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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被捕

在布市忙了半天,經營生意,直到閉市,張祗才提著酒出了門,回到住處。

蘇五開門,張祗將手中的酒遞了過去。

蘇五伸手接過,提到鼻端嗅了嗅?!斑@等好酒,豈是我這樣的殘廢喝得起的,東家太客氣了。”

張祗說道:“喝到微醺,看看和平時的量差多少?!?

蘇五目光一閃,沒有再說,側身讓開。張祗進了門,走了兩步,又轉過身,對剛剛關上門的蘇五說道:“最近陳留來了一個少年,名叫崔行,字允良,河北口音,坐車進出陳留市,看門的市卒都不敢問。你去查一查。”

說完,又將崔行的身高、相貌仔細地說了一遍。

蘇五默默地應了一聲,轉身進了自己的小屋。

靈兒從廚房走了出來,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說道:“主君,現在就用晚食嗎?”

張祗點點頭,走上正堂。靈兒端來了晚食,一一擺在張祗面前。

張祗拿起筷子,嘗了一口菜?!斑^幾天,我要出一趟遠門?!?

“要不要準備冬衣?禮物呢?”

“都不用,準備兩套換洗的衣物就行。”

靈兒抬起頭,眼神中帶著幾分詫異,隨即又收回目光,垂下眼皮,弱弱的應了一聲,起身回了廚房。

張祗裝作沒看見,自顧吃著飯。

他雖然不知道靈兒的確切身份,但他能感覺到靈兒對他的關心。只是異國為間,不允許他有太多的私人感情,就連枕邊人也不能有,以免說夢話泄露秘密。

他只能板著臉,做一個冷漠的人。

吃完晚飯,張祗和往常一樣,在臥室里看書,偶爾寫寫字。他的身份是布商,以前研習的學問都不能顯露太多,只能以詩賦消遣。除了曹植的作品,他還收集了不少建安七子的文章。

但是他最喜歡的,還是曹植的詩,尤其是那首《白馬篇》。

今天心緒有些亂,他手里拿著詩卷,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回想著這兩天的經歷,他感覺到了異樣和危險。

首先是徐詳。

為間四年,他一直是徐詳的下屬,多次接受徐詳的命令。但是在陳留布市見面,這是第一次。

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陳留布市還有如此重要的聯絡點。

況且徐詳安排的任務也有些不合常理。

只是含糊的說要他參與,卻不說具體要他做些什么,讓他想做準備都無從做起。

這不是徐詳做事的一貫風格。

其次是少年崔行的出現。

如果崔行真是他猜想的校事,那他和徐詳幾乎同時出現在陳留就不能簡單的認為是巧合。在排除危險之前,他什么也不能做。

從那一個角度來說,徐詳要他護送的那個隱番或許真是重要人物,稍有風吹草動,就引起了校事的注意,甚至追到了陳留。

就崔行本身,也很不尋常。

如此年輕,就算是校事,等級應該也不高,為何能坐車進出陳留市?

如果是因為他的出身,一入仕就身居高位,那他又是誰,在校事中擔任什么官職?

張祗越想越不安,放下了手中的詩卷,站起身,后背一陣陣發涼。

“篤篤,篤篤?!痹洪T被人敲響。

蒼頭蘇五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大門后,手里柱著常年不離手的木柺,干瘦微躬的身體如同待發的弩,充滿危險,臉卻轉向西屋的張祗,一雙眸子在黑夜里閃著凜冽的寒光。

東屋傳來一聲脆響,有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打碎了。

逃跑的沖動在張祗心頭掠過。

他早就準備了退路,蒼頭蘇五也一定能為他爭取脫身的時間。

只是這一走,幾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篤篤,篤篤?!鼻瞄T聲再次響起。

張祗深吸一口氣,推開窗戶,高聲喊道:“老蘇,看看是誰敲門?!?

蘇五眼中的寒光斂去,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然后拖著沉重的腳步出了小屋,拉開了門栓,高高舉起手中的油燈。

“誰啊?”

“在下崔行,不請自來,打擾了?!币粋€身影出現在門外,滿面含笑地向蘇五拱手施禮。

蘇五看得真切,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縷寒意。

崔行雖笑容滿面,身后卻跟著一群披甲執戟的甲士,個個殺氣騰騰。這么多甲士摸到門前,居然沒發出一點聲音,絕非偶然,而是有意為之。

再看此人面貌,不正是張祗要他去打聽的那個少年么。

蘇五準備不足,失了先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雖然看不到蘇五的神情,可是從蘇五一動不動的身影,張祗也知道出了事。他出了西室,來到堂上,剛要說話,就看到了大門外身披鐵甲的身影,立刻明白了當前形勢。

緊接著,一個高大強壯的身影闖了進來,將蘇五推在一旁。他出手很重,蘇五站不住身子,趔趄了兩下,險些摔倒。

張祗眼神微縮。他認得這個漢子,正是不久前剛剛高升的伍都伯。看他這一身精甲,以及身后的甲士,應該是真的升官了,至少是個統領五百人的都尉。

這樣的軍官,在陳留并不多見。

“對待老人家,當有禮數?!贝扌谐料履槪攘艘宦暋?

