和痛苦。
也許母親是對的。
眼睛里的霧氣升起又散開。面對黎柏的時候,她真切地體會到什么叫做嫉妒
——從陰暗的地方生長起來,被陽光照到的時候,又會慚愧的凋謝。
“不,不用了。”她冷酷的看著地面,渴望和厭惡痛苦的交纏在一起,組成一把利刃,橫刺入心臟。
她沒有看到黎柏黯淡下去的眼睛。
正式返校上自習的早晨,段秋在鬧鐘的轟炸中費力睜開眼睛。意識雖然很清醒,眼睛卻像是被膠水粘住,上眼皮和下眼皮難舍難分。
本來打算昨晚十一點半就睡覺,但是躺下就失眠,干脆開始聽歌,瞪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偶爾晚歸的車駛進車庫,悉悉索索的聲音和燈光一閃而過。也許是太過于平靜的緣故,以前發生的事情和現在的事情,一幕幕的在眼前上演,似乎錯誤和失望被無限放大。
段秋沒來由的心慌。
這種感覺并不好受。像是有一塊無形的石頭壓著,未來變得模糊不清,信心驟減,對一切都變得懷疑起來。
也許是周梨的事情,讓她回想起來一個人的感覺。雖然身邊大家都說著笑著,自己卻好像完全融入不進去,只能沉默的走著自己的路。
母親曾經無意中抱怨道:“一個小孩子,你有什么好煩惱的?”
她皺著眉看著段秋走進房間里,聲音被微微放大:“為什么你沒有朋友?別人都有,是不是你哪里不好?”
段秋沒有說話,把自己關進房間里,看著桌子上的臺燈發呆。
桌子上凌亂地擺著比賽的資料,試卷和草稿紙互相疊著,最隱秘的角落安靜的躺著一張拍立得。相紙上的兩個女孩子并肩站在一起,高一點的舉著一枚銀牌,笑容很囂張的快樂。
她拉開抽屜,在里面一團亂糟糟的雜物里摸到那塊銀牌。金屬的溫度比身體要低很多,像是在降溫,原本沸騰的情緒慢慢冷靜下來,燃燒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簇灰。
“段秋!你出去走走好不好?”母親的聲音透過房門傳來:“我還有事情,先去公司了,你等會自己吃點好吧?”
外面的人也沒有想過得到她的回應,自顧自的穿好大衣和高跟鞋,留下“啪嗒”的關門聲。
“歌一點也不好聽。”她想,把耳機拔掉,翻了一個身,逼著自己閉上眼睛。
睡眠一直到大約凌晨一點才正式開始。
段秋基本上是卡點才到班里。孫志忠站在講臺前面,帽子還沒來得及摘,看到她進來,一個眼刀飛過去:“你看看幾點了?怎么來這么晚?”
“路上堵車了。”實際上是因為門口賣包子的隊伍排的太長。
孫志忠哼了一聲,轉身毫不客氣地把她的名字寫到黑板上:“按遲到算,快去坐著吧!”
段秋無奈地吐了口氣,心想大約又是掃操場和擦黑板一類的事情。
在座位上坐下后,她下意識地看向隔壁的周梨,似乎要從她那里得到什么安慰一樣。但是只能看到她認真算一道數學題的側臉,投過去的視線突然變得尷尬起來。她終于想起來她們兩個人鬧了矛盾。
收回視線,段秋的心情無端變得更糟糕了一些。
周梨寫字的手頓了頓。
其實她的余光察覺到了旁邊的視線,只不過別扭占了上風,在回頭還是不回頭之間搖擺片刻,等她抬起頭來才發現段秋已經把頭低下。
心里劃過一絲失落,她盯著題目讀了好幾遍,以前不費功夫就能看出來的隱藏條件,現在卻像是特意躲起來,讓她不斷地跳回去反復的閱讀。
“不寫這本五三了!”她心里憤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