“喏?!蔽槎疾笆执饝?,作勢上前,欲扶蘇五。

蘇五一動聲色地用手中的木柺擋住了伍都伯伸出去的手,喘息道:“殘廢之人,不敢勞動貴人。是我貪杯,沒聽到貴人敲門,就算挨兩下也是應該的?!?

伍都伯嘿嘿笑了兩聲,沒說話,只是有意無意的將蘇五擋在一旁。

崔行緩緩而來,來到院中站定。

張祗也下了臺階,來到院中,與崔行拱手施禮。“崔君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見教?”

崔行笑道:“聽說張兄在找我,我很高興,就不請自來,想和張兄盤桓盤桓?!?

“崔君帶著甲士,殺氣騰騰,可不像是來盤桓的?!?

“哈哈,慚愧,慚愧?!贝扌袚P揚手,示意伍都伯等人站得遠些。“剛剛執行任務,抓了幾個人。聽說張兄有約,就急急忙忙來了,連禮物都沒來得及準備,還請張兄見諒?!?

伍都伯一動不動,充滿警惕的目光盯著張祗、蘇五。還有幾個人搶上臺階,用手中的長刀推開了東室門。躲在門后偷聽的靈兒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連哭都不敢。

張祗轉身,看著堂上。穿過東屋的門縫,隱約可以看到靈兒的身影。

“只是草堂簡陋,奴聾婢懶,怕是怠慢了貴客。”

“既然如此,不如請張兄移步,隨我一行?”

“正如我愿。”張祗點點頭,舉步向外走去。

崔行站在院中不動,只是轉過上半身,含笑打量著張祗。站在門口的伍都伯抬起手,用手中連鞘的環首刀攔住了張祗。張祗停住腳步,轉身看著崔行,眼神冷峭中帶著譏諷。

崔行笑了?!拔衣犝f張兄謙謙君子,可不是性急的人。這么急著走,是怕我看到什么不該看的嗎?”

張祗笑笑。“三間草屋,能有什么不該看的?我只是怕污了崔君的眼。既然崔君不嫌簡陋,不妨隨意參觀。等你看完了,我們再走也不遲。”

崔行向伍都伯點頭示意。伍都伯應了一聲,點了幾個人,分頭搜查。他本人卻留在院中,手中握著刀鞘,盯著張祗,不時打量蘇五一眼。

蘇五恢復了往常的木訥,拄著拐,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崔行環顧四周,說道:“張兄,你這草屋過于簡陋了,說你是顏回一般的君子,或許妥當,唯獨不像是經商之人。你看在陳留經商的外地商賈,哪個不是高堂大屋,揮金如土。就算是生意做得小些,也不至于如此簡陋,一宇二內,一奴一婢。你不要說賺得少,我既然來找你,自然知道你的利潤厚薄。”

張祗心中不安,沒有吭聲。

他住得的確簡陋,與他布商的身份不符。之所以這么做,一是不想久留,置辦了也是浪費;二是家人受苦,需要錢財打點,他賺的錢大部分都托人帶回江東了。

一個甲士從蘇五住的門房里走出,將一壺酒遞給崔行,正是張祗剛給他的燕山九釀。

崔行提著酒,斜睨張祗,嘴角帶笑?!耙粋€瘸腿的蒼頭,也能喝這么好的酒?”

蘇五低吼一聲,作勢欲撲。還沒等他有所動作,伍都伯已經掄起刀鞘,拍在他的手上。蘇五雖有防備,還是沒能躲開,手腕劇痛,木柺落地,人也退了兩步,靠在墻壁上。

伍都伯嘿嘿笑道:“老蘇,你我見過幾面,也算是熟人。你可別逼我,見了血,可就不好收拾了?!?

蘇五的臉抽搐了兩下,喘著粗氣,像一只惡犬。

張祗無聲而笑?!奥犎苏f這酒后勁大,我讓他試酒,以便有個分寸?!?

崔行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

一會兒功夫,甲士們搜查結束。除了從張祗的臥室里搜出一些詩文書卷,其他的什么也沒有。崔行轉身,向張祗示意。

“張兄,請吧。”

張祗提起衣擺,先出了門。

伍都伯招招手,讓人將蘇五、靈兒一起帶上。

蘇五一言不發,默默的跟著出門。靈兒卻扒著門框,哭喊著不肯出門。伍都伯上前,掄起手中的刀鞘,抽在靈兒手上。三根手指應聲而斷,鮮血淋漓。靈兒痛得尖聲喊叫,被伍都伯拖了出來,扔在院子里,淚水和著泥,瞬間花了臉。

張祗的心臟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喘不上氣來。

他不敢多聽,加快腳步,出了里門,見里門外停著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和市卒說的那輛馬車很像,也不多說,徑直上了車。崔行跟著上了車,關上車門,屈指輕敲車壁。

車夫舉起馬鞭,甩出一個清脆的鞭花,馬車緩緩起動。

崔行抱著手臂,看著窗外。黯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明晦不定。

張祗也不說話,靜靜地等著崔行開口詢問。事到如今,沉默是最好的應對之策,主動開口只會露出更多破綻。

過了好一會兒,崔行轉過頭,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盯著張祗。“張兄,此時此刻,你覺得哪首詩能救你?”

張祗搖搖頭。“詩沒有,人倒是想起一個?!?

“不知張兄說的是誰?!?

“蘇武?!睆堨笠宦晣@息。“蘇武在北海牧羊時的心情,便是我此刻的心情。”

“這么說,張兄也和蘇武一樣,手中有脫盡毛的漢節,心中有未完成的使命?”

“我不過是一個在陳留經商的江東賤民,哪來的漢節和使命。我與蘇武相似的,只是身在異鄉的無助罷了。崔君好刑名之術,如今卻無由無據,突然帶著甲士上門,比匈奴人還要霸道。我真是誠惶誠恐,受寵若驚啊?!?

崔行咧著嘴笑了,黑暗中,聽不到他的聲音,卻能看到他一口白牙。

“張兄,你如果真的只是一個經商的江東賤民,我們也許真會成為朋友。我雖好刑名之術,卻不輕視商人。錢財如水,重商便是天一生水,有利萬物,乃是天下最大的善政。你看益州的那位諸葛丞相,將蜀錦賣出了天價,簡直是陶朱公一般的人物,令人敬佩?!?

“諸葛丞相是大才,我豈能和他相提并論?!?

“你說得對,他是大才,放眼天下,也沒幾個人能和他相提并論?!贝扌猩眢w前傾,湊到張祗面前?!安贿^張兄也不必過于自謙。我雖然不知道你的真實姓名,卻也不相信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這樣吧,你不如直接告訴我你的身份,讓我交差,也免得你自己受苦?!?

“我的真實姓名?”張祗啞然失笑?!拔矣浀脤δ阏f過,我姓張,名嚴,字子敬,吳郡吳縣人。你若不信,派人去吳郡查便是了。你們耳目眾多,這點小事,應該不難吧。”

崔行盯著張祗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一聲。

“看來張兄戒心甚重,不肯實言相告。既然如此,就只能委屈張兄幾日了?!彼焓峙呐膹堨蟮募绨?。“希望張兄能和蘇武一樣,鐵骨錚錚,誓死守節?!?

——

張祗抬起頭,看向斜照進獄室的那一縷陽光,瞇起了眼睛。

今天是第三天。

按照事先的約定,如果沒有消息來,他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早在接受徐詳的邀請,入魏為間的那一天,他就將生死置之度外。此時此刻,他最不安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徐詳的安危。

如果徐詳出了事,不僅他沒有脫身的可能,兄長也將徹底失去復出的希望。

孫權會因這次任務失敗遷怒于他,從而毀滅吳郡張氏。

如果徐詳無恙,那就說明這次任務泄密的可能性不大,他是因為其他的事情被捕。

五年時間,他完成了那么多任務,總有被人抓住把柄的時候。

有腳步聲響起,張祗收回目光,放松身體,靠在冰冷的墻上。

伍都伯出現在獄室外。

他沒有披甲,手里握著環刀首,刀鞘上的血跡還在。

“張君,住得還好嗎?”

“還行。”張祗抬起眼皮,翻了個白眼?!坝信笞赃h方來,不亦樂乎。”

伍都伯哈哈一笑,將手里的刀轉了個圈?!皬埦?,我是武夫,只知道聽命行事,聽不懂你們那些文縐縐的詞。你也別怪我,如果你肯招,他們也不會受那些苦。蘇五也就罷了,一個老殘廢,早晚是個死。那小姑娘著實有些可惜,如今廢了一只手,以后縫補漿洗都不太方便?!?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她能不能活著走出陳留獄都是個問題,何必想那么遠呢。張君,她對你一片癡心,你真不應該辜負她。”

張祗笑道:“不如你先告訴我蘇五招了些什么,然后再說些你們想聽的話,也好救她一命?!?

伍都伯左右看看,蹲下身子,與張祗隔著柵欄,四目相對。

“不如從去年春天的那個謠言說起?”

“去年春天?謠言?”

伍都伯站了起來,踢踢腳下的灰土,嘿嘿笑了兩聲。“不急,你慢慢想。什么時候愿意說了,告訴獄卒一聲就行,反正也不差這一日半日?!?

張祗剛要說話,忽然眼神微縮。

被伍都伯踢起的灰塵中有一小片竹簡,被伍都伯看似隨意的一腳,從柵欄的縫隙里踢進了獄室,落進草堆里。

他驚訝地看了伍都伯一眼。

伍都伯嘴角輕挑,轉身走了,同時大聲招呼道:“老邊,開門,我要出去了。這里真臭,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張祗屏住呼吸,側耳傾聽,趁獄卒老邊送伍都伯出門的機會,從草堆里取出竹簡,就著斜照進來的陽光看了一眼,然后長出一口氣。

竹簡上,寫著兩行熟悉的字跡:秋風漸重,父老無恙,游子早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